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佞（重生）》万里琼华

14、此 情 可 待（一）

　　幽幽檀香，外面是竹节敲打在石面上的梆声，一双手温柔的将身上的被子掖好，再停留在额头上，暖意袭人。

　　朝鹿不知今夕是何夕，一觉醒来头重脚轻，浑身都是伤，被绷带厚厚的包裹住，她觉得这情景好像很熟悉。

　　她抬头望去，果然见商臻正撑着脑袋微笑看着她，见她醒来，道：“醒了？”

　　朝鹿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由衷说道：“谢谢你。”这是商臻第二次救她了。

　　商臻道：“你说过，不再对我说谢谢的。”

　　朝鹿一怔，笑道：“我忘了。”

　　商臻将她扶起来靠在床上，朝鹿才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简单又典雅，处处彰显着低调的华贵。她问：“这是你的房间？”

　　商臻点头：“你伤太重，我只好将你带回来了。”为了此事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他是不会说的。

　　朝鹿的身上已经换了一套衣服，松松垮垮的，看样子是商臻的衣服，朝鹿有些自嘲的想：为何每次见他都是这样狼狈的模样？

　　商臻从身旁小桌上端来一碗粥，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至朝鹿的唇边：“张嘴。”

　　朝鹿赶紧偏头道：“我自己来吧。”

　　商臻态度坚决：“张嘴。”

　　不得已，朝鹿只好张开嘴，任商臻将一碗粥喂完，再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朝鹿很乖的坐着，让商臻忙活，商臻看她一脸乖巧，无奈道：“你此刻倒是听话，之前为何那么不要命的冲？”

　　朝鹿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商臻没办法，伸手揉揉朝鹿的头发：“再睡会。”

　　朝鹿便又心虚的躺下去，忽然想起一事来，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

　　“田阿狗么？他在隔壁房间里。”

　　朝鹿安了心，片刻后又睡着了。商臻见她睡着，才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房外有一个小水池，里面放着一个竹梆，水流顺着竹梆流下，竹梆不断敲打在水下的石面上。

　　朝鹿曾说过，这声音很好听。

　　他和朝鹿的第二次见面，是汪直被抓捕的一个月后又被放了出来，父亲商辂最终败在了这一场无声的战役中。在汪直被放出来后就急忙呈上奏折请旨辞官，带着商家连夜出城。而这时，已经为汪直义子的朝鹿带人前来。

　　她骑在马上，拦住了商家的马车，对商辂说：“商大人，义父请你回去。”

　　商辂咬牙切齿怒道：“奸佞之犬！”

　　朝鹿淡笑不语。而她身后的一人骑马上前，一刀向商辂挥去，朝鹿抽剑拦住：“你做什么！”

　　那人道：“提督大人有令，不留活口！”随即举起手做了个手势，朝鹿带来的一群人便上前开始了屠杀。

　　这是一场灭门惨案，商家五十多口人尽数被杀，只有商臻被商夫人推了出去：“我的儿，快走，快走！”

　　商臻紧紧拉着母亲不肯放手，混乱中，母亲为了保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只为拖延时间让他离去。一把刀从他母亲的脑袋上劈了下去，母亲在临死前还悲哀的望着他的方向，眼中的不舍之情凝固在脸上。商臻最终含泪绝望的逃离。

　　当日夜晚，除了商辂之子商臻外，商家所有人无一幸免，死在了京城外，此事震惊朝野，即便知道是谁做的，可那时又有谁愿意去招惹汪直，最多悄悄为商家灭门一事叹息一声罢了。

　　一月后，商臻听说朝鹿最近经常经过城门，便装成痴傻的模样等着朝鹿，第三次见朝鹿时，朝鹿摇头叹道：“可怜。”低头给了他一块银子。

　　第四次见朝鹿时，他正被一群乞丐围着殴打，朝鹿一根马鞭挥开众人，将他扶起来，凝视片刻，问道：“你可愿随我回家？”

　　就这样，朝鹿将呆呆傻傻的商臻带回家里，那时的朝鹿已经位极人臣，大权在手。她的府邸也是金碧辉煌，唯独自己的小院里布置得典雅简单。

　　她牵着他的手走过一个小池塘，指着水里的竹梆回头对他说：“这声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即便知道商臻已经痴傻，不可能回答她，她也依然不停的对他说话。

　　“这个院子你喜欢吗？以后住在我隔壁的房间里吧。”

　　“房间按照我自己的喜好布置的，你若不喜欢我就换掉。”

　　“你以后就是我的弟弟了，我唤你阿臻可好？”

　　“阿臻。”

　　他曾经恨极了这个称呼，视它为耻辱。有时半夜醒来，会忍不住拿起袖中的刀，想要冲到隔壁房里去杀了他的仇人。而朝鹿却总是在他醒来后一会便来到他的房间，担忧的看着他，摸摸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他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不说话，朝鹿披着外袍无奈道：“既然睡不着，过来和我睡可好？”

　　他眼光一闪，立即点头。

　　而从这开始，他便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人们口中的佞臣，俊美的男子朝鹿，原来是个女的。

　　早晨起来换衣的朝鹿回头看见睁开眼盯着她的商臻，走过去摸摸他的头发：“我要去上朝了，你在家要乖，知道么？”

　　商臻点头，朝鹿淡笑一声，一身朝服在身无比俊朗。她打开门走出去，又转身轻轻的关上门。

　　朝鹿。

　　他冷眼盯着关上的房门，五指紧握。

　　商臻端着空碗走过回廊，父亲商辂站在回廊的尽头怒目看着他。看着商臻走近，他沉声道：“你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商臻站定在父亲面前，道：“父亲，请您一定要听我的，在下月之前辞去官位，离开京城。”

　　“你！”商辂一甩长袖：“如今汪直已经被抓，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汪直被抓，可并不是皇上的意思，而是你们逼迫的，一个月后，皇上回心转意，会再次将汪直放出来，届时就是汪直报复的时候了。”

　　商辂立马想开口怒斥，可话到嘴边又立即咽下，沉思起来。商臻又道：“请父亲无论如何看在一家老小的份上，还有母亲。”

　　商辂凝眸注视着商臻，问道：“这些话，可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子教唆的？”

　　商臻笑道：“她不过是一个千户，带兵打仗，能懂什么。”

　　“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京城内到处都有人打听她的下落！”

　　商臻依旧神色淡然，道：“请父亲一定要好好考虑我的话，儿子不会害你的。”

　　说完，便端着碗绕过了商辂，走出了院子。

　　商辂转身看着商臻的背影，面容严峻。

　　这个儿子，从去年开始便有些不对，不但忽然将自己的院子改了个模样，还开始不断劝说他放弃对付汪直，说什么汪直最终会有一死，无需别人插手。

　　商辂负手走出院子，一边沉思一边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朝鹿再醒来时，看见依旧坐在自己床边看着自己的商臻，笑道：“你都不休息的么？”

　　商辂道：“休息过了。”伸手将朝鹿的被子掖了掖，问道：“饿吗？”

　　朝鹿摇头：“不饿。”说着就要撑着坐起来，商臻按住她的肩膀：“你伤太重，最好不要乱动。”

　　朝鹿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又换了一件衣服，问道：“又换药了？”

　　“嗯。”

　　“…你换的？”虽说心里告诉自己不太可能，但朝鹿还是忍不住问了。

　　可没想到商臻居然一脸正色的点头：“嗯。”

　　“……”

　　朝鹿此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脸颊滚烫，面上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神色：“哦…那，谢…辛苦你了。”虽然她真的很想问为什么又是他换的，哪怕随便找个女的来换也好。可直觉告诉她要是问了会更尴尬，便忍着不问了。

　　商臻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无妨，又不是第一次了。”

　　朝鹿两眼一闭，还是继续睡吧。

　　商臻看着朝鹿脸颊的绯红，岔开话题道：“伤口还痛吗？”

　　朝鹿睁开眼，眼睛扑闪着：“不痛。”

　　商臻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朝鹿问道：“你那夜…怎么会来？”

　　商臻一边探朝鹿额头的温度，一边道：“碰巧路过。”

　　朝鹿笑道：“那还真是有缘。”

　　商臻收回了手：“是有缘。”

　　朝鹿道：“我听见房外有东西敲打的声音，是什么？”

　　“竹梆，好听么？”

　　“好听，我喜欢。”

　　“阿鹿。”

　　“嗯？”

　　商臻笑了：“我以后叫你阿鹿可好？”

　　看着商臻的笑容，不知为何朝鹿也挺开心的，便点头道：“行吧。”

　　商臻便重复道：“阿鹿。”

　　朝鹿好笑的看着他，商臻温柔的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挽至耳后。

　　能让我再次找到你，和你在一起，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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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写到回忆录的时候就特别难受。
商：你这个后妈。
万：~~~~(>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