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Sleep and Hallucinati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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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2
他弄丢了人类小姑娘送他的护身符。
死神不知道在战场上找了有多久，依然没有寻回剑柄上的小挂饰，只是记得忒拜和阿尔戈斯双方又有好几位将领阵亡，神祇来来去去的。厄里倪厄斯三姐妹一直徘徊不去，像是饮宴一样欢乐，不时跟阿瑞斯一起东奔西跑;赫拉赫勒斯和雅典娜在战场上不期而遇;阿尔忒弥斯为了回应忆子心切的阿塔兰塔的祷告而前来忒拜，最后又被阿波罗劝退。
达拿都斯此刻只是有点担心护身符被当作某个士兵的遗物一同火葬，或者谁也没有找到，又或者是被人捡走——虽则这可能性很低，任何一个脑子正常的人类也不会看上这奇怪的护身符，大多只是偷走那颗值钱的黑珍珠，也不会意识到里面的其中一缕头发是属于神祇的、稍加利用就能引发轩然大波。
修普诺斯得悉此事，意料之中又来说教，只觉得他鲁莽大意。
他没有理会兄弟，心里只想至少把小姑娘的头发找回来。
死神特意隐藏起来，穿梭于战场之间，一直低头盯紧地上，希望可以再次看到护身符，却一直一无所获。最后不知是谁看不过眼，也许是修普诺斯暗中插手，阿瑞斯突然跑来拜托他照看孩子，直接把双胞胎儿子和孙女塞给他，害他不得不拎住三个孩子从战场上离开，只能吩咐鲁科暂时到来大地继续搜寻。
事实上，照顾这三个孩子是非常多余的。
得摩斯和福波斯平日不知有多喜欢跟着阿瑞斯在各个战场嬉戏乱跑，怎么可能乖乖安静下来，舍得离开有趣好玩的战场。至于厄洛斯和普绪克之女、欢愉女神赫多奈平日不是和父母在一起，就是交由美惠三女神照顾，神格所致，她不太可能喜欢跟阿瑞斯的双生子一同玩耍、有所交集，更加不可能出现在战场附近。
所以这照顾孩子的借口真的是非常牵强，那么干脆找个山洞，设下结界，把他们丢进去就好——
可是孩子永远比想象中难缠。
「哎，达拿都斯，听说你喜欢一个人类?」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正要转身悄悄离开，没想到赫多奈竟然拉住他的衣角，仰头好奇地看着他。银发青年低头盯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片刻，并没有从这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小女神眼中看到对死亡的畏惧，干净纯真的眼神莫名令他有点恍惚地想起一双似曾相识的明亮大眼睛。
「她有我这样漂亮吗?有我母亲那样漂亮吗?有我的祖母阿芙洛狄忒那样漂亮吗?」
得摩斯和福波斯在跑入了山洞之后，原本是捡起石子和木剑，上窜下跳，玩得不亦乐乎，突然就敏锐地捕捉到赫多奈的说话，竟然停止了玩耍，飞快地跑了过来，一脸雀跃地等待达拿都斯的回答。毕竟死亡之神和科林斯人类少女的故事，已是诸神间不能公开谈论的禁忌，甚至连他们的父母也不愿意多说半句，如今有这个大好机会，当然是听听男主角本人的亲口答复。
夜神之子沉默了片刻。
继承了父母惊人美貌的小女神一直眨巴眨巴地回望他。
越看越觉得快要跟小姑娘甜蜜凝视他的眼神重迭起来。
他合上了眼睛，睁开之际，给出的回答听起来冷冰冷的，毫无感情。
「……以人类的标准算是不错。」
他的克琳娜不知多么甜蜜可爱，他只想把她永远藏起来，亲吻她、拥抱她，看着她微笑，看着她哭泣，看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之中只有他的存在，看着她快乐地喊他。不过碍于面子，死神并不打算让这些孩子察觉到他疯狂的爱恋，所以他的回答还是有所保留，语气和表情也极为冷淡的。
「——那么以神祇的标准即是不漂亮了!?」
福波斯和得摩斯异口同声地喊道。
达拿都斯一手捏住一个孩子的耳朵，面无表情地斜睨他们。
「你们是在质疑死亡的眼光吗?」
「但是我的父亲明明说是因为他的金箭啊!」
赫多奈一脸自豪地抬起了下巴，彷佛当年胆大包天对死神射出金箭的人是她才对。
「对啊对啊!父亲还说你对那个人类一见钟情，当天晚上就爬上了她的床!」
「之后每个晚上也准时出现，缠住那个人类不放!差点就把她弄死在床上呢!」
两个战神之子一唱一和，灿烂的笑容有几分像是那个整天对孩子胡说八道的阿瑞斯，达拿都斯毫不留情地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赫多奈好奇又疑惑地歪着头，并没有听懂得摩斯和福波斯的说话，更加以为死神在跟他们闹着玩而已，虽则她和两个男孩看来像是年龄相约的兄妹，但是事实上，双胞胎比她年长多了，自然也是知道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银色的眼眸淡然扫视三个孩子一眼，他们怔怔地合上了嘴巴，突然觉得有点不寒而栗，赫多奈更加怯怯地哆嗦了一下，低下头来。眼见他们如此听话配合，死神这才松开了手，板着脸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决定等下跑回战场之后，先找阿瑞斯好好地谈一谈他的家庭教育问题。
可是……如果现在不说些甚么的话，日后一有机会，这些孩子一定又再次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
为甚么修普诺斯还可以生那么多孩子的……?
哦，不对，他的金发兄弟只是热爱跟帕西忒亚做梦，千百个美梦也及不上一个美惠女神，所有的孩子也是放养而已。
达拿都斯思忖了一下，低下头来，指尖不自觉轻轻摩挲手腕内侧的蝴蝶。
「……她永远是我唯一的新娘，就这样而已。」
永远。
唯一。
这应该是冷酷无情、铁石心肠的死亡给予的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宠爱。
「就像我的父亲爱着我的母亲?」
赫多奈惊讶地打破沉默，甚至连福波斯和得摩斯也嚷着要听故事。他原本是打算拒绝他们的，毕竟他并不觉得他跟小姑娘的故事有甚么好说，但转念之间，他马上就改变了主意，骤然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方法，既可以打发这三个孩子，又可以终止这一个他不愿详谈的话题。
「这样吧，她给我送了一个护身符，就绣了她的样子，我正好就丢在战场上，要是你们找回来了，我就给你们说我和科林斯人类少女的故事。」
双胞胎顿时兴高采烈地拉住赫多奈跑了出去。
死神独自站在山洞之中，突然又有点犹豫，也许晚点才回到战场上比较好。趁现在四下无人，正好睡一下，入梦见一见多日没见的克琳娜，确认一下她的情况，顺道再解释他弄丢了护身符的事——小姑娘也许气呼呼地不理会他，又可能失望难过地弯下了嘴角，或者可能破天荒地掉泪了?
任何一种情况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是护身符弄丢了那么久，找回来的可能性又很低，他早晚也是要告诉她的。他有点烦躁地在原地踱步了不知多久，心情越来越不好，没想到此时有一个他并不愿意怎样看到的不速之客跑来，对方显然又是奉了赫拉之命才出现于此，而且最终目标更加不是他。
「……达拿都斯大人，我奉了神后的命令前来，有要事转达给修普诺斯大人，听闻他最近好像身处大地的某个秘密洞窟，阁下能否为我指路。」
诸神也是知道睡神在大地有一个秘密洞窟的，是夜神送赠儿子的礼物之一。洞窟位于西方，勒忒河的支流流经之处，该地笼罩在永恒昏暗的夜幕之下，附近更加布下了睡神的结界，因此谁也不知道洞窟的真正所在地，更加不可能找到它的真正入口，稍有不慎，将迷失在昏睡催眠的迷雾之中，永远徘徊。
出乎意料，这位心如青铜、性似铁石的夜神之子倒是愿意帮她，更加异常客气，不过最后带着笑意的忠告却是有点令人一头雾水。
「伊里斯，如果不想死的话，你最好还是别在现在去打扰修普诺斯。」
她尚未清楚他此番说话的真正用意，只是觉得那有可能只是睡神不喜欢有人突然打扰他的休息而已。
Part 23
蒙受夜神赐福和庇佑的极西之地，赫利俄斯之光永远无法进入之所，迷蒙的烟雾裹住了睡眠的领域，把这一片土地从所有生灵的眼前隐藏起来。广阔的紫杉林的尽头，延绵起伏的山谷之间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漆黑洞窟前，一大片的红艳罂粟和催眠药草静静地守卫这个入口，空气之中尽是教人昏昏欲睡的奇异甜香。
这里幽静得没有任何声音的存在，甚至连流淌于鹅卵石之间的遗忘河河水也是安静至极的。洞窟并没有装上大门，光线依旧昏暗微弱，大殿内仅有散发柔和微光的雕刻，听说宫殿深处有一个秘密寝殿，是睡神长久以来休息的地方，顺着深入洞窟的勒忒河支流，深入这个溢满甜香的温暖宫殿，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舒服柔软的大床。
这一张乌木大床上的所有织物彷佛以灰暗的云雾纺织而成，罂粟花瓣洒在深灰的被子，紫黑色的靠枕堆放在床头。紫杉枝条和罂粟缠绕在一起，从地下往上伸展攀爬，快要接近天花之际再微微弯曲，乍看来像是一个把大床困在其中的巨大鸟笼，垂下来的黑色薄纱更加把床上的旖/旎/春/色完美地遮掩起来。
——修普诺斯此刻竟然是清醒的。
夜神之子懒洋洋地坐在床头，半梦半醒的金色眼眸转过来，一袭黑色长袍极为凌乱，满是皱褶，慵懒之中带着几分不能言明的暧昧——他的怀中搂住一个衣裙半退的娇小少女，雪白的脊//背在亚麻色的微卷长发中若隐若现，头颅微微歪向一侧贴在他的颈窝，像是陷入熟睡之中，只是盖至腰间的被子之下的细微起伏不断。
那个少女是背对寝殿大门、看来像是跨坐在睡神的身上。
伊里斯突然明白了死亡的古怪警告。
金光璀璨的彩虹女神有点尴尬地站在床边，一时沉默。
她根本无法看清那个神秘的女神到底是谁，也无意知道，而且罂粟花香完完全全地覆盖了陌生少女的气息。下一秒就只见修普诺斯露出了如梦初醒的朦胧微笑，彷佛此刻才察觉到她的到访，金发青年像是有点不适应她身上的光辉，微微瞇起了眼睛，抬手拎起了一张以黯淡星光编织而成的毯子，轻轻盖在怀中少女的头上，把她整个人藏了起来。
「……伊里斯?你怎么在这里的?」
「修普诺斯，诸神中最为温柔平和的神祇，赫拉命令你催眠忒拜的将领、勇猛的卡德摩斯的子民，他们如今正因为一次胜利而得意忘形，忒拜的营地正彻夜狂欢庆祝，拒绝屈服在你的力量之下，所以答允赫拉这个衷心真切的请求吧，赢得她的欢心、又不用担忧冒犯宙斯。」[1]
这一位长有金翼的奥林匹斯神使好歹也传令多年，又曾参与当年的泰坦之战，有甚么风浪不曾见过，随即就若无其事地完成赫拉吩咐给她的任务。伊里斯并非一般的能言善辩，此番说话可说得好听了，说到好像是首次请求他出手帮助、说到好像是他从不曾开罪宙斯那样，意图令他无法拒绝恩威并施的神后。
赫拉要不是走投无路，要不就是之前没学到教训，才再次跑来求他。
——果然如他所料。
「……原来是这样子吗?」
夜神之子的声音压得很低，温和轻柔，像是生怕惊扰到他怀中一动也不动的少女。他微微偏头，脸上浮现温柔迷蒙的微笑，隔着毯子漫不经心地轻抚少女的长发，然后又安静下来，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说话，若非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一直缓缓在毯子上游走，她真怀疑他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伊里斯金色的羽翼微微振动，驱散这一股快要把她淹没的浓浓睡意，努力装出一副依然清醒的样子等待睡神的答复。
「但是你们应该知道，我和狄俄尼索斯素来关系要好吧，我可不想影响到和他的交情，影响到美酒的供给。」
修普诺斯看来像是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脑子却不知道有多清醒，当初是谁阳奉阴违，暗地里帮助狄俄尼索斯的，神后其后想当然也察觉到了，无奈当时狄俄尼索斯已经顺利成神，前来了奥林匹斯，诸神热情迎接、沉醉在他带来的美酒之中，她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气，就此作罢。
说真的，所以伊里斯真的越来越不想跟睡神打交道。
他的真实想法永远像是隐藏在深邃漆黑的夜色之中。
思及此，她只能配合地演戏，娓娓分晰。
「修普诺斯大人，诸神也再清楚不过，忒拜和阿尔戈斯这次必然是两败俱伤，即使没有你出手，很多的士兵也是要迎接死亡的了，神后不过是……借你的手，提前把部分灵魂转交到你兄弟的手中。」
「既然如此，看来我别无选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我要赫拉满足我的一个愿望，不论我在日后提出甚么，她也要答允。」
「修普诺斯大人，你——」
虽则神后曾经多次借用睡眠的力量，这可是修普诺斯首次主动提出交换条件，从前他可没特别说甚么，只是权当神后欠他一个人情，之后收下了赫拉指派火神为他打造的一套全新家具、另外又重新修葺了他和缪斯女神共享的祭坛，双方就默认人情已经还清，但是如今他竟然破天荒地事前作出要求!
谁知道这位深不可测的夜神之子日后打算要甚么!?
「我只会再说一遍而已，伊里斯，除非赫拉答应在日后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我才答应帮她催眠忒拜军队。」
伊里斯的脸色不太好，金发青年非常有耐性地温和重复一遍。
然后彩虹女神突然想起了他怀中抱住的神秘少女，觉得自己突然猜到了甚么。
「……阁下难不成是打算，将来向神后要这一位……女神?」
她衷心希望自己猜中了，如果他的愿望那么简单的话，事情其实好办多了。
诸神从不曾听说这位温柔的夜神之子对任何一位女神有特别偏爱，对待所有女神也是恰到好处的温和，一视同仁，至于他和缪斯女神的往来也再正常不过，纯粹的友谊而已，聚在一起就整天讨论各种艺术。没想到如今竟然被她无意中撞见了他的秘密，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冥王突如其来的婚礼。
冥界神祇的行事作风果然都非常相似啊。
她这样想着，然后欣喜地听到修普诺斯大方承认了。
「确实如此，伊里斯，我想要得到她、希望她成为我的妻子，可惜她对我并无兴趣，我只好用这种方法的了。」
彩虹女神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么，修普诺斯大人，方便告诉我她是谁吗?」
「这不是太方便，她并不知道今天的事。」
睡神的微笑依然温柔，伊里斯闻言一怔。
言下之意，即是他催眠了这一位女神，然后趁对方失去意识后，抱了她……?
听闻当初他好像也是以这种方法、帮助酒神狄俄尼索斯得到克里特的公主阿里阿德涅的，而且诸神间一直有传言说，他不时喜欢藉由催眠促成一对对的恋人，至于更夸张的说法是，当初神王看上阿尔克墨涅(Alcmene)，为了顺利和她共渡良宵，暂时推迟日月运行，更下令睡神令人类昏昏欲睡没察觉到情况有异[2]……
若然此事属实，他应付经常闹矛盾的神王神后倒是有一套……
她突然觉得眼前的睡眠比死亡更为可怕，也不愿多逗留，匆匆答允就打算回去复命，离开前还听到对方像是突然想起来的说话。
「对了，伊里斯，劳烦回去后请转告赫拉，如果她日后仍然有需要借助我的力量的话，请拿出诚意，亲自拜访。」
彩虹女神的气息很快就消失了。
修普诺斯这才把盖在帕西忒亚身上的星光毯子拿下来，轻吻她的额角，唤醒被他催眠多时、根本没察觉到伊里斯曾经到访的心爱少女。美惠女神仍然有点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衣袍，一副要继续睡觉的困倦样子，有点不想理会他的温柔轻唤，直到他无奈又宠溺地在她的头顶吻了又吻，她才抬头吻了一下他的唇。
略为委屈又可怜的表情看得他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她。
「……修普诺斯，你之前不是说好让我睡一下吗?」
「因为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啊，帕西忒亚，我保证你不用再担心赫拉的指婚，你的姐妹也不用多担心她们的婚事了。」
「你……这是真的吗?你不是又做甚么冒险的事吧?」
那一双如梦似幻的蓝色眼眸泛起了几分犹豫和不安，他却只是回以一个缠绕悱恻的长吻，怜爱的，温柔得像是要把她的身心融化似的。她此刻虽然尚有几分未清醒，但也没那么好蒙骗过去，毕竟她睡着之前，他可没有任何有好消息的迹象，怎么可能又突然唤醒她告知此事?
无奈他的眼神永远也是如此温和宁静，她只好暂且相信他。
「……你真的别再冒险了……」
「我知道，帕西忒亚，我全都听你的。」
修普诺斯轻笑出声。
他不过就是设计了赫拉，计划令她在日后亲口承诺，把他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美惠女神送到他的手中。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Sleep and Hallucinati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