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野犬]Alcohol》微生暖

2、Chapter 2

　　时隔近两年，中原中也再一次站在了曾经熟悉的巷口——带着首领安排给他的新搭档，太宰治。

　　病入膏肓后心态崩坏、不顾一切要拉所有人垫背陪他去死的前首领，两年前终于死了。在他造成更大规模动荡、对组织造成毁灭性打击之前，他死了。中原中也感谢他死的是时候，还有点遗憾他怎么不再早一点死。

　　当时中原中也被尾崎红叶安排在这片区域，在首领更迭的过渡时期，镇压脑袋抽风的前首领派。新首领森鸥外上任一个月，总部得到稳定后，派了人接替他处理这个据点，他被调回总部，回到尾崎红叶手下。经过新首领两年的运作，港口黑手党终于恢复元气，取回昔日的风光和地位。

　　组织形势正一片大好，忽然不知从哪个角落，传出了森鸥外是叛徒的流言，煞有介事地描述他并非前首领临终指定，而是以手中手术刀割破前首领喉咙，阴谋夺取了首领之位。
　　对此中原中也表示他要踢爆散播流言之人的狗头。就算传言是真的也××咽下去烂在肚子里，跟森先生过不去，就是跟现在的港口黑手党过不去，他就跟那个人过不去。

　　此时中原中也并不知道，散播流言的正是首领森鸥外本人。森鸥外将港口黑手党完全握进掌心前的最后一步，正是用这则流言钓出质疑他的潜在反对者们。尾崎红叶隐约摸到了事情的脉络，但一个合格的教导者从来不是事无巨细，她选择放手让中原中也自己领悟。

　　中原中也距离理解真相尚有一段差距，自然将不满对准了首领的证人，当时唯二在场的太宰治。要说太宰故意散播流言，倒也不像，首领是他的靠山，颠覆首领对目前16岁的少年没有任何好处。但鉴于太宰行事诡谲作风不良，不慎走漏风声就有很大可能。中原中也一向和太宰治不对盘，如今看他笑眯眯的脸就更加不顺眼。

　　先有帮森鸥外作伪证，后有帮森鸥外背黑锅，太宰治觉得自己简直是纯良无辜的小羊羔。可怜如他还要帮红叶大姐照顾小矮人，他只好玩中原中也打发无聊。
　　于是，在镇压了这个最先发起动乱的据点后，太宰治轻而易举地套出中原中也的话，在他两年前贫瘠的外调经历中找出唯一丰富的部分，说动他带自己一起来看看。

　　“哇，真是简陋，正好与中也你简陋的脑袋相称。”
　　“只有一半脑袋的你才叫简陋。”
　　太宰治掀开低矮房屋边缘的残破砖瓦，扔向前方的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挥手打回去，目标太宰治绷带缠绕的半张脸。两人一路吵架斗殴，艰难抵达曾经的小店门口。

　　第一次白天来，中原中也第一次见识这条小巷的真实面貌，的确如太宰所说，简陋，甚至破败。或许是昔日的夜晚他不曾留意，或许是两年来的衰落，眼前不见人影的冷清巷道，全然没有了夜色中昏黄灯光的暖意。
　　中原中也心里一阵阵烦躁。所以他为什么要带太宰来这里，好像他的过去十分不堪一般，要被太宰那个混蛋看笑话。

　　“担心红叶大姐杀掉老婆婆和小丫头，你是好人呢，中也。”
　　“啊？也不是，只不过感觉没必要。”
　　“替同伴考虑，不想连累同伴，为了她们的安危从此殊途，多么心地善良的中也，多么感人肺腑的故事。”
　　“混蛋太宰……”

　　前一刻还诧异太宰说他好话，后一刻就遭到讥讽，一句一句都是歪曲事实，中原中也抓住太宰治的衣领就要动手。

　　“你真的要在可爱的小姑娘面前展现你的狂暴吗，中也？”
　　“哈？”
　　中原中也顺着太宰治的指向看去，娇小的女孩远远站在20米开外，观望两人的动静不敢轻易靠近。中原中也仔细一看，这不是……
　　“小草？”

　　“中原君。”
　　小草走近，她双手各提着满满一袋蔬菜，碍于不便，只好欠身点头，乖巧地向中原中也打招呼。

　　两人互相道出对方名字，然后，沉默。
　　要说两年前，中原中也是因为软弱、优柔寡断才不愿尾崎红叶杀了阿婆和小草，那可真是太宰嘲讽式地冤枉了他。她们并不是分量大到会动摇心智的对象，对中原中也，这是不需质疑的事实。当然也不至于是毫无关系的路人，和她们相处非常轻松，能令中原中也感受到罕见的平静，这也是事实。所以尾崎红叶想杀她们，中原中也不加阻拦，尾崎红叶改变主意没有杀人，中原中也松了一口气。

　　萍水相逢的人，以萍水相逢而待之。这就是中原中也的态度。即使身为港口黑手党，要接触的普通人也不知凡几，不可能一一追查过去，让对方要么黑要么死。萍水相逢之后各走各的路，他当他的黑手党，她们过她们的平凡日常。正因如此，调回总部后，中原中也从来没有故地重游的念头。

　　全怪混蛋太宰。中原中也此刻非常后悔听了太宰治的话，同意带他过来看看。他没什么可对小草说的，两年前聊的就只有吃饭喝酒，两年后的如今，他和小草更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根本没话可说。

　　小草笑容以待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似乎没打算主动开口。随着沉默的延续，气氛渐渐显得尴尬了。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希望他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氛围，却见后者捂着脸上的绷带一副病弱死鱼状，就等着看笑话。中原中也忍不住重新抓起太宰治的衣领想动手打人。

　　“那个……要进屋坐吗？”
　　中原中也忽然动手，小草不由低声“啊”了一下，既然开了口，她硬着头皮发出了邀请。
　　“不用了，只是偶然路过，这家伙非要来。已经带他看过了，我们还有事。”
　　告别的话倒是很顺利地张口就来，中原中也强行拖起太宰治就走。小草没有进一步邀请和挽留，让开狭窄的巷道，再次微微欠身，乖巧地向中原中也道别。

　　“你在打什么主意，太宰。”
　　太宰配合地被他拖走，中原中也只能怀疑太宰有险恶用心。
　　“那孩子叫小草啊，名字和本人一样，是位纯真质朴的可爱小姐呢。”
　　“不要打她的主意。”
　　“因为你想要吗？”
　　“哈？你脑袋坏掉了。”

　　中原中也抓住这难得的机会，送给太宰治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太宰治视若无睹，反问他。
　　“那位小姐身上有种特质，因此红叶大姐才放过了她，你知道是什么吗，中也？”
　　“是，什，么？”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果然回收关爱智障的眼神一枚。
　　“不想告诉你，用你简陋的脑袋拼命去想吧。”

　　*

　　小草整理好做晚饭要用的蔬菜，倒出熬好的药，爬上阁楼。
　　“奶奶，该喝药了。”

　　满头的银发光泽不再，遭受病痛折磨的阿婆形销骨立，却只是接过碗把药喝完，然后慈爱地抚摸小草。
　　“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刚才在门口，遇到了中原君。”
　　小草不想让奶奶替她操心，但还是没能完全掩盖失落的情绪，被奶奶看穿，不说只会更让奶奶替她忧虑。

　　“港口黑手党的那个孩子，他来买酒吗？”
　　阿婆提起港口黑手党，就像在说那栋大厦里有个公司一样，并无特殊欣喜或憎恶。
　　“他带同伴来看看，同伴好奇，看完就走了。”
　　“他早就走了，你也该向前走了，小草。”

　　“我知道，只是对我来说，中原君是唯一一个一起喝酒的同伴。在老家时，他们看不起我是孤儿，奶奶为了我带我出来，城里孩子看不起我们是乡下人。和他们来往，说着是朋友，实际被看低一等。我能不用顾忌，平等交流的，中原君是第一个。我私心把他当做第一个朋友。”
　　小草咬着嘴唇，深深吸入一口气。
　　“如果没有见面就好了。我可以继续一厢情愿，不用被无话可说的尴尬拆穿。”

　　阿婆搂住小草，像给幼年的她讲故事时一样，轻拍她的肩膀。
　　“还记得奶奶说过，不能拒绝现实，不能向假设逃避，寻求虚假的安慰。小草，人生就是这样，你什么都没做错，却有人看不起你，你拼命努力，却被人耻笑，你珍之重之，却被人抛之脑后。人们想要被爱，有的人没能得到爱，只得到了伤害，有的人得到爱，又痛苦得到的爱还不够，要求更多的爱。人们经历考验，有的人沉默忍受，有的人恣意对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和你我一路走来有痛苦有故事一样，有他们的痛苦他们的故事。小草，别人的行为背后是别人的故事别人的人生，请理解他们有他们的路要走，不能用你的路要求别人质疑别人。那名黑手党的少年，因为某种原因加入了黑手党，因为某种原因重新出现在你面前，那是他的事，你无权责难。在店里停留、然后离开的顾客，他们带来过各种各样的人生，那名少年只是其中之一。将他看得特殊是你自己的故事，你选择了痛苦的路，不能用痛苦做借口，抗拒原本的现实。小草，原谅奶奶用自己的阅历规划年幼的你，奶奶不能再陪你长大，只希望你能在这艰难却也美丽的世间，走好你自己的路。”

　　阿婆轻声慢语，娓娓道来。小草抱住阿婆，这是她最后一次向阿婆撒娇，在即将逝去的亲人怀里，告别已经失去的朋友，作为一个孩子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