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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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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裴元回来,将药炉煨上。之岚懂事地呆在一旁帮他看火,小小的手里握着一只大大的蒲扇,两根白色的辫子垂在肩头。
李忘生停了手中的动作,略有些不好意思,方宇轩却完全不以为意,问道:“之后打算怎么办?”
裴元又拿起笔,道:“回信给师父,告知他你还挺活蹦乱跳,然后可能去一趟长安。”
“长安?”
裴元笔尖顿了顿,道:“适才去买药,看到有不少人大量购买玄参,我都险些没买到,一问之下,都是去往长安。”
方宇轩眉头微微一皱。李忘生不通医药,他和裴元却都是个中好手,玄参是驱寒清热的主药,以江南地界所产为佳,但也不至于是什么贵价药材,这种大量收购,除非是长安之地有许多人需要驱寒清热——这么多人同时发作的寒热病,一般来说,用更简单的词概括,就是瘟疫。
李忘生听方宇轩解释完,华山与长安相距不远,他对长安远比对扬州熟悉,疑道:“药物相生相克,正因江南多湿热,多瘴疠,才会多产玄参这种驱寒清热的药,长安地处关中,怎会突发瘟疫?”
裴元点头道:“事有蹊跷,我得去看看。”
方宇轩道:“带着小姑娘?”
裴元略一踌躇。照理说,若是长安当真瘟疫肆虐,以之岚如此瘦弱的身体,无疑是不适合去的,但两人如今举目无亲,他又如何放心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留在扬州?
方宇轩道:“不如……”
裴元道:“不行。”
“……我还没说完!”
裴元继续写信,头也不抬地道:“收起你的馊主意。”
李忘生笑道:“我觉得他是想问你药王如今身在何处,若是离此不远,我们便先将小姑娘送到药王处,一来你也放心,二来有药王为她医治,说不定身体还会好一些。”
裴元笔尖顿了一下,他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件事,只是师父到底年迈,且避世已久,他实在不想用这些俗务再劳烦于他。不过事到如今,可能这已经是最妥善的方法。
“师父如今四处云游,我也只是用专用的信鸽与他通信。”他放下笔,想了想,又提起笔添了几句,“我先传书问问师父身在何处,到时我去往长安,还劳烦道长将之岚送去与师父会合。”
“?”方宇轩道,“为什么不劳烦我?”
裴元道:“喝药,请。”
方宇轩原就病得不重,加上裴元医术高超,三日之后便已痊愈,期间喝药喝得十分配合,一点都不像裴元说的会将药偷偷倒掉的样子,也可能是单纯怕裴元真的用银针扎他的头。不久之后,药王的回信也已送到,称自己不日便到扬州,不用劳烦他们另行寻找。
裴元松了口气,等到孙思邈到达后,便向几人辞行。
之岚躲在他身后,揪着他的衣衫不肯放手。孙思邈笑眯眯地矮下身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舅舅只稍稍离开几天,乖乖地等他回来好不好?”
之岚不点头也不摇头。她本就早慧,其实完全能听明白舅舅要去做什么,也完全明白面前这个慈祥的老人是她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的,但她就是不愿意和世上唯一的亲人分离。
裴元无奈,背起药箱,将她的小手从衣衫上轻轻剥下来,把她小小的身体都塞进孙思邈怀里,道:“师父,我走了。”
孙思邈捻了捻雪白的胡须,点头道:“长安瘟疫看来并非天然,一切小心。”
裴元低头道:“是。”
“元儿,医者仁心是好事,但人力毕竟有限,医者并非全能,不过求得眼前,救得一个是一个。”孙思邈缓缓道,“莫要逼得自己太紧。”
裴元轻声道:“弟子谨记。”
孙思邈看着自己的首徒走远,抱着怀中的小女孩回过身来,喉头发出一个短促含糊的声音:“呵。”
方宇轩笑着行礼:“药王爷爷。”
孙思邈摇了摇头,终是没说出什么怪责的话,道:“何时回岛?”
方宇轩大惊:“你是来催我回去的?我还以为你迅速把元儿支走是有其他事要嘱咐我呢。”
孙思邈绷了绷脸,终是没绷住,笑着叹气道:“这孩子……长安的瘟疫我沿路也曾打探过,那里瘟疫的起源,要从一个衣着古怪的红衣女子忽然出现说起……”
长安天都镇,原本只是国都附近的普通小镇,生活说不上多么富足但也算安宁。但就在几个月前,忽然便有人感染了一种怪病,一开始似是普通寒热,但却无法治好,没几日就回天乏术了。先是有了第一个,之后第二个、第三个,这种病以出人意料的速度蔓延开去,这时候,安居乐业了多年的镇民们才意识到,这可能是瘟疫。
长安少有瘟疫发生,大部分大夫也没有处理瘟疫的经验,眼见着人死得越来越多,长安本地的伤寒瘟疫药物都不够用,只得从外地采买。这个时候,却有一个衣着古怪的红衣女子忽然来到天都镇,简简单单一颗药丸便将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治好了,后又有许多人前来求药,均得到了救治。瘟疫感染人数众多,红衣女子便又纠集了不少同伴,号称来自“红衣教”,只要信奉红衣教者,均免费赠药。不少镇民为了活命而信奉了这个没听说过的教派,却也有不少镇民与大夫觉得她们来路邪得很,因此仍有客商前往各地购买玄参等药物。
李忘生听得心下不忍,道:“如此情况,裴大夫只身前往,只怕……”
方宇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瘟疫恐怕不是天灾吧,药王爷爷?”
孙思邈捻须道:“老朽也这么认为……”
李忘生迷惑道:“瘟疫还能人造?”
“你看,长安脚下的小镇,镇民如果发现留在此处感染了瘟疫会死,稍有些钱财的人会做什么?”方宇轩道,“若不是出门求药,就是干脆搬离天都镇。瘟疫爆发时,最忌讳的就是瘟疫爆发地之人轻易迁徙,因为会将瘟疫带到各个地方,蔓延得更加厉害。可都几个月了,天都镇该逃跑的想必也逃过了,四处买药材的人想必也转了好几波了,却还没听说其他地方爆发瘟疫。”
“唔。”李忘生点了点头,道,“那这种瘟疫是从何而来?下毒?”
“只怕正是下毒。”孙思邈缓缓道,“那群红衣女子来历古怪,只怕所谓的治瘟疫神药,也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瘟疫的起因是下毒,那么,”方宇轩道,“下毒之人手中必然有解药。药王爷爷是要我去哪里查这群红衣女?”
孙思邈道:“据说她们从南屏山来。南屏山据此不远,我也是因此从长安赶往南屏山,半途接到元儿的传书,才先来了扬州。以元儿的医术,天都镇之事交给他应当无碍,但此事来源古怪,必得查其根源,方得解决。”
方宇轩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笑道:“好,那我就去南屏山,小姑娘就交给你啦。”
孙思邈犹豫了一下,道:“还有一事……呃……”
方宇轩看他欲言又止的,奇怪道:“什么?”
“我也曾与对红衣教起疑之人探讨过先入教探探虚实是否可行,试过之后方知,红衣教暂时,只收女子……”
“……”
南屏山长江渡口,方宇轩认真地看着船娘,看得人家脸也红了,诚诚恳恳地道:“姑娘,你能否为我牺牲一下……”
李忘生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看到方宇轩捧着一边脸颊走回来,忍不住笑道:“虽然我觉得主要是你的问法很有问题,但这毕竟是个普通姑娘,也不会武功,让她潜入红衣教营地,也不太合适罢?”
方宇轩嘟囔道:“那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转回忆盈楼去求几位女侠前来相助么?”估计被打出来。
他们已远远观察过那处红衣教的营地,里三层外三层时时刻刻均是巡逻的红衣女子,人数之多远超想象,要想不打草惊蛇地潜入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是要找个能假装入教的女子,也相当的困难。
方宇轩上上下下打量李忘生,李忘生吓了一跳:“干什么!”方宇轩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不舍得……”李忘生双手抱胸后退了几步,戒备道:“舍得什么!”
这种十分忐忑的戒备之心使得李忘生在村中农户家中投宿时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在床上来回翻身翻到了半夜,月光大亮,照得室内仿佛撒了一屋的银子,他又翻了个身面向床沿,然后惊得一骨碌爬起来。
床沿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素衣女子,虽然荆钗布裙,却乌发云鬓,皮肤雪白,眼睛似浸透了水的温玉,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仿佛月夜下忽然造访的林中仙人……不过这仙人有点眼熟。
他一爬起来,仙人便十分豪迈地一撩裙角,一条长腿跨在了床沿上,修长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哀怨道:“道长,在下……小女子身受红衣教□□剂迫害,天亮之前找不到人苟合……那个阴阳调和,就要死于非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