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宝奁之桐花凤罗扇》澹容

6、第 6 章

　　————湛妃派人给章贵媛送了一盒百合绿豆酥。
　　皇三女韫和生前最喜爱的点心。
　　那年初冬，幼小的韫和就是被人用百合绿豆酥哄着，离开了章淑人的视线，最终“失足溺毙”于弘义宫的锦鲤池中。
　　章淑人抚着浑身湿漉漉的女儿，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
　　派去给皇太子传信的宫人却被太子妃齐氏拦了下来，以“区区庶女，怎么能耽误了太子殿下的政事”的理由。
　　章氏温恭贤良，秉性柔顺，她生生忍住了。
　　但，太子妃齐氏轻描淡写的态度如鲠在喉，不能消除，章氏从此一病不起。

　　病入膏肓的章贵媛对送点心的枫香道：“放心，定会如湛妃娘娘所愿。希望湛妃娘娘，也能如嫔妾所愿。”
　　失女之痛，令两人一拍即合。
　　章贵媛安心地阖上双眼，她去得坦然，面带微笑，心满意足。

　　澹台蕤失去幼女，陡然大病一场。
　　病好之后，人前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澹台儒人，不，澹台顺常，这是给予痛失爱女的澹台蕤冠冕堂皇的补偿。
　　代价是她的韫慧。
　　而齐景云，依旧是太子嫡妃。之后，她顺理成章成为大靖王朝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谁都不会记得她的韫慧，那个葬在安陵、只有嘉善帝姬追封的可怜的孩子。
　　在册封为湛妃、入主丽景宫的那一日，澹台蕤带着韫慧的抓周之物————桐花凤罗扇，成为雍宁元年四妃之一。
　　彼时的澹台蕤，温柔地抚摸着桐花凤罗扇，面带得体的笑容，听着丽景宫众人不绝如潮的溢美之词，却在心底暗暗发誓，她澹台蕤穷尽毕生之力，也要让齐景云品尝到她同样的痛苦。
　　她发誓。
　　章贵媛死在瑶章帝姬的册封礼上，韫修即使贵为皇后嫡女这辈子也摆脱不了克庶母的名声；皇十四女韫如是早产儿，先天不足，体质较弱，齐景云忙着处理章贵媛过世给韫修带来的严重后果，等到她抽空想起来关注自己的小女儿，就算大罗真仙也回天乏术了。
　　高傲娇蛮的敬懋帝姬韫庆，用不着湛妃出手，她嚣张任性的性子迟早会一点一点，磨灭雍宁帝对嫡长女的重视与宠爱……
　　只有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帝姬，没有皇子倚仗的齐景云，想来今后的宫廷生涯必然精彩纷呈。

　　湛妃很想笑，喉头发痒不由得拼命咳嗽起来。她艰难地喘息着，摸索着端起瓷碗，将温热的汤药一饮而尽。
　　又酸又涩，苦不堪言。
　　澹台蕤已习惯了这样的滋味，失去韫慧之后的每一日，她都像浸在黝黑的药汁子里，沉闷得令人窒息。
　　很快……很快她再不必如此隐忍地生活。
　　她曾经做过的手脚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她也不愿意继续面对齐景云那张伪善的面孔，把一直喝的汤药和补药持续加大份量，她一日比一日更加真实地感受到死亡的临近。
　　想找她澹台蕤算账？
　　那只有等到九泉之下的阴曹地府了。

　　湛妃拿过桐花凤罗扇，忽然想起了当年只身一人，离开故乡的情景。
　　那年，阳春三月，是济州一年之中最美好的季节。
　　锦江沿岸淡紫的桐花盛开得如火如荼，羽毛淡草绿色、缀满绚丽的斑斓五彩的桐花凤鸟，群聚树上，盘旋飞翔，姿态轻盈翩跹。
　　那是她最初亦最后眷念不舍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