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77、旧事（六）

　　夏末最后的暑气消散的时候，顾少卿离开了落星小筑。小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顾少卿来说，他还从未试过在一个地方停留如此之久，即使伤愈之后，也没有立刻离开。

　　之前他答应季仲陵邀请，只是正好需要找个地方养伤，何曾预料到，这一湾碧水之畔，会出现让他眷恋的人和物，明明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物，却能让他心生不舍。就比如那间他和季仲陵共同修葺的小屋，还有一起平整的土地，和亲手栽种的花木。

　　他从未想过他会对某个人产生如此深刻的感情，贪恋于他曾经嗤之以鼻的欢爱，难以克制地沉溺其中，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消逝，忘记了手中的长剑，甚至产生了和这个男人共度余生的想法。

　　但是……“平庸的生命太过短暂，你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我也不是。”季仲陵远比他通透。

　　男人有力的手指滑过他□□的背脊，像是勾引着火焰，炽热地灼烧着皮肤，让人浑身滚烫，坠入欲望的深渊。

　　所以顾少卿走了，他并没有给出自己还会回来的承诺。承诺总会遇到各种变数，并不是想要遵守就能遵守的。

　　未来的事情谁也预料不到，江湖云橘波诡，也许没有多久他就会腐烂在路旁，被乌雀分食，或者季仲陵会……顾少卿不敢细想，仅仅是想象那个男人无力地躺在地上，肢体逐渐冰冷的画面，就像有根细针用力地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没来由地失了声音。

　　季仲陵袖着手倚在门口，看着顾少卿远走的身影，他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对方重逢，也许是一年以后，也许要等上十年，但只要他们不死，能够登上那条道路，一年与十年又能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须臾一瞬。

　　此后，季仲陵再也没有刻意关注顾少卿的消息，他热切地投入到了修行之中，对于更高境界的渴望占满了他全部的心思。

　　十年又十年，真武、灵武、武尊，季仲陵一鼓作气，不断地突破自我，若非他行事低调，这样的突破速度足可令世人愕然。

　　等他再次出关，窗外的竹林早已在枯萎之后又新长了一丛，季仲陵打算休息一阵子，一味的精进突破未必是好事，没有时间沉淀，就如同在浮土上筑楼，迟早会坍塌。

　　季仲陵再次游戏江湖，却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顾少卿将在问剑峰踏出至关重要的一步。武道成圣……这怎么可能？他才多大年纪，六十？七十？

　　步入武道后，时间迟缓的几乎感觉不到流动，自他入道的数十年，当初的容貌和身体状况没有丝毫改变，还因为境界的精进，实力越来越强，根本找不到半分衰老之态，甚至远胜那些青壮年。

　　然而他并不打算立刻踏上那一步，长生路上白骨山，大道门前冤魂叹。踏出那一步要的不仅仅是实力的积累和对武道的领悟，还有心态的调整。如果没有把握住得失心，即使只差临门一脚，也可能遗憾失败。

　　一年，两年对于他们已经没有太多意义，作为一名武道修士，顾少卿还很年轻，何至于如此着急？

　　为了能够顺利地踏上登天之路，便是等他百年也算不得什么，如今卡在这一关的武道高手中，有的已经两百多岁，接近身体开始衰败的界限，可他们也没有敢贸然地踏出这一步，顾少卿……到底在想什么？

　　季仲陵没有迟疑，立刻起身前往问剑峰，虽然阻止不了顾少卿，但是……倘若他真失败了，至少自己还能陪他最后一程。

　　季仲陵一路快马加鞭，等他匆匆赶到问剑峰所在的九环山下，却见着大批的武林人士守在山外，并没有进山。

　　他心里有些奇怪，顺手逮着一个年轻人，“你们怎么不进山？”有武道修士踏出问天一步，必定有许多江湖人会赶来围观，希冀能从其中得到一丝半点的感悟，以求自己能在武道一途上前进一步。

　　更有许多卡在关隘上踟蹰不前的武道修士，也等着在对方成功或者失败的瞬间看清自己前行的方向，寻找到那条万千尸骨堆积的道路，从此突破桎梏，登天成圣。

　　这些人不靠近问剑峰还在山外徘徊就有些奇怪了，武道成圣的异象或许能笼盖四野。但自然是越靠近中心，获得机缘的可能就越大，这些人隔着重重山岭，怎么可能有什么收获？

　　“你才来的吧。”那青年武者并不认识季仲陵，季仲陵常年闭关，多年不行走江湖，认识他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垂垂老矣，还有一些则行踪不定的，可能来了，只是不在这山外。这年轻武者只以为季仲陵是个寻常江湖人，便笑他，“你要敢进只管进，但只怕你还没能走几步，便会化作烂泥一潭。”

　　有好心的旁人连忙阻拦道：“千万别进去！你一定是听说有武道高手将在此地登顶问天，所以才来寻求机缘的吧？我之前也是听到这个传闻才赶忙赶来的，本来也是在那山里头，只是没想到这一回准备问天的高人竟是江湖上那个出了名的煞神，成圣之初便起九重暮云，之后寂灭之韵四溢，所到之处，万物消亡，道法尽毁，幸而我跑得快，这才能逃出来，那些跑得慢的。”那人摇了摇头，“怕是连骨头渣滓都没能剩下。”

　　“原来他修炼的真的是寂灭一道。”季仲陵喃喃自语了一句，他之前一直有所猜测，看顾少卿的行事作风，不是走万法寂灭一路，便是杀戮大道。

　　万法寂灭毁天灭地，必受天地所咎，季仲陵眉头一皱，心里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不再拖延，立刻纵身而去，瞬息间，便消失在山岭深处。

　　正跟他说话的两人，觉得眼前一花，就不见那青年的踪迹，只听前头有人惊呼有什么人闯入山中，这两人还未曾回味过来，只当是出现了武道高手。若非入道的武者，绝不可能盯着寂灭的意韵任意施为，等他们感叹完自己何时才能遇到入道之机后，才想起那闯入山中的，似乎就是跟他们说话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