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75、旧事（四）

　　“仲陵兄，你就这样让他住在你家里？”锦衣男子看了一眼骑着马与他并行陌上的季仲陵，表情有些奇特，像是不满又像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什么。

　　“不然呢？”季仲陵并没有看他，只是一派悠闲地看着道旁黄色的花朵，仿佛一心欣赏春日里鲜嫩的美景。

　　“落星小筑本是世外桃源一般不染尘世的悠闲之地，却因他沾染了一地血腥……”

　　“世外桃源？你的看法倒是跟他不谋而合，但身在江湖中，何谈不染尘世，又哪里有悠闲可躲？不过是一片小湖旁的一座小茅屋，只是用来遮风避雨，居家安睡，你们这些人却非要赋予它太多意义，真是无趣的很。”

　　“你……”锦衣男子张了张嘴，神色中隐隐有了些怒意，但他向来心思深沉，很快就压住脾气，故作豁达地笑了笑，“他才住在你家几日，你就这样向着他？我与你相交多年，也没见着你多说我一句好话，这朋友真是白当了，哎……当初说好只是见一见，早知你硬要招惹他，我就不该费尽心思地帮你查他的行踪。”

　　“噗嗤。”季仲陵突然笑出了声，眉眼笑得都眯了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子旻兄，你们卫家就你这人最会说话，好的歹的你都说尽了，让人不知怎么开口反驳。”

　　“怎么？我还说错了？”卫子旻挑起一边眉毛。

　　“不不不，你没错，当初是我求着你帮我找顾少卿的行踪，但是我不开这个口，你也能想办法让我心甘情愿地开这个口，有小诸葛之称的子旻兄，向来以算无遗策著称江湖，有什么事情不能尽如你愿？”

　　卫子旻冷了脸，勒住马，“季仲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今日我好心请你共赴绿沫之宴，你却因为我说了那人一句，就要跟我这老朋友翻脸？”

　　季仲陵依旧笑呵呵的，他停下马，转头看着卫子旻，“朋友？江湖上，不是一起喝酒就能称为朋友，就像不是以剑相向就能说是敌人一样，我这个人，不讨厌被人利用，这世间的事情本来就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只要我也能有好处，利用就利用吧，但我也不太喜欢有人一边利用我，一边嘴里还说什么朋友，利益就是利益，非要牵扯上情谊就很无趣了，”

　　卫子旻面上一寒，眼神有些恍惚，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一脸的义正言辞，“你说得都是些什么胡话！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被迷得不分好歹了？”

　　“子旻兄。”季仲陵慵懒地笑了笑，调转马头，一派笑意盎然，但他锐利的双眸中却不带半分笑意，让人禁不住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生出一身冷意。

　　“明人不说暗话，你虽然聪明可我也不傻，这么多年你利用我做的那些事，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清楚底细？之所以一直顺着你，还不是因为这几件事恰好能让我浑水摸鱼办成我想要办的事，唯一没让你顺心的可能就是顾少卿，你以为我会和他在送梅亭打生打死，以我的功力，就算我杀不了他，也能重创他，你再出来不管是卖个好救他一命，还是趁他病要他命，反正都能坐收渔翁之利，怎么都不亏，但你却不知道到了我们这个境界，其实惜命的很，比试往往点到即止，没有深仇大恨谁会去白白拼命。”

　　季仲陵的话让卫子旻脸上有些不好看，“这都是你跟他的事，与我何干？我最多也就是为你提供他的行踪，怎么就变成我打算坐收什么渔翁之利？你难道喝醉了？尽说些没头没尾的话。”

　　“顾少卿身怀登天之术的谣言是你传出去的吧，他的剑法确实玄妙无比，短短时间就让他步入剑道问鼎江湖，再加上他这人又高调的很，喜欢到处找人论剑，只是江湖上还真没多少有真本事的人，那些个名不副实的家伙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或大半死于他剑下或重伤不治，这简直就是一个走路带响的活靶子，正好利用他来帮你铲除异己，我说得没错吧。”

　　季仲陵懒懒地看着面前这位多年的酒友，有些人自以为自己很聪明，觉得别人什么都不懂，却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张一清二楚的白纸。

　　“我……”

　　季仲陵没有让他打岔，“只是你没有想到顾少卿真的这么强，那么多所谓的江湖高手一轮又一轮的围杀也奈何不了他。”

　　“这也侧面坐实了他身怀登天之术的传闻，引得整个江湖动荡不安，局面完全不受你的控制，这不符合你的设想，所以你把我引入局中，要么干掉他，要么重创他，但你没有想到我不仅没有下杀手，还收留了他，所以说，人心从来不是那么好控制的，子旻兄，但凡牵扯到人心的事情，往往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

　　卫子旻沉默了片刻，没有再一味装作不知或者否认，聪明人不会在已经被人彻底揭穿之后还无谓的困兽犹斗。他一直以为季仲陵只是一个武艺高强的酒痴，没想到看走了眼，他被这人表面上的放/荡不羁所蒙蔽，没有察觉对方竟然暗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很好奇，世人都称他算无遗策小诸葛，他还以为世上无人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却没想到自己所有的盘算都被一个经常出现在他身边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我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不可能！”卫子旻双眸圆睁，他的计划如此隐秘，而且他本人从来都没有在明面上牵扯进顾少卿的事情里。季仲陵不可能一开始就一清二楚，一定是他把这人引入局的时候出现了疏漏，才被对方察觉到问题。

　　季仲陵只是笑了笑，懒于口舌之争，设下计谋的人往往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然而在有心人看来，其实未必如此。

　　他从第一天认识卫子旻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一些东西，稍微留意了一下就发现更多的东西，比如这人的野心和他在江湖上搅起的事端，有许多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背后，都有卫子旻的布局。所以顾少卿身怀异宝的传闻一出现，他就察觉到了卫子旻的意图。

　　卫子旻见他这种无所谓的样子，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怒极反笑。“好，你发现我利用你，所以你故意收留顾少卿，以为能破坏我的计划！”

　　季仲陵耸了耸肩，有些腻烦，不明白卫子旻为什么总认为自己很重要，旁人做什么事情都是因为他。“当然不是。”他挑了挑眉梢，“我只是觉得他很有趣罢了，比起你这么无趣的人，他是个更值得交往的朋友。”

　　“朋友……”有一瞬间，卫子旻只觉得怒火攻心，他在季仲陵身上费了那么多心思，在这个男人看来却完全无所谓，一个顾少卿，什么都没有做，短短时间却能被这个男人称之为朋友……

　　“哼！”他冷笑了一声。“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也肯定知道今日我约你前往宸州，不过是为了引开你，你明知此时正有无数高手赶往落星湖，却还是放任你所谓的朋友独自面对敌人，看来做你的朋友也没有什么好处。”

　　季仲陵皱了皱眉头，完全搞不清楚卫子旻的逻辑，“那是他的敌人，那也他的战斗，我为什么要参与进去？他的麻烦，自然是留着他自己清理，难道你以为所谓的燕北十二煞或者七星道人之流会是他的对手？啊……若是他真的丧于这些人之手，我只杀了他们为他报仇就是，这跟好处不好处的有什么关系？你这人就是爱计较这个，才让人倍觉无趣。”

　　季仲陵这会子是真腻烦透了，要不是卫子旻时常能拿出些难得的好酒，他是很不耐烦跟这人多说什么话的，说得太多，总会让他觉得无聊透顶。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走了也有小半日，想必顾少卿的麻烦应该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就是满地的尸首不晓得打扫干净了没。

　　他这个人杀心一起总是忘记留一个打扫的活口，要是尸首堆得太多，说不定那人一不耐烦一把火烧了个干劲，恐怕他的茅屋也难逃付之一炬，那可就麻烦了。

　　他看了一眼像是正在隐忍着什么的卫子旻，“看在喝了你那么多年酒的份上，这次我不动手，你走吧，但下一次，你要找顾少卿的麻烦只管直接找他，若是再把什么主意打到我的身上，可别怪我不留情面。”说着季仲陵也懒得理会卫子旻此时的感受，只是骑着马，悠悠地踱上了回程的路。

　　他知道卫子旻不会收手，有些人前半生过得太顺足，以至于不知道何谓适可而止。但是那又能怎样？这些人的眼界都太渺小了，他们根本无法想象他和顾少卿所能看到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的境界决定了他们完全不能理解他和顾少卿的行为方式，所以也不会明白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趣和荒唐的。

　　此生能够认识顾少卿真的是一件乐事，季仲陵不免欣慰，虽然武道终归孤独，但孤独的道路上能有一个相携同行的朋友，也许在下一个岔路口他们就会分别，但始终比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摸索要让人觉得……温暖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