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仗剑天涯》万里云疏

2、再世为人

　　惊蛰后的雨水已经有了几分瓢泼的气势，堆积着雨水的官道上走着一个衣衫破落的少年。他赤着双足，迎着大雨，毫不迟疑地向前迈步。

　　路旁躲雨的人好奇地看着他，有好心的老妪喊了一声，“少年人，过来躲躲雨啊。”

　　但这个古怪的少年并未理会，此时此刻，即使被大雨浇成了落汤鸡也不影响他愉快的心情。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轻松，甚至有闲暇欣赏路旁在雨中散发着清甜香味的花木。

　　作为死过一次又重生的人，哪怕是脚下的泥泞也让他倍觉欣喜。活着果然还是好啊，可以吃肉，可以喝酒，还可以调戏漂亮的小丫头。

　　谁又能想到，不得不永远闭上的眼睛还能再度睁开。睁开眼看见的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甚至更温暖，更老旧，只存在于记忆之中。

　　像他这种活该下地狱被油锅煎炸的罪人……竟然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这一切……真的是真实的吗？

　　他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手底下温暖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似乎淤积于心的多年郁气也在这一瞬间伴随着笑声消散无影，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爽快地笑过一回了？

　　过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魇，一个名为晏一的梦魇。燕子楼的晏一，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血杀手，上至江湖豪强，下至老弱妇孺，只要是燕子楼给他的标的，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杀人不眨眼的生活换来了荣华富贵，但晏一却活得很痛苦。不像现在这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乞丐，即使弱小的不堪一击，却不用再背负那段满手血腥的人生，可以自由、快活地活着。

　　所以如今的他管自己叫无名，无名是一个很不错的名字，江湖上，无名还是比有名来得好。

　　重生后的无名脱去了长久的束缚，一时间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是随性地东游西逛。偶然路过新邕的时候，突然想起这座三面环水的小城是陈国边境最后的一处水运码头，盛产质地坚实的岫玉。

　　这样一座商贸繁荣的城市，必定有许多活计可做。他摸了摸咕咕直响的肚子，前天打到的野鸡早就消化的一干二净了，也是该进城找个短工，好挣些吃食的银钱。

　　“看你小子不点大，还真有几分蛮力。”

　　说话的中年汉子是码头的工头，大家都管他叫陈三，在这一片很有威望，想要在新邕码头做事，就得他陈三爷点头。

　　看着举起两三百斤大米，走得健步如飞的无名，陈三心里很是惊奇。

　　“成，你以后就跟着郑老头干活吧。”

　　“谢三爷，小子一定好好干！”

　　无名一脸讨好地点头哈腰，想他半生名利，许久不曾对人如此低三下四，如今做起来居然还自然的很，可见他也不是过不来这种底层小人物的生活。

　　人活着就得知足，知足者长乐，有时候能够卑微的活着，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你小子真有点本事啊，看不出来……还真是看不出来！”脚夫们都稀奇地打量着无名，心说这么一个身上没几两肉的小乞丐，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无名嘿嘿直笑，他一个习武之人，难道还扛不起两三百斤的东西？但他无意提及自己会武功的事，只拿天生力气大搪塞了两句。

　　再世为人，给了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让他能够选择不同的道路，认识不同的人，过一种不同的生活。

　　但世上总有些人，注定漂泊的命，就像他来这尘寰一遭，始终都像根浮木，来去都寥落的很。

　　要他安心于一个普通人的柴米油盐，肯定是做不到的，当然他也不会再跟燕子楼有什么牵扯了。几十年的血雨腥风只教会了他一件事，杀手这口饭，不是好吃的。

　　既然不想跟燕子楼扯上关系，自然也不能再练燕子楼教给他的功夫。夺命十三剑是燕子楼的绝学，凶煞狠毒，不择手段的攻击方式伤人更伤己。

　　本来就是杀人的招式，从来不会留有余地，天长日久难免一身暗伤。

　　修炼这部剑法的人少有活到四十岁的，他重生前也时常因为暗伤备受折磨，如今再世为人，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

　　如今他修炼的是一本偶然获得的奇书，此物来历颇为传奇。昔年大宗师松崖老人曾于天相峰上著万象森罗卷，传说卷成之日有龙啸凤鸣之声从峰顶传来，更有人见天幕之上重云叠叠，紫气盈光。

　　从此以后，世间再无人见过松崖老人。更有传闻称这位大宗师武道有成，破碎虚空。

　　松崖老人不见踪影，却留下了一部武经传世，所有的人都认为这部奇书能够直指武道巅峰。

　　武道先天，破碎虚空……那是无数习武之人毕生追求的唯一目标，如此异宝，自然引起了江湖上一轮又一轮的血腥厮杀。

　　然而获得万象森罗卷的人，却无法看懂卷上所著的文字，两百年后，这部传说一般的奇书竟成了无人问津的东西。

　　无名机缘巧合得到它，出于好奇，他登上了天相峰追寻松崖老人的遗迹。然而两百年的时光消磨，足以使多少人造之物尘归尘土归土。

　　一无所获的他躺在峰顶，彼时晴空万里，繁星满天，群星在他的头顶旋转。

　　突然，他发现星斗不断变换的轨迹，竟与万象森罗卷中的几篇文字暗合，终使他领悟出斗转星移诀。

　　这部功法玄妙无比，能蕴脉养气，大成以后，洗筋伐髓，内劲绵延不绝，甚至能修复受损的经脉。

　　只可惜当时他的夺命十三剑已经大成，再难转修他法。后来卓一飞受了重伤，经脉尽断，他就把斗转星移诀给了小飞，助他重续经脉。

　　没想到……到最后他居然死在了小飞的手里，现在想来，莫非真是命数？如今重活一次，全身上下一文不名，只剩下脑子里记下的这部功法还有些用处，自然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无名死前只差一步就能晋升小宗师，可惜因为多年的暗伤，终究是水中望月。重生以后，功力是没了，但一个绝世高手的见识依旧，修炼任何武学自然都能事半功倍。

　　不过修炼了半个多月，他经脉中竟然生出了一股龙虎之力。只要再给他些时日，力顶千钧也不在话下。

　　无名在码头辛苦了一天，好歹收获了二十个大钱，心里头美滋滋的。这样的干净钱，他已经很久没有摸过了。

　　花上三个钱来上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十个钱买了一套干净的半旧衣服，小乞丐看着也人模人样起来。

　　怀揣着剩下的七个钱，无名反而不知道该干嘛，心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逛逛夜市。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点点温暖的橙色光芒，将黑夜的街道装点得如梦似幻。

　　新邕本是盛产岫玉的地方，晚上的玉石摊子都摆到了大街上。无名买不起这些小玩意，但看看也不坏。

　　小贩们卖力地四下吆喝，并没有因为无名穿着简陋就瞧不起他，见他来看，都热情地介绍自家的货物。

　　摊子上的玉石在岫玉里也是质地比较差的，雕工更是粗糙，重生前他早已看惯了各种精美的玉器，却依旧在这些粗陋的小东西中发现了几许乐趣。

　　“少爷，这块岫玉原石，颜色上翠中青下黄，巧雕成一副山水笔架应是十分合适。”

　　“恩，质地也很不错，温润清透，已经是岫玉中难得一见的上品，回去请店里的师傅雕成笔架，正好拿来做父亲的生辰贺礼。”

　　两个人的谈话声从无名身后传来，却惊得无名浑身一震。这个声音……这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即使有了些微的不同，他还是很轻易就辨识出了声音的主人。

　　无名有些难以置信，他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有一对主仆正从他的身边走过。

　　突然间世界好像变得异常的安静，所有的声音和人影都消失不见，只有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真的是他！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