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事件簿》食盐颗粒

10、临窗（九）

　　真相其实比想象中简单，进城投靠老乡的独身女人，双方因为利益问题发生了争吵。男人一气之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恐吓，却正好迎上了女人的脖颈，失手割断了她的喉咙。
　　胡文强正值壮年，不想断送自己的的人生，于是将尸体处理了，用皮卡装载着扔进了大海里。这个小区大多是出租房，打工者之间相互都不接触，也没有人会在意其他人的动静。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普通男人，没有注意到曾经进入这个小区的陌生女人，一场杀人案就这样沉默地盖过了。
　　杀人后的胡文强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天阴沉着脸，不敢和他人交流。抛弃了所有的过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白天出没的幽灵。
　　李凤仙的尸体漂浮在冰冷的水里，她的家人却还在哭闹着贴寻人启事，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发现自己，带自己回家。
　　可是不但她的尸体没有被找到，她的名字也已经慢慢被人们忘却了……
　　她的寻人启事在家人回去后的第26天被撤去了，她的名字在三个月后的观园小区再也听不到了，村里人要忙农活，家里的弟弟要盖屋娶媳妇……
　　世界依然在运转，每个人都要过自己的人生。
　　只是她从此就被遗忘了，比起那些躺在墓地里的人，她连祭奠的人都没有。
　　生前苦累，死后也可悲。
　　人不都是自私的吗？因为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观园小区的人从未打听到那个人同样出身在莲花村的凶手……因为只是无依无靠的外地女人，查不到头绪的警察很快就放弃了这起案件……甚至是最亲密的家人，也在孙子出生的第二年重新恢复了欢乐……
　　除了自己，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会在意自己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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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能找到你的尸体，是不是真相就可以大白了？”沈郁的喉咙发涩，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李凤仙讥笑地看着他的眼睛。
　　“找到在海里泡了几年的尸体？让胡文强来下面见我倒是现实的多。”
　　“……他杀人抛尸，只要能揭露真相，法律一定会制裁他。”
　　女人再次发出了尖锐的笑声，像是听见什么非常滑稽的事一样：“真相？有人在意吗？”
　　“这几年来，有任何人试着拯救我吗？就连警察，就连我的家人，都早就把我遗忘了！”
　　沈郁认真地插话说：“至少我不会。”
　　“我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会一直调查下去……直到找到你的尸体，直到凶手得到惩罚。”
　　“你看，我不害怕你，我也不怕任何人，并且绝对会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没有伤害过其他无关的人，我猜……你也许只是想要一个交代，这个世界上依然有人在意你，并且为你的正义伸张。”
　　“即使……即使我没有那个能力，最终无法让你失踪的真相公之于众，但我一定不会忘记。只要你不嫌弃，这个世界上绝对还有我依然为你祭奠。”

　　女人怔怔地盯着他，过了好久才又笑出声。
　　“你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啊……不过我倒是不讨厌。”
　　“这么久过去了，我早就不需要揭露真相这种天真的愿望……没有人能够帮我完成我的愿望，我的复仇是完美的……”
　　她站在门的阴影里，在黑暗中诡异地微笑着，被割断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不会让他死，每个夜晚我都站在他的窗前。”
　　“我要他在恐惧的深渊里挣扎，永远无法解脱……”
　　“他不敢面对黑暗，因为每一寸黑暗里，都有我望向他的视线……”

　　沈郁闻言，一瞬间呼吸竟停住了。
　　这样恶毒的诅咒，的确不是常人能想到的。这倒是真的提醒了他，无论多么可怜，她仍是鬼，是执念太深化为怨气的鬼……
　　由人变成这样恶毒的鬼，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他无法做些什么改变了，就连林青也没有办法。
　　一想到林青，他又有些头痛。
　　明明能通灵的是林青，他又在这正义个什么劲啊……

　　女人双眼空洞，仿佛透过了他们的身体，眺望着一个很远的地方，自言自语般问道：“那么，你们要怎么办呢？”
　　隔着一道走廊，林青只是站立着，淡漠而冷静，像是一尊不悲不喜的佛像。
　　沈郁微张着嘴，身体忍不住发抖。
　　恍如隔世。
　　“你的确没有伤害他人，”林青终于再一次开口，“你们的恩怨，和我无关。”
　　“只要不影响活人的世界，我不会插手。……还有，不要再吓到无关的人了。”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面对着那扇门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转身离开了。
　　她为什么突然走了……她又是为什么而来呢……
　　穿着脏污的衣服，一头散开的长发，沿着来时的台阶慢慢走下，佝偻的身体摇摇晃晃，甚至有些心酸。
　　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即使因为执念而成了怨毒的鬼，也仍然是可悲的啊……

　　随着她离去的脚步声，楼道里只剩下了沈郁和林青两人。奇怪的是，外面忽然开始吵闹起来，耳边渐渐传来了人们的闲聊或是汽车的喇叭声。好像刚刚绝对封闭的安静是一个空壳一样，戳破之后露出了真实的世界。
　　沈郁低头看见那张掉在地上的符纸，一时间想不到什么话好说。
　　“走吧。”
　　倒是林青面无表情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沈郁沉默着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上楼。
　　两人都站在自家门口，正当林青要开门进去时，沈郁忽然小声叫了他一句，但林青听见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谢谢。你今天……为什么来了？”
　　“多管闲事……么？”林青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低地笑了一声，“跟你学的。”
　　他说完后不等沈郁回复就侧身进去了，沈郁依然愣在原地，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林青这是……讽刺他么？
　　难不成是在和他开玩笑？这个荒谬的想法让他一阵恶寒，沈郁还是决定不去深思了。

　　这件事至此告一段落，虽然只是对他而言。
　　但想想这些天的经历，真的像做梦一样。按照林青的意思，女人不会再出现再他们的生活里，只是永远躲在暗处窥探着那个人的一切……
　　他身上又起鸡皮疙瘩了……

　　沈郁回家下了一锅面，再打了几个蛋进去。这几天忘了买菜，家里也没什么新鲜的东西能吃。
　　他忽然又想起来写完的稿子还没传给编辑，于是叼着筷子就去鼓捣电脑了。
　　编辑收到稿子给他发了个比心的表情，表示下礼拜估计就能审完，他这几天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放松吗……这倒是提醒了沈郁，他对着镜子照了照，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额头上居然一片青黑。
　　……大概是这几天作息混乱又思虑过多导致的，现在的确应该好好放松一下。
　　他翻出几套之前很想看的碟片，典藏版的，他托人预定了好久才拿到手。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有些心烦意乱，始终提不起劲，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女人。
　　鬼都是坏的吗？其实她没有伤害过别人……
　　但她对于那人的执念太深了，所谓的复仇，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永远纠缠着折磨对方么?
　　这样的执念，又有什么意义呢？

　　沈郁在睡前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还特意点了薰衣草的香薰，但还是失眠了。
　　他半截身子靠在床头，慢慢将视线投向窗外。
　　今晚月色很美，温柔的月光像纱雾一样轻柔地笼罩着世界，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浅黄。他能清楚地看见月光下的房屋和婆娑的树影。
　　心里有个角落却忽然抑制不住的钻出一个念头，就像灿烂的太阳背后的一点黑子：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也有人站在窗前，日夜凝视着自己呢？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身体像一条泥鳅灵活地往被子更深的处钻了钻，直到被子完全盖住了他的脸，才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口气。
　　好像更睡不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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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