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经年》丹青不徐

16、第三章 （5）

　　窦宇晴很慢地把头抬起来，认认真真地打量着顾安川，感受到她的目光回了头，笑了一下，可是眼底毫无波澜。
　　真的是不近人情呢，丝毫不会因为他人而动摇，这么和气，可是又这么遥远。
　　不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也陷入爱情变得柔软呢顾安川？
　　她只希望这一天无限延期，永远都不要来。
　　仿佛认输一般，笑了笑问他：“东西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顾安川退了一步，给她让了一条道，“进来坐吗？”
　　童话本来时不时分神看他们在门口聊天，现在飞快地把头转回去盯着电视屏幕，但耳朵还在注意听着，宇晴姐姐果然喜欢顾叔叔吧？
　　那顾叔叔会喜欢她吗？宇晴姐姐那么好看。
　　是大家都会喜欢的那种好看。

　　“不用了，明天我还得去学校，就不来送你了，”说完了又觉得自己有点自作多情，她的傲气跟自尊只允许自己做到这里，“一路顺风。”
　　“好，谢谢。”
　　“童话，”窦宇晴叫了她一声，童话赶紧抿着嘴冲她笑了一下，看到她一只手撑在门框上，把头稍微探到门里，微卷的头发垂在脸的两边，逆着光五官不甚清楚，有一种老电影里的感觉，时光倒流，美人如画。看得童话整个人都愣了，窦宇晴笑盈盈地跟童话说：“小姑娘再见啦。”
　　“再见。”

　　顾安川关上门后又回到沙发上坐着，拿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水波被一束很窄的光线折射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微微晃动。他像刚才窦宇晴来之前一般接着看电影了，倒是看童话一直偷瞄他，有点哭笑不得。

　　电影里的节子终于没能熬过疾病和饥饿的折磨，最后还是死去了，她的手被哥哥紧紧握着，仿佛一放手就会失去。死去那天，也是满天都是萤火虫。
　　无论是以什么名义开始的战争，带给人民的都是无尽的伤痛。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萤火虫呢。”电影里的画面又美丽又凄凉，童话看着，心里怪难受的。
　　“城市里比较难看到，一旦遭受污染，他们很快就会死亡，我小时候。”他说着把玻璃的水杯顺手放在桌上，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接着说：“应该是三四年级的暑假，跟着童远去陈姨的老家，在沿海的地方，灌木丛里有很多。”夜幕降临，森林里是漫天飞舞的流萤，他和童远走过去，惊动了月下的萤火点点。
　　一转眼过去了这么多年，恐怕再去也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为什么要叫《萤火虫之墓》呢。”
　　“在日本文化中，萤火虫象征着人的灵魂。”顾安川看童话不太理解的眼神，简单地给她解释了一下：“因为在日本灵魂被形容成一个漂浮的火球，跟萤火虫有点类似。”
　　在《伊势物语》和《曾根崎情死》中都用萤火虫比作死者的灵魂。
　　他们认为人死后外在的躯壳没有了，但是精神上的东西，例如灵魂，是不会消失的，会以其他形式存在，萤火虫就是他的变身。

　　片尾响起来的时候指针已经指向五点半，自己差不多应该回家了，陈姨应该快把饭做好了，但是有点不想，童话被自己的念头给吓到了。
　　顾安川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很忙，看来今晚是不会回来吃饭了，可是顾叔叔明天就要走了....
　　顾安川还有一个大他六岁的姐姐，也已经搬出去了。
　　童话很少见到顾安川的姐姐，童话很小的时候她就从院里搬出去了，工作原因让她也很少回来，她的面孔在童话的印象里已经非常模糊了，童话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好像跟顾安川一样是个瘦高个，只能从别人偶尔的谈话中听出也是很优秀的女孩子，但是也有一些阿姨善意地说她“不着家”，一年到头都没能见到一次，听说是一个记者？
　　童话突然很好奇，顾叔叔的姐姐，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会有跟顾叔叔一样的眼睛吗？非常好看的眼睛，双眼皮，眼尾上挑，黑眼仁很深，直直要把人吸进去。

　　鬼使神差的问他：“顾叔叔你跟你姐姐长得像吗？”
　　小姑娘总是会问出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顾安川大概地想了一下，“大家都说还挺像的，我倒没什么概念，但是，我们的眼睛非常像。”他伸出手在眼睛那里轻轻划了一下。
　　其实顾安然的面部线条要更柔和一点，算是大家审美上的“好看”，给人一种柔顺的感觉，但是跟外表给人带来的印象不太相同，她的个性非常强，也很独立，非常能吃苦。
　　一直给自己做了很好的榜样。

　　童话发现，无论是多么无聊的问题，顾安川好像都不会敷衍自己，不会因为自己还是小学生，就用模棱两可的答案回答。
　　童话双手拿着装牛奶的玻璃杯，牛奶已经快被她喝完了，但是炎热的天气里，杯子还是冰冰的。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顾叔叔就真的陪自己看了这么久的电影。
　　夏日的午后，顾安川陪着她坐在沙发上消磨时间，时间仿佛溜走的都很小心，宛如置身梦境中一般。

　　她用食指轻轻磨着杯口，“顾叔叔，我要回家了。”
　　顾安川点了头，站起来把碟片拿出来收到CD包里递给她，示意她拿着，童话有点迷糊地看他，“下次要是心情不好，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把电话号码定下来之后让童远告诉你。”
　　原来顾叔叔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啊。
　　有这么明显吗.....

　　“顾叔叔，”顾安川把她送到门口，听她叫自己，低头去看她，童话看了看他又摇了摇头。
　　她应该有很久都不用这么叫了，这么一想就有点沮丧。
　　小姑娘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很有趣。
　　顾安川有点蹩脚地摸了摸童话的脑袋，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亲切地去主动接触一个小朋友，觉得有点好笑。

　　顾安川上大学这一年，童话升上六年级。
　　童话再次见到顾安川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