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17、第四章 （1）

　　童远快开学的时候把记了顾安川电话号码的纸给她，“顾安川叫我拿给你的，”说完抓了抓自己的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啊？”
　　他最后还是去了军校。
　　“子承父业”，其实以他的高考成绩去一所前十名的985问题不大，做了这个决定他自己也有点吃惊。
　　一半原因是父亲对自己的期待，其它原因恐怕是因为大院里的人多少都有这样的情怀，在这样的环境里熏陶长大的人，很多人都会希望能够继承父辈的光环。
　　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里连折都不舍得，童远的龙飞凤舞的字迹，电话号码开头加了001，她把那串数字反复地看了看，最后认真的收在抽屉里的铁盒里。

　　十一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林昭苏谈恋爱的事情被发现了——俩人在院门口牵手被她爸抓了个正着，在现场就把她跟郑晖训了一顿。
　　林叔叔军队里这么多年不是白呆的，板着脸站在那里成年人都捱不住，更别说两个小屁孩了。
　　林昭苏从小看着自己的爸爸训别人长大的，性子也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这次也被他的怒气吓到了，罕见的红着眼一言不发。
　　回家后有怎样的血雨腥风不用说，她爸妈对她进行了完全封闭的管理。
　　上课走路十分钟的路程也全程接送，电脑被限制使用，周六日更是连门都不容易出了。

　　但是年少时候懵懂的爱恋，常常因为外界的阻碍反而更坚固。
　　被父母阻拦后，林昭苏和郑晖打起了“地道战”，童话理所应当的变成了他们的交流渠道。
　　互赠的情书、礼物都是通过童话之手。
　　仿佛是跟她爸妈抗争一般，林昭苏的成绩一落千丈，这个状况再维持下去附中是不用想了，林昭苏倒无所谓，郑晖也没考上附中，她巴不得跟郑晖一个学校呢。

　　等到童话第一次给顾安川打电话，已经十一月底了，她盯着时钟，周六的晚上九点，九点应该不会忙吧？
　　这是童话第一次往国外打电话，对着字一下一下地按，生怕按错了。
　　她也不敢真的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给顾安川打电话，跟成长环境关系有关，她从来不会觉得别人的关心爱护是理所当然的，顾安川，特别是顾安川，童话担心他终有一天会感到不耐，要收回他出于同情和惜才而给自己的温柔。

　　“嘟..嘟..嘟....”童话捏着听筒的手都有点冒汗了，对面才接了电话，顾安川一手拿着书本，另一手把手机接起来，瞟了一眼屏幕上的号码，中国来的电话，“你好？”
　　“顾叔叔，我是童话。”
　　“嗯。”顾安川有点意外。应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冲周围的人打了个手势，自己走到窗户旁边。

　　其实自己也没有特别要讲的事情。
　　“顾叔叔你知道林昭苏吗？”
　　林家的小姑娘，从小在院里就闹腾得很，印象倒不是很深，不如说院里的小姑娘，他印象深的只有童话，“知道，怎么了？”
　　“她跟大我们一届的一个男孩在一起了，前两星期的时候被她爸妈知道了，她爸妈特生气，都不让她出门了现在.....”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跟林昭苏特好，所以会帮她，可是这样是不是对她不好呢？再这样下去她连附中都上不了了。”帮她？顾安川想了一下：以童话的胆子帮她充其量也就是传传情书，在林昭苏爸妈问到的时候打个掩护。
　　讲完之后童话怪不好意思的，好不容易给他打一次电话，就讲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幼稚呢？

　　“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恋爱对一个小学生确实有点早，倒不是说是错误的事情，但你们的身心还不成熟，很容易会受到伤害。”童话听着更觉得愧疚，顾安川话锋一转：“她父母的担心是必然的，但是你完全不需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
　　“.....嗯。”
　　“考上附中一定好吗，我觉得不尽然。”

　　“顾叔叔读的是医学吗？”童话慢慢放松下来，头靠着沙发问他。
　　“还不是，美国的医学院不是从本科开始的。”顾安川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要在我的本科学习之后，才能参加医学入学考试。”
　　“那....要多久毕业？”
　　“按道理要四年的本科，再加医学院四年。”事实上没有那么久，顾安川在两年半就修完了本科学业顺利进入了医学院。
　　八年，好久，回顾自己过去的人生，也不过短短十一年，八年后自己都上大学了。
　　那自己上大学的时候，顾叔叔也在上大学——那顾叔叔也没有比自己大那么多嘛。

　　身处异国，公寓里有刻意压低的讨论声，从身后传过来，顾安川的公寓经常会聚集一些人，大家相互交流讨论，或者说他总能让人们忍不住被他吸引，自然而然地围绕在他身边，真的是惹人羡的特质。
　　顾安川一只手撑在桌上，稍微俯着身子看窗外，雨斜斜的打在窗户上，帕罗奥多冬天没有雪，但是雨水反倒更冷，“家里下雪了吗。”
　　“下了，昨天还下呢，今年的雪特多。”但今天中午都几乎晒化了。
　　顾安川就着童话的话想了一下。
　　他就这样在公寓里有一搭没一搭跟小姑娘聊天，用身边的人都听不懂的语言，他最亲切熟悉的语言，有一种微妙的安全感。

　　“顾叔叔什么时候比较有时间？”她什么时候打电话才不会影响到他？
　　顾安川大概猜出了她的意图，想了一下：自己有时间的时候小姑娘也该睡觉了吧，但自己一反常态的不觉得麻烦，“周四和六晚上。”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童话的食指不自觉地绕着电话线，“顾叔叔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已经快圣诞节了，圣诞节会放假吧？
　　“今年应该不会回去。”打算去做义工，医学院的录取很看重申请者在社区服务、志愿者工作及海外的生活经历。
　　有大部分留学华人身上的特质，他努力并且成绩优秀，刚开始英语授课不适感他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克服了。

　　听到对面突然没声音了，很容易就能猜出小姑娘怎么了，顾安川压低声音哄她：“等我回去给你带礼物？”
　　童话的本来低落下去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好。”

　　挂断电话的时候童话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九点十五分，他们聊了整整十五分钟，童话抿着嘴笑起来。
　　如果顾叔叔也没有那么大，那不叫他顾叔叔也可以的吧？
　　“顾安川。”童话细不可闻地叫了一声，被自己的大胆吓了一跳，但心里却感觉有一颗种子快要破土而出了，挣扎着、蠢蠢欲动的，像有一根狗尾巴草，一下一下地挠着她。

　　顾叔叔。
　　“顾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