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事件簿》食盐颗粒

9、临窗（八）

　　黄昏的光线照进狭窄的楼道里，空气间的粉尘仿佛浩瀚的宇宙中无数漂浮着的粒子。沈郁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自己好像活在梦里。
　　“咚……咚……咚……”
　　林青依然保持着压住他的姿势，沈郁抬头看见他的下颌，线条坚毅而有力。
　　他既不知道别人的过去，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身处这样一个混乱的漩涡中，有人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沈郁一直是个唯心的人，贸然做出这样探究的行为也是一时上头，但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其中的古怪，后知后觉的恐惧将他包围。
　　说来也奇怪，这个神秘又孤僻的邻居总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明明自己什么也不了解，却莫名觉得他非常值得信赖。

　　天地间好像静止了一样，以往的窗外的嘈杂声全都消失了，耳畔只有那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沈郁慢慢抬起了头。
　　这一眼，全身的血液就开始疯狂倒流。
　　林青猛地用宽大的手掌死死盖住了他的嘴唇，将他喉咙里未发出的尖叫声死死地压了下去。

　　那是一个长发的女人，就像沈郁的梦中出现过的那样的长发女人，像王阿姨曾在镜子里看见过的长发女人。
　　但那绝对不是一个“人”。
　　她穿着一件脏得几乎看不清碎花的上衣，衣服上大片发黑的污渍。只有那张被长发盖住的脸上，从发间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深如死水的眼睛。
　　最重要的是，她的喉咙已经被割断了。
　　沈郁无法用正常的思维去理解，但他现在正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她的喉咙从中间被割断，形成了两个血腥骇人的截面，他甚至能看清其中无数的纤维和血管。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那样一丝仅存的血肉能够支撑住头的重量，也无法理解这样一个狰狞的伤口居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只有脖颈和衣物上残留着大片脏污干涸的黑色血迹。
　　她的眼里是一片幽暗的黑，仿佛正站在深渊里凝视着林青和自己，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是鬼吗？
　　沈郁死死盯着她，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慌，却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抖。
　　林青忽然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扇动了一下睫毛，沈郁望向他的眼中，读出了无声的安慰。
　　是的，林青说自己是通灵师，林青叮嘱自己不要说话……
　　那么他将信任全部交付给他，一定会没事的吧？
　　沈郁觉得自己二十多年来的勇气全部都聚集在了一起，在这样一个可怕的场合里，支撑着他完全信任面前的这个人。

　　“这些天，是你搞的鬼？”
　　林青和女人对视，声音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女人站在楼梯最上面一节的台阶，暗紫色的嘴唇缓缓开合，割断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回答。
　　“是又怎样呢？”
　　沈郁几乎是听见第一个字时全身就一激灵，那道嘶哑粗重的声音，正是夜半哭声的来源。
　　女人歪了一下脑袋，面前的长发随着晃动，现出了她惨白的半张脸。
　　“你能做什么呢？惩罚我吗？”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林青没有说话。
　　女人摇摇晃晃地从林青的身边走过去了 ，她的四肢瘦得皮包骨头，走起路来仿佛一架骷髅。

　　沈郁小心翼翼地从林青的肩头打量她，他从女人的话里听出来她对他们没有杀意，加上林青身上散发的沉稳气质，现在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这个……鬼，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穿着普通的碎花上衣和深色长裤，有手有脚，五官也没有缺失，和影视作品里的惊悚形象相差甚远，其实除了喉咙那道惊人的伤痕和身上的大片血迹，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鬼在死前也是普通人啊……
　　普通人又为什么会在死后成为鬼呢？
　　女人半夜喑哑的哭声仿佛回荡在耳畔，沈郁忽然愣住了。
　　她有什么执念呢？直到现在都无法放下的？

　　女人好像没有看见沈郁这个人一样，直直的走向了姓胡大叔的门口，不久前沈郁站立的位置。
　　……她的执念，是这个吗？
　　因为某些原因，现在都无法放下？
　　沈郁不知道林青给自己贴的符咒有什么作用，似乎是让鬼忽略他了。但眼看着她离开，最终还是忍不住出声叫她。
　　“是……李凤仙吗？”
　　林青没想到沈郁会突然来这一出，身体一僵。
　　而面对林青都毫无波动的女人在听到这句话时忽然晃了一晃，她顿住了脚步，颤抖着缓缓转过身。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过了好一会儿才努力地聚焦，沈郁从她黑色的瞳仁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沈郁的喉咙莫名发干，紧张感压迫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动弹，只是愣愣地听见女人颤抖的声音。
　　很难听，但带着某种强烈的情绪。
　　“你是谁？”
　　沈郁头皮发麻，强撑着说下去。
　　“我们不认识，但是……我调查了观园小区的失踪案，我知道你是……几年前失踪的那个人。”
　　“……我猜你的失踪和……姓胡的大叔有关，所以才来这里调查。”
　　女人的头发遮住了脸，沈郁看不清她的表情，忙补充道：“我们……没有恶意，也不是……呃……想除灵之类的。我只是想探清当年失踪案的真相，仅此而已。”

　　明明是短暂的安静却像过了一个世纪，沈郁不敢抬头，怔怔地盯着空气中漂浮的粉尘。
　　女人破碎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沈郁吓得腿一软，却被林青反手拉住了。
　　“你在意一个和你无关的失踪案吗？你凭什么在意一个和你无关的人从这个世界消失？”
　　“从来都没有人在意这样一个人的消失，你们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明明之前都还是那么自私，为什么现在又假惺惺地装作正义呢？”
　　“怎么，因为感到恐慌，所以带着一个能通灵的人来和我交涉吗？”
　　女人渐渐变得激动，沾满血迹的喉咙急促地开开合合，到最后几乎是疯癫了。

　　林青只是静静地挡在沈郁身前，沈郁努力地从他那里摄取安全感，鼓起勇气反驳：“不是这样！”
　　“……不是所有人都自私，不是所有人都忽略无关的人，至少我不仅仅因为恐慌站在你面前！”
　　沈郁平时说话温声细语，和和气气，很少大声和别人争论，但现在激动得脑子都发晕，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
　　“你又凭什么断定所有人呢？别人我管不着，但至少我是真心在意的！”
　　“你凭什么不让好心的人在意呢？我从没做过坏事，身正不怕影子斜！你的家人和警察都没查到真相，但我想给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一个交代，凭什么受到禁止呢？”
　　“我一年前刚搬过来，从没听过这件事，前几天我才刚知道，但我的确真心在意！……信不信随你，我就爱管闲事，我遗憾陌生人的失踪，在意陌生人失踪的真相，几年前的事也好，和我无关的事也好，至少给我的心一个交代！”
　　大概是出于被误会的委屈，沈郁连害怕都忘了，只是一股脑地把自己的不满倒了出来，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有气势过。
　　女人愣愣地没说话，连林青都好像有点惊讶。
　　沈郁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挽回自己的形象，又怕又恼地干咳了一声，恢复了自己正常的温和语调：“……我能得到……您的允许吗？”
　　补充的这一句话反而更显做作了，沈郁有点心虚，一人一鬼僵持着，场面十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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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考完能更新了TuT
没人看我也会坚持写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