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45、昔我往矣

　　易千城挑开窗前竹帘，春风恰似柔纱拂面，正是一年最美好的季节。

　　不远处的杏花树下站着一个黑色劲装的男人，他低着头，怀中抱着一柄长剑，倚着满树娇嫩的杏花。

　　花落似雪，粉云如烟，男人却似一把锋锐的鞘中墨剑，两者共立一处，竟没有半点违和，反而有一种奇妙的美感。

　　暗香飘浮意若醉，此情此景，直让易千城的心里浮现起了这句话。

　　其实易千城并不是个好酒的人，这辈子大约也不会成为一个懂得酒的人。但他曾听人说过南地酒中名士杜纯擅酿酒，他有一种酒名为春日归，酒色清亮微红，似杏花微雨，初饮甘冽，回香馥郁绵长。这个男人，当配此酒。

　　易千城放下竹帘，回到桌前，啃他的白馒头。窗外的那个男人已经跟着他好几天了，那人是一个剑客，自然是一个剑客。

　　江湖上没有一个剑客不想与他比剑的，但世人也知道易千城已经多年不与人比试。

　　有人说剑圣性情傲慢，看不起无名之士，也有人说是因为他觉得麻烦，倘若是个人来挑战他都应下，那一年三百六十日天天都没有空闲了。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易千城只不过觉得普天之下，没有人可以与他平辈论剑。

　　这并非是他生性狂妄，剑圣之名能够落在他一个小宗师的头上，说明单就剑术的造诣而言，在中州大地上已经无人可以与他一较长短。

　　大部分来挑战他的剑客，在他拒绝后都会自行离去，有不知天高地厚强行动手的，多数都不知葬在了哪处荒野。

　　窗外的这个男人很特别，很有意思，对方并没有走到他面前说任何话，也就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那人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这种跟随并不让人讨厌。这个人似乎很懂得把握距离，不会对你造成任何麻烦，不会让你感到厌烦。有时候你会忘记他的存在，但你回身的时候，又能看到他的身影，所以你又很难忽视他。

　　“怎么办呢？”易千城揉了揉脸，他的大部分脸都被一种可怕的红痕扭曲的面目可憎，在他成名以前或许还有人会因此讥讽他，如今已经没有人会提这个事了。

　　其实他一点都不介意人们提及他的长相，他从不在意所谓相貌的美丑，他是一个剑客，他在意的只有剑。

　　那个男人……却意外的让他有些在意，易千城忍不住放下馒头，再次来到窗前。有风吹过，满树杏花摇曳纷飞，落在那人如墨的发丝上，宽阔的肩膀上，那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也不动。一位锋芒毕露的剑客，拂了一身雨润红姿的杏花，竟让人觉得分外温柔。

　　易千城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不知道他的剑法如何，但也许他可以答应与这个人比一次，不为别的，只为了此时此刻他内心深处的微微悸动。

　　突然，树下的剑客似乎被人惊醒，他走到旁边的路上，静静地握着剑。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树林背后出现了一个骑着马的白衣青年。青年见道路被人挡住，不快的抽剑要砍。却又不知因为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动作，只是停下马来，冲路上的黑衣人喝道：“你是何人，为何阻我道路？”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过你没有机会找他比试了，你这样的人，不配。”

　　“你说什么！”那青年大怒，飞身下马，提剑刺来，他的速度很快，却没有黑衣剑客快。血滴落在地面，青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经不起对方一合之力。

　　“白羽剑蓝钰，三年前挑战晏北豪侠伍振元，一战成名，但是……真正输的其实是你，在比试之前你买通人对伍振元下了一种奇毒，能让人的手指在握紧之时微微麻痹，没有人察觉出这件事，包括伍振元，但天下岂有不漏风的墙？你，辱没了剑客之名，不配持剑，更遑论挑战剑圣。”

　　男人抽出一张白巾擦干自己的剑，复又回到树下，完全无视面前的尸体，竟又假寐起来。

　　易千城皱了眉头，这个男人的剑法很不好。虽说世界上没有不好的剑法，但是不适合的剑法就是不好。

　　这人的剑法太锋锐，过于凌厉，伤人更伤己，很不适合这个男人。他……他应该是那种……随性游缰，喝着壶中佳酿，走过满楼红袖招展，拾起一张罗帕又任它随风而去的浪子……

　　易千城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唰的一下黑成了锅底，半响咬着牙冷哼一声。他突然一脸颇不耐烦地拿起剑离开酒肆，一步一步向杏花树下的无名走去。

　　很多年前，他怀揣着完全不同的心情，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到这个男人面前，请这人喝一杯茶，那人笑他既然在酒肆里却要请他喝茶。

　　易千城只好随便找了一个地方亲手为这人烧了一壶茶，后来对方就不笑了，只是瘪着嘴没完没了地质疑易千城的味觉是不是彻底丧失了……

　　旧日的点点滴滴总是让人怀念，即使重生一次，他仍旧无法忘记当年的杏花树下……那道看起来如此温柔的身影。

　　易千城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拔出剑一剑刺向面前的男人，“很感谢你让我再次见到那个时候的无名，这是一段很美好的记忆，确实让我沉湎其中，但我现在得离开这里去找他，那人……我一不看好他……”易千城撇了撇嘴角。

　　和无名在一起久了，总听他抱怨自己烂桃花多，听得次数多了连他都信以为真，几乎要忘记到底是谁招蜂引蝶的本事更厉害，如今这幻象倒是让他想起许多旧事。当年，他可不就是被这人莫名其妙的勾引了一把……哼，也不知那人现在怎么样了……

　　说不清楚是几刻钟前，易千城看着脚下的飞岩突然破碎，但他比无名和陆灵的五感更敏锐，能够感觉到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将他们包裹起来，所以易千城没有动，他知道这一定是魏娘子设下的某种机关。

　　当大雾将三人分隔开，易千城依旧没有动，等到清醒时，他竟没有立刻察觉自己身处幻境中。

　　酒肆、杏花、树下的男人，这是他心底最温暖的一部分，也是一道说不上是不是已经干涸的伤痕。

　　他差一点就沉溺其中，也只是差一点而已，假的毕竟是假的，之所以被迷惑，并非幻境有多真实，而是曾经那道让他陨落于宗师境前的心魔突然出现。

　　那东西并没有因为他重生回到年少时就消失不见，就如同他的重生前的记忆，并不因为重生后父母健在，或者与无名重逢就不再伤害他。

　　有一个男人凭空出现在易千城面前，竟是卓云峥，这位超凡的剑客负手而立，问他：“亲情让你的剑变得柔软，爱情让你变得迟疑，心智不坚，又如何能凝结剑意？万般杂念，皆是虚妄，何不一剑斩之。”

　　面前‘无名’的尸体如镜面般奇异地扭曲晃动了一下，形似无名的幻象大睁着双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杀我？”

　　易千城毫不迟疑地挥剑斩去，“你又不是无名，杀你又如何？”

　　那幻象便又变作易千城的父母、妹妹的模样，或哭泣或怒骂，易千城并未被其蛊惑。

　　他对无名和家人的感情并非因为一具皮囊，不过是幻化出家人和无名外貌，根本无法动摇他，就算再杀千次万次，他也没有半点不适感。

　　发现无法撼动易千城的意志，幻境剧烈地抖动起来，突然破碎开裂，天地再次扭曲变幻。

　　细雨纷飞，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敲击出清脆的噼啪声。

　　那个人倒在雨中，血丝在堆积的雨水中飘荡。易千城握紧手中的伞，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心上骤然空了一块。伞掉在了地上，晃了两下，便不动了。

　　心爱的人，毫不留恋地离他而去，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壳倒在泥土和鲜血中。易千城颓然地跪了下来，想要触摸无名的身体，却有一把剑刺穿了他的心口，易千城看着握剑的人，那人说，“汝心有隙。”

　　易千城抬了抬眼皮，这个‘人’披着无名的皮壳，却是一位老朋友了，当年他冲击宗师境，也是这一模一样的手段让自己心绪动摇以至于走火入魔。

　　可惜今日却又不是往日了，易千城冷笑了一声，“那又如何？”

　　“汝之妄，盖因彼，当杀。”

　　“你说无名是我的心魔？”易千城轻笑着摇了摇头，“不，他的存在，使我的心完整，失去他，我的心上才会出现空洞，而你，所谓的心魔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早就该消失的空洞而已。”易千城握住胸口上的剑，那剑竟经不起他一握，刹那间碎裂开。

　　“无名回到了我的身边，我的心重新圆满无暇，这点本事你就想伤我？心魔，也不过如此。”

　　“若这人又一次死去又如何？”原本因为长剑破碎，惊愕的低下头的心魔，蓦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火焰灼烧的面目全非的面孔，正是重生前易千城的模样。只是周身一团黑气将他紧紧包裹，那双应该明亮的双眼此时漫步黑暗，看起来既阴冷又残忍。

　　“若你再次失去他？”那扭曲的身影充满恶意地低语道：“到那时你终究会属于我，他本是你心上一道永远不会结痂的疤痕，而一个武者不应该让他的心寄托于人，所以他是你的寄托，也是你的樊笼，有他在，你就永不能超越我，超越你自己。”

　　易千城没来由的微微抖了抖，樊笼？是的，如今想来，他的心确实被无名困住了，为他生，也为他死，可那又如何？

　　易千城放声大笑，长剑裂寒光，毫不迟疑地一剑将心魔洞穿，“就算他是我的樊笼，我也愿意画地为牢，若他再次离开我，即便上九霄，下九渊，我也会重新找到他，为此，我的剑当为世之至强之剑，毁天灭地，无物不破。”

　　锋芒乍现，绞杀一切存在，光影顿灭，万物归寂。这便是……诛仙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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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大家都很想看的无名与易千城相识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跟踪狂的胜利，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