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亲》罂碧

6、第六章

　　“思铭，你别再跟伯父斗了……”案发当日赵军毅带到医院，介绍说是赵思铭的正牌未婚妻的夏雨夏小姐坐在平常根本不会出现的小游戏公司的会客室里，让自己放下架子苦苦劝告，“已经这么多年了，父子间哪有这样的？伯父真得很关心你的。”

　　赵思铭单手支撑着脑袋，他睡眠不足，那天之后他一直睡不好，总觉得房子里除了自己还有人在，闭上眼脑袋里就盘旋着那首曾经以为是描述自己和爱人未来的歌。于是他宁愿在这里加班到半夜，也不愿意再回去。

　　那歌如同童话般美好，但是现在却成了恐惧的影子，贴在自己身后。

　　“思铭！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夏雨也是出身好的大小姐，平常哪里会有人逆着她，她说了快一个小时了，这个人却几乎没有回过一句，这让她觉得有点不耐烦。但是想到今天是来劝人的，这个人只要回心转意，就会是她未来的丈夫，带来的好处数都数不清，也只有再压下情绪，逼自己把声音放温柔。

　　“是不是还是因为当年的事？那事根本是个意外，再说都过去这么多年……”话刚说到这里，一直没有正眼看过自己的赵思铭目光一下刺了过来。平日里黑白分明的眼睛因为多日的缺乏睡眠而布满了血丝，加上深重的黑眼圈，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跟平时认识的不一样了，冷漠中透出杀气来。他的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上了什么，红色的痕迹却不是伤口，就像是有人用手指涂了颜料。

　　“当年的事？当年什么事？你以为你知道什么？”赵思铭的语气满是不耐烦，几乎不抽烟的他从衬衣的口袋掏出一包烟来，已经不剩几根了。他没有询问夏雪是否在意，径直点燃了，深深的吸了一口，仿佛是在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管那老头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你不用再来了，我是不会回去的，继承什么的事情也不用再提了，我没兴趣，你回去吧。”

　　“思铭……”虽然被刚才的赵思铭吓了一跳，但是根据平常对他的了解，夏雪觉得他也不过是做做声势，在脸上扯出个笑容，“不管怎么说，我是你未婚妻，你就算有什么不顺心的至少也对我说说啊，说出来说不定就好多……”

　　“砰！”的一声，夏雪觉得腿上忽然一疼，放在会客室里，正好在自己跟赵思铭之间的的茶几被赵思铭狠踢了一脚，直对着她撞了过来，腿上至少是多了道淤青。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叫你回去！”赵思铭往后一下靠在沙发背上，不耐烦的吼了一句，他觉得很困，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不断的耳鸣加上头疼。这个女人说的话就像是针，一下一下的刺着他的神经，烦躁感如同嘴唇上干燥裂开的伤口，每动一下都会带起不重却让人挥之不去的痒痛。他觉得自己都快要抑制不住了，那种要把自己撕开才能解脱的郁闷感。

　　“你！”夏雪漂亮的眼睛里浸满了水气，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教养不允许她破口大骂。她立刻站了起来，狠狠得呼吸了几下，才压下音调说出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思铭，我话都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不管怎么样我们的婚约都定下了，伯父已经在选日子了，我们是一定会结婚的！”

　　赵思铭在烟雾的间隙里看着她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之后重重的拉上了门。他轻呼了一口气，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熄。才不过多久，这让人头晕的烟雾也已经要习惯了，手扶着额头靠回沙发靠背上，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轻微而意味不明的女人的轻笑，就在耳边，亲昵而危险。

　　“不要吵了……”手指收紧，抓扯着头发让自己感觉到疼痛，这断绝不了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让自己心慌意乱，越来越深的恐惧，越来越深的黑暗，从指尖开始的冰冷。

　　“不要吵了……我叫你不要吵了……”

　　发根和头皮脱离带来的脱力，身体从沙发上滑下掠过的摩擦。他几乎要把身体都埋进了茶几之下，尽量的倦成一团。

　　沙哑的声音几乎把声道拉扯出血，他想要大叫，却几乎成哽咽。

　　“求求你……不要再吵了……”

　　夏雪从那家公司出来，回头看了眼破旧的小写字楼，这段路连路灯都不算明亮。她恨恨的跺了下脚。膝盖附近浮现的淤血看在眼里更是让人愤怒，掏出手机联系自己的父亲。

　　“爸，那个男人简直是无可救要！我真是想不通，放着那么大的家业不要非要来当个小技术员有什么意义！我好心来劝说，他竟然……”

　　她正觉得心里都是怨念，有气发不出来，至少要在父亲面前好好数落一下那个不领情的男人。

　　她正决心就算如此她缠也要缠到那个人放弃，这辈子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赶过她。

　　她正在心里不断的想还有什么对策，或者她该等到那人下班，更柔情一点。

　　她所有的一切都停在这里了，或者，她连惊动到身边人的那声巨响都没有听到。

　　她的时间就到这里为止。

　　“小……小姐！！！！”听到声音从车里出来的司机刚打开门钻出来就惊在当场，撕裂般的声音无意义的喊叫。

　　刚才的巨响和这一声惊动了附近的人，也传进了倦在会客室地板上的赵思铭耳中。

　　人们议论纷纷的或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或从街上走了过来。

　　慌乱和不祥的预感爬满了赵思铭的脑袋，心脏上似乎有蜘蛛在爬动。他有点颠簸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窗边。

　　颤抖的手拉开窗户，他探头出去，看到正对着自己窗户的楼下人在聚集，他所在的楼层只在三楼，虽然是夜晚，视线出奇的清楚。

　　中间的是什么？

　　那团东西是什么？

　　黑色的，方型的，带着破碎的痕迹的。

　　在那下面又是什么？如同蜘蛛的长腿，干瘦的往外支着，那苍白太过刺眼，在灯光下几乎要反射出光来。

　　但是真的反射出光的却是从那团东西最下面溢出的红色液体，新鲜的液体流动得很快，好象什么一直居住在黑暗中的软体生物爬了出来一样，很快就给了这里一块底色。

　　“啊……啊……啊…………”呼吸急促起来，眼睛瞪到快要从眼眶中掉落出来，赵思铭死死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声音在嗓子里打着圈。

　　那是……

　　那是……

　　他认得那支出的手臂上挂着的7分的袖子，那是上好的布料，扇型的裁剪，走动的时候飘动起来就像流水一样。

　　他认得那苍白的脚上镶嵌着漂亮水钻的高级凉鞋，那是某个品牌的限量品，一般的人除了在广告上几乎很少看到实物。

　　一切都揭示着黑色的重物下的是谁，刚刚还跟自己说一定会有婚礼的那个人。

　　自己很早就认识她，虽然几乎没有放在心上过，但是知道她被宠坏了，有点娇纵，有点不能体谅人，却并不是什么坏人。

　　脸上的痕迹烧火似得疼痛起来，肩膀和背上也是一片炎热，仿佛有岩浆要从里面流出来。他不能再保持站立，撑着窗台的手支撑不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能放开任身体滑落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擦着脸颊，一只手拼命的想要触摸到自己的后背。这痕迹如果擦不去，那么就那皮肤也一直撕下来好了。只要能摆脱这样的疼痛，摆脱这样的惊慌。

　　喉咙里一直盘旋着如同粗糙的石头摩擦着黏膜的声音再也压不住，挣脱嘴唇的束缚爆发而出。

　　“阿……啊……啊！！！！！！！！！！！！！！！！！！！！！！！！”

　　让人觉得惶惶不安的，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尖叫引得楼下所有的人又抬头望去。

　　接着，三楼的窗户里一个身影一跃而出，直落下来，周围的人慌忙的避让，那人就直接落在惨不忍睹的女人的尸体旁边不再动弹。

　　他们靠得那么的近，手指几乎碰到对方的手指，睁开的眼睛互相对视着，除了头的方向，连动作都差不多是一样的。

　　唯一的差别是，男的那个还在呼吸，他的眼睛是因为恐惧和悲伤而不能闭上。

　　女人却是因为那一瞬间……正好没有把眼睛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