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旧档之巫咒案》洗尘的细雨

12、巫咒案12

　　这一调查，没解开皇后的死因，倒是挖出了三、四皇子并非皇后亲生的往事。
　　得此秘闻，陈云先是不信，而后得到确认，不由得煞白着脸，一路小跑，来到四皇子的书房门口。擦去脸上的汗，整整衣冠，手抚胸口，仿佛这么做就能让忐忑不安的心重归宁静。
　　“王爷。”
　　一身孝服，正盘腿坐在一堆医书中翻阅的四皇子抬头，瞧见他一脸的慌张，奇道：“何事令你惊慌？”
　　陈云近前，与他附耳一阵低语。
　　“这、这、这不是真的……”听之，四皇子脸上逐渐失去血色，只觉得胸口火燎般的烫痛，左手去捂，触碰到一坚硬之物，想起这是在母后寢宫凤床底下拾到的一枚自带异香的桃型红宝石，色泽十分瑰丽，让人挪不开眼。他私自扣留了，自我辩称：母后的遗物，儿臣自当见物思人。便用锦帕裹着，揣入怀中，贴住胸口。此时，忽然得知自己非母后亲生，手握此物，思及母后日常音容笑貌，愈觉得心在绞痛，咬牙切齿的低语：“母后待我极好，也从没流言蜚语传出，我未曾怀疑过……”真是一点预兆都没有，若说偏心，顶多也就是母后对太子大哥格外严格些。
　　陈云难过的看着四皇子痛苦得扭曲了的脸，没有再出声。他们这类忠心奉皇子为主，又有谁不梦想从龙之功？陈云觉得他应该说点什么，譬如：不是皇后亲生子也无妨，殿下养于皇后膝下，玉牒上写着皇后嫡出子，那么，殿下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嫡子。依然是排在太子之后，最有资格承继大宝的唯二人选。而最具竞争力的另一人选，同样也是非皇后亲生子，玉牒位列嫡出子的三皇子，为人轻浪，才干与名声远不及殿下，虽年长于殿下，却不堪大用，无力与殿下相争。
　　不过，单从生母的尊卑论起，三皇子是娼妓之子，而殿下则是罪妇之子，都是遭人非议的，反而不如贵妃、贤妃所生的几位皇子来得尊贵。此二妃，若谁能得尊位成为新皇后，那么殿下将彻底远离大位。如若运气好，能在封地做个逍遥王爷；运气不好，被网罗罪名废为庶人，或被圈禁，甚或横死不得善终。
　　陈云想岔了去，自然也就忘记幕僚的本份——替主子分忧。
　　“吾母，以何罪冠名‘罪妇’？”
　　“毒杀了二皇子的生母，肖贵人。”
　　四皇子沉默了，他们几兄弟只知道二皇兄的生母死得早，父皇怜惜他，是除太子之外最得父皇宠的。这么说来，父皇待他比其他几兄弟来得冷漠，症结就在这儿吗？
　　“王爷，”陈云一直小心地观察四皇子的脸色，揣摸他的心情，瞧着他的脸色越来越暗淡，瞳色黑如墨，担心他一时想不开心智错乱，压低声音进言：“王爷的身世并非欺君，皇帝皇后都是知晓的。流言蜚语，王爷无须在意，目前只需‘尽孝’，即可。”
　　四皇子信重陈云，那是因为陈云有能力，这话钻入耳中，有茅塞顿开之感。没错，无论他的生母如何，他总归是皇帝的儿子，就算非皇后亲生，也是由皇后养于身前，皇后崩，无论是亲生还在是养子，他尽孝即可，低调才是生存之道。
　　“三哥……”
　　“依在下看来，三殿下似乎早知此事。”
　　“什么！”

　　跟得知身世，像是被挖走了一块心头肉的四皇子相比，三皇子则很是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一事实。他喝退身边近侍，咬破手指，虔诚的用血誊写一卷《往生咒》，供奉于佛龕。

　　二位皇子的反应，由暗卫直接密报于皇帝。皇帝确实不大喜三、四这两个儿子，倒也不想凭白冤屈他们。只是，身为开国之雄主，虽坐着龙椅拥有天下，却四面八方皆是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外患且可缓而图之，唯有内忧能瞬间崩溃根基不稳的新皇朝。以他老练的目光，自然清楚儿子们的小心思。他们在长大，开始窥视老父老母的基业，兄友弟恭的表相下，太子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比起他这个父皇，皇后才是太子最大的靠山。皇后不倒，太子安然。想要拉下太子，首先得除掉皇后。
　　皇后的死，比起野心滋生暗怀祸心的外臣，这些个惯会装模作样的孽子，嫌疑更大。
　　哼！除了太子，谁也不可信！
　　且不论谁动的手，居然查不出丁点端倪……
　　看来这宫里的暗卫，要筛一筛了。
　　皇帝眯起了眼睛，冷冷道：“叫老三、老四过来。”
　　乾清宫总管刘公公，悄抬眼睑，瞄了眼皇帝的脸色，垂头躬身，踮起脚尖退出大殿传话。
　　旋即，殿外掌事侍高声喝唱：“陛下有旨：宣！庆靖王、沈简王，进—觐！”

　　半个时辰后，朱炫、朱炜赶到乾清宫，得知皇帝去了永思殿。
　　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有内侍支会一声，这意味着什么？
　　兄弟俩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心里明白：从即刻起，在这赫赫皇宫，他们丧失了立足之地。

　　朱炫、朱炜踏入永思殿，皇帝摆手，让除太子之外，其他守灵的皇子退出大殿。
　　瞅着朱炫红肿的眼，惨白的脸，整个人凄凄惨惨的，对比他之前仗着是皇后的嫡次子，轻狂傲慢，八皇子心里甚觉解气，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蠕动嘴唇，轻声嗫嚅：“丧家之犬。”
　　“掌嘴！”
　　皇帝一声暴喝，八皇子警醒，吓得立马四肢跪趴于地，冷汗从心口、腋下、颈子、耳后、额头翻滚而出，倾刻濡湿了身上的孝服。
　　皇帝松开伤心过度而虚弱的太子，走到八皇子面前，蹲下，拍着他的后脑勺，叹着气道：“老八，父皇太失望了啊。瞧着你年岁小，父皇一向偏宠于你，把你的心给宠大了，眼瞎心盲，顽劣不堪啊。”
　　“父皇，儿臣、儿臣……”八皇子浑身颤栗的哭了起来。
　　“扑通”一声，八皇子的同母兄长七皇子跪下，求情道：“父皇，八弟一向有口无心……”
　　皇帝摆手，制止七皇子往下说，站起来，一个个的点指儿子的脸，中气十足的喝骂：“不知所谓！都不知所谓啊！你们是亲兄弟，是大朱朝的基石；基石崩坏，大朱朝还会存在吗？你们还能享受到皇子的尊荣吗？前朝、前前朝，史书那么厚，没告诉你们兄弟齐心和兄弟阋墙，哪个是该你们选择的吗？啊，怎么就不明白大是大非呢？如今，外有四海未平，强敌环绕；内因建朝日短，人心浮动思变，再加上老天爷喜怒无常，百姓不得安居。这些，父皇指望着你们替父皇分忧，你们呢，小鸡肚肠的学内宅娘子，垂涎他人眉毛上的饭粒，鼠目寸光的，像话吗？”
　　把儿子们大骂了一通，皇帝气顺了，拍拍二皇子的肩膀，“你也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了吧，回去好好反省。”

　　皇帝带着这四个年长的儿子，进入侧殿，命内侍紧闭门窗，挥退暗卫，先长叹了一声，道：“有些往事，联与你们的母后都巴不得忘掉，这些年了，联也真忘了。没想到还有些喜兴风作浪的虫子，给联记着呢。今个儿不说开，联担心你们会被居心叵测之辈所乘。”
　　听皇帝这么一说，皇子们面上惶恐，纷纷表白道：“父皇，儿臣等绝不会……”
　　皇帝一挥手，“你们是联的儿子，屁股一翘，联就知道你们拉的什么屎。太子是大哥，对你们几个小的一向友爱，是个好兄长。一视同仁，没有特别亲的也就没有特别远的，这份胸襟很难得，像足了你母后。这品性，于国于家都是好的。于国，是守成仁善之君，能修生养息善待百姓，大治天下；于家，联也不用担心百年之后，你登基为帝，容不下兄弟。但是，光有胸襟和仁善，也不成！遇到事儿，也就难得有真正的帮手。”
　　太子浮肿的眼帘内，闪现迷惘。善待兄弟，是母后的教导；对兄弟一视同仁，是太傅的劝告……
　　皇帝拍拍太子的肩膀，“太子啊，你得把握住亲疏远近的分寸。耳根子不要那么软，要自个儿心里有成算。”
　　说完，皇帝的目光落到次子身上。身形健硕高大，容貌端庄，目光炯亮。这也是个好的，就是脾气火爆，武勇有余，而谋略不足，能为将而不能为帅。
　　“老二啊，守护你太子哥哥吧。成为他手中的长枪，替他挑敌下马，开拓疆土。”
　　朱焃当即跪地，朗声道：“是！父皇、太子哥哥。焃在此立誓，为父皇和太子哥哥的马前卒，父皇、太子哥哥的剑之所指，就是焃前行的方向，此生绝不背叛。若有违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二弟，快快请起。”太子眼眶发热，连忙扶起朱焃，躬身轻拍他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是他从今往后，必需特别亲近的弟弟，是父皇送给他的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