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
他说话的态度依然是让人感到轻浮，言语之中隐隐的带着什么。赵思铭眉头轻微的皱了一下，又再松开，最终抬起头说：“我是丝丝的未婚夫，我不知道我父亲说了什么，但是我离开家已经很久了，他说什么跟我没有关系。”
“哦？”他的回答似乎令李明稍微有点吃惊，含着烟的嘴唇稍微弯了一下，拉过桌子上的纸盒灭了烟，“那些事儿呢，我们等下再说，现在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接着就是历行的询问，李明一改刚才的尖刻，问得非常的程式化，就是一些姓名地址跟死者的关系死者有没有与谁交恶什么的。
“你说你当时是要去接她？帮她搬行李去你住的地方？”问到为什么会出现在死者楼下的时候李明停了一下，顺着回答问。
“对，上周我跟她说，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她答应了。”赵思铭一直微低着头，有问必答。
“也就是说，她知道你今天要去了？去的时间也知道？”
“是的。”
“那如果有人跟她关系不错或者跟你关系不错，那人也有可能知道了？”
“是吧……李队长，这有什么问题吗？”他一直纠缠在这个问题上，赵思铭终于觉得有点疑惑。
李明摸着下巴，轻笑说：“也没什么，我只是一直都觉得一个人从四楼掉下来，下面人也不少，推她下来的人竟然没让她砸到人造成二次命案。更厉害的是砸谁面前不是砸呢？还刚好砸在死者的未婚夫面前……这说是巧合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李明说的话不能说是错，但是他始终给人一种太过轻浮的感觉，那一直带着的笑甚至让人会以为他在幸灾乐祸，莫明的就在人心里生出火来。赵思铭没有说话，牙齿却咬紧了嘴唇，默默的看过来。
李明也就带着笑任他看，两人一时无话。好半天才见李明站了起来，把凳子拉回原来的位置说：“刚才医生给你检查了一下，你就是一时受到了打击昏倒了，没什么事，这个病房呢也是你父亲坚持要给你开的，其实是属于浪费钱的行为。你是要继续住下去还是回家随便你，不过这段时间我们可能还会需要你的帮助，所以别跑远了。”
“丝丝的父母现在在哪里？”看他要走，赵思铭掀开被子下床来，追问了一句。
“跟你父亲一起被我们安排在医院院长的接待室等待了，要我带你过去？”他不问自己家人而问死者的家人，李明稍微留了下心。刚才赵思铭也说他已经离开家了，莫非是与家里有什么矛盾？
去接待室的一路上赵思铭都没有说话，李明却是在这个时候才开始认真的打量他。因为职位的关系，其实他跟社会上各个阶层的人都算是有接触，赵思铭完全没有一个富家公子的样子。那些富家的公子，上进谦虚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大多因为长年的生活环境的影响从骨子里能透出股贵气和骄傲来。赵思铭不张扬也不浮夸，身上穿的衣服也是街边货，整个人的气质相当平和，怎么看都是普通人。他皮肤白净，却并不是保养得很好，微长的头发落在脸颊边上，衬得整个人甚至有点孱弱感。再看手，指甲修得倒是整齐，在手腕上有长期用电脑而留下的茧子，似乎是个从事电脑相关工作的人。
“怎么了？”被他的视线刺得忍不住，赵思铭终于开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你的身份不太像。”李明本来看得就光明正大，被他问倒也落落大方。
“我有什么身份……”低声这样说着的赵思铭脸上甚至扯出了一丝笑，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凄凉，这一笑竟勾得李明心里咯噔一下，说不出的不舒服。
这几句话落，两人也走到了接待室的门口，有便衣的警员在门口站着，看到李明都点着头打了招呼。
警员开了门，李明看到赵思铭做了个深呼吸，原本就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终于还是先自己一步，跨了进去。
“思铭！”
他一进去，被丈夫安慰着哭得快不能自己的中年妇人一下就扑了上来，她本身就快要站不稳了，赵思铭连忙扶了，低声叫道：“伯母……”
“丝丝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啊……是谁害了她啊……我的女儿啊……”她哭得不能自己，几乎是挂在赵思铭身上，赵思铭满脸的痛苦，不断低低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思铭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警察说是谋杀……丝丝……丝丝又怎么会被人记恨……她……”旁边的李父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帮忙扶着自己的妻子，话没说完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伯父……”赵思铭抬头看着面前早生了华发的男人，因为这样的打击几乎在一日内就又老了十岁，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李明跟在他后面进的屋，然后轻轻把门关了，看着屋内分明的两边界限。
一边是抱着赵思铭哭成一团的李家人，另一边是坐在沙发上抽烟的赵军毅一行。儿子进屋就先去那边，连正眼都没给自己这个父亲一个，看上去还算镇静的赵军毅眼神阴郁着，不知道埋得深沉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在他的身旁，坐在另一边沙发上的律师两边看着，似乎是在审视情况，而另一边靠着他坐着的女孩子眼睛一直盯着赵思铭，虽然安静的没有发出声音，抓着衣脚的手握得紧紧的。
可惜，她那衣服价钱可不便宜。李明看着，心里觉得有点疼，那料子一看就不是防皱的，越是精细的夏装越要注意保养。上次自家妹子看上过这件，本来想买给她当生日礼物的自己进店里去就看了下价钱就放弃了，开玩笑，那可是自己三个月的工资。
“伯父，伯母，你们冷静下，丝丝……”再念到曾经爱人的名字，赵思铭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点波动，好不容易才止住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哭腔，“警察已经在调查了，害她的人一定会得到报应的。”他话说到这里，似有似无的往赵军毅的方向瞟了过去。李家二老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李明却看得清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赵军毅威严的眉目似乎又皱得深了一点。
“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丝丝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会照顾你们一辈子的！”赵思铭收回视线，坚定的说。
“胡闹！”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军毅终于坐不下去了，他猛得站起来，双眼如电的看向赵思铭，跟在他旁边的两人也连忙一同站了起来，“思铭，你也玩够了吧？都玩到警察这边来了！早就说过不要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混，马上跟我回去！”
“你说谁是不三不四的女人……”李丝丝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小市民，如果是平常或者根本不敢跟赵军毅对上眼，但是如今才失爱女，又遇到对方这样的挑衅，立刻想要上前去争辩。
“伯父伯母……”赵思铭拦住了他们，终于正视了自己的父亲，他的目光中深深的埋着什么东西，但是面上却是平静，“好久不见，赵总。”
他的称呼显然让保持了很久威严的赵军毅无法接受，李明颇有兴趣的看着他压下怒气死盯着赵思铭。他的目光几乎要烧了起来，但是马上发现现在的场合，盯了自己一眼。李明马上移开视线装做毫不在意。
“思铭，你给我出来！”抛下这句话，赵军毅转身走出了接待室，身边的律师当然不敢多说，那女孩皱着眉毛似乎有点着急的给赵思铭递了个眼神连忙跟了出去。反观赵思铭，他把李家父母安顿在沙发上坐下来，才跟着出去，走到门边的时候还礼貌的跟李明点头打了招呼。
李明跟到门边，看着一行人往医院内院去的背影，摸着下巴感叹道：“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我说小张啊……”随口叫来身边的警员吩咐，“去查一下赵家父子之间有什么矛盾，大到儿子不认父亲的地步……”
“是！李队！”小张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半大孩子，年轻的脸上堆满了对工作的热情和信心，“你说是不是赵家不希望儿子娶个没有背景的女人所以派人下杀手啊？”从言语间的激动看来，他已经在自己心里铺出了豪门情仇的详细剧本。
抽了下嘴角，李明忽然非常想抽烟，手摸上胸口又握拳忍住，晃着白生生的牙齿裂出笑容：“小张，也许你比较适合更加需要创作精神的工作？”再次吓得小警员落荒而逃。
没等多久，赵思铭一行就回来了，不过只有赵思铭回了接待室，另外的人连跟李明都没打个招呼直接就离开了医院。虽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从擦肩而过的时候赵军毅发黑的脸色李明也可以知道那段谈话并不愉快。
安抚受害者家属询问完状况，又回警局把资料处理完，李明只比平常晚了半个小时下班。
而等赵思铭处理完警局和医院的事，又把李丝丝父母送回家安顿好，再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的时候，却已经过了夜晚两点。
按开灯，布置的焕然一新的房间呈现在眼前，关上门口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满屋的寂静让赵思铭觉得无所适从。脱下借来的外套，里面的T恤下摆沾染的血迹早已经凝固发黄，几乎是无法忍耐的粘稠感仿佛还跟自己肌肤相亲。赵思铭猛得冲进浴室，像挣扎着脱困一般的半撕半脱下身上的衣服！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好不容易摸索着打开淋浴开关，水柱“刷”的淋了下来，冰冷的液体瞬间浇在他赤裸的身体上。他呼吸急促，趴在墙壁上好半天才控制住不会嚎叫出声，水慢慢得变得暖和起来，现代化的便利带来的温暖覆盖着他冰冷的皮肤，妄图把这个人变暖。
睁开眼睛，水进入眼睛带来刺痛，忽然的赵思铭才有了今天经历的是真实的感觉。丝丝死了，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看着她的瞳孔放大，感受着她的呼吸停止。警察拿来了现场的照片，地上有人型的画粉。丝丝的父母在哭泣，那给过自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亲人的关切和爱护的人们在哭泣。自己的父亲来了，好久不见的父亲，依然那么威严，以为所有人都该听他的号令，从来不会出错的父亲。但是那又如何呢？
丝丝死了。
其他的，那又如何呢？
腿渐渐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他顺着墙壁坐到了地上，已经被水流弄暖的地板瓷砖不再冰冷，但是却挡不住从心里延伸而出的寒意。把身体蜷缩起来，想躲避那空了一块的灵魂。
闭上眼睛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淋浴的“沙沙”声和光透过眼帘让自己看到的红几乎已经成了整个世界，赵思铭觉得自己终于快要睡着了，水打在身上的感觉好像是情人的手在抚摸。如果那真得是情人的手指会有多好？不过这已经永远也不可能了……
猛然得，异样的触感从自己的背部一下滑过，赵思铭一惊，背上的肌肉无意识的猛得收缩，眼睛却没有睁开。
那是什么？冰冷的，却又充满实质感的，柔软的，富有弹性的……
诡异的碰触并没有一下就停止，它仿佛留恋上了赵思铭的背，似乎是要一点一点把整个背部都爬完。
赵思铭浑身都僵硬了起来，眼皮的抖动让感觉到的光线动摇起来，却怎么也不敢睁开眼睛。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它想干什么？它到底是什么？
不能动，似乎是生怕只要一动自己就会主动碰到不该碰的东西；不能看，似乎只要睁开了眼睛就会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淋在身上的水依然是温热又轻柔的，“沙沙”的水声如同雨声经营出寂寥。不能使用视觉的情况下其他的感觉异常的敏感，他连呼吸都怕出声，全身的神经似乎都集中到了背上，随着那一点一划的冰冷感觉让精神逼近极限。
“啦……啦……早餐的清香……唤醒梦的手……”
微弱的，但是却清晰的歌声混进了水声里，那声音就响在耳边，一瞬间赵思铭几乎幻觉这唱歌的人的呼吸都会喷到自己的皮肤上。
“清淡的薄荷……勾引下一个吻……”
那是一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歌，以前丝丝最喜欢的歌，他们经常放着这首歌，站在阳台幻想未来。
“你说：GOOD MORNING，DEAR……从今天起一起醒来……”
那是一个不知道该说是女人还是女孩的声音，轻声哼唱让词句间有微妙的断断续续，但是却听得出唱得这个人满心的欢喜，仿佛正沐浴在幸福里。
但是这样幸福的歌声却只能让赵思铭的身体更加的僵硬，他开始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不知道在哪里听过。不是来自自己熟悉的人，却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刻下痕迹，如今那痕迹已经不清晰了，当时刻的时候的感觉还留在心里。
歌声？能够唱歌的话，那就是说在自己背后的那个东西，是人？还是……
鬼？
这样的想法忽然的窜进头脑里，赵思铭开始觉得自己出的冷汗跟淋下的热水混合了起来，现在浑身都不知道是冷还是热，难受得想死。
“我说：GOOD MORNING，DEAR……从今天起一起醒来……”
背后的触感还在继续，但是从丝丝滑过变成了点点有节奏的轻微敲打，仿佛在为这首歌打着拍子。那敲打慢慢从背上爬上自己的肩膀，接着往上，在脸颊上一划而过。
同时，因为没有关灯而一直能感觉到光线的眼前忽然一黑，就像是有什么人猛得趴在了自己面前。
“思铭…”
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也同时，在自己耳边吐出自己的名字。
他想起来了！这个声音，就是今天在丝丝坠楼的现场，自己昏倒前听到的那个声音！！！
“啊啊！！！！”紧绷得神经终于受不了了，赵思铭一下子挣扎起来，双手在前方乱舞，摸到的全是虚空。水花四溅，他的动作越来越大，撞到了墙壁敲到了地板，但是却没有摸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挣扎到本来快要虚脱，呼吸急促又呛进了水，狠狠的咳嗽更是夺走最后的体力，最终他也只能半撑着身体喘着气。稍微安静下来才发现刚才在自己背后的触感已经消失了，歌声也消失了，连眼前的黑暗也不复存在。
吞了几口口水，终于稍微平复下情绪，好半天才缓慢的睁开眼睛。
浴室里橘黄色的灯光在水气下显得朦胧，四处转头看了下也是完全没有异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又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抬手关了淋浴的开关。
难道是自己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做梦吗？还是浴室通风不好缺氧的幻觉？或者是因为丝丝离去的打击已经影响到自己的神经了？
扶着墙壁站起来，他方才本就躺得久了，再加上又经历了几乎让长时间的精神波动，现在只觉得双腿没力，在弥漫的水气里头也晕得厉害。
迷糊的视线在站起来的时候无意识的扫过浴室洗脸台后的半身镜，看到在自己转身间带起一抹红色。
是什么？
走近镜子，伸手抹去凝结在镜面上的水珠，在看清楚镜子里的影象的瞬间！他双眼圆瞪，似是不能相信自己所看见的。
颤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刚才最后那道在脸上的触感，才刚刚被自己以种种理由解释为幻觉的经历……
一道红色的痕迹斜过脸颊，仿佛有人把半干的血迹用手指擦到自己脸上。
“怎么回事……”拧开洗脸台的水龙头，慌忙的捧起水来往脸上浇，用手用力的擦洗，但是再抬起脸来看那痕迹也是依然，连半点减退也没有。赵思铭的呼吸再度急促起来，他拿起洗脸台上的洗面奶，也不知道挤了多少，就一股脑儿的往脸上擦去。
他一边搓洗着，一边侧过脸去看镜子。忽然！他的动作停顿了下来，仿佛忽然停止了转动的时钟指针。
面上的血色就在刚才就已不剩多少，只有被擦红的皮肤才有颜色，而如今，连嘴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退得干净。
不断的吞咽着口水，赵思铭终于开始动了，他一点一点的侧动着身体。
他看到自己的肩膀上，一点点的红痕明显得仿佛是盖上的印章。随着身体的转动，大半个背部终于呈现在镜子里，而赵思铭在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呼吸。
略带病态苍白的皮肤上，交错纵横的占据着领地的……
是一道道狰狞的红色印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