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李众

2、平凡的日子

　　六

　　范淑云取出钥匙打开门，用食指轻轻按动门旁的日光灯开关，屋内一下子亮起来。她看到镜子里因酒精作用绯红的面孔，头脑里却乱哄哄的；一会呈现妈妈的慈祥面容、一会跳出朋友劝说的音容相貌、一会眼前晃动着刘志成的幽默帅气身影、一会是自己曾经的诺言。她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在床上，头脑混乱、意识不清睡觉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对刘志成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如果和前男友比较，成熟稳健，会体贴人，心底善良，有主见。但又一想，他是已经结婚的男人，如果没有结婚，那应该是她很理想的可以托付的男人。她又嘲笑自己，自己想到哪里去了，请吃一顿饭，就以为人家会如何爱自己，喜欢自己，真有点孤芳自赏，自作多情，关着门称皇帝自尊自贵，就这样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下班，范淑云刚出办公楼门口，看见刘志成坐在车里打开车窗笑着向她招手，她犹豫一下，问有事吗？刘志成笑着说，上车再和你说。范淑云一脸茫然地上了车，在车上范淑云不停地追问。刘志成乐呵呵的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看看，到了就知道了。车子很快来到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附近一个小区，刘志成带她上了一栋楼二层一扇防盗门前，他取出钥匙打开门，随后很搞笑地弓腰伸臂一字一顿：“请--进--吧！”范淑云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近九十平米的房间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明亮的卧室和阳台，两卧室都在阳面，客厅宽敞，沙发家具一应俱全，站在阳台上远眺不远处就是淮海战役烈士纪念塔如画般的风景区。
　　范淑云狐疑地问：“你这是？”
　　刘志成嗨嗨一笑：“这是我一个哥们的家，他两口子已经出国，他交给我让我租出去，给谁都是租。我看你住的地方太差，还不安全，你就搬过来住。我可不是慈善家，你得交房租，原来交多少，现在还是多少，不涨价，哈哈。怎么样不是绑架你吧，哈哈哈。”
　　“这怎么行，我住的很好，不需要搬过来，再说我也住不了这么大的房子。我付的房租不多，你的朋友吃大亏了。”范淑云再三推辞，不想领这个情，再说这个人情有点大，她怎么能无故占便宜。
　　“别客气了，我的哥们不在乎这点钱。你住这里，也是帮着看房子吗，省得我再找人看房子。房子有人住就有人气，再说你母亲过来住，也就方便了。”刘志成瞧她犹豫不决，温和地劝着，尽力打消她的顾虑。
　　“那，我感觉还是不合适。”范淑云经不住刘志成的入心之言，语气低落了一些。
　　“别推了，你什么时候搬，我找人帮你。”刘志成进一步问道。
　　“搬过来可以，我得多加房租。我的东西不多，就不要帮了，我自己就行。”范淑云感觉很是过意不去，怎么还能再麻烦他呢。
　　刘志成看出了她的心思，一本正经地说：“行行，随你便。但我帮你搬哪能白干，你得请吃大餐，哈哈。”刘志成做个鬼脸后朗声大笑。
　　范淑云也被他的风趣逗乐了：“那是必须的，到时你找酒店就行。”
　　自从范淑云搬到淮塔附近新的租屋后，刘志成依然还是按照范淑云以前的房租收的。范淑云多给，刘志成总说留着请吃饭，就借故推掉了。这里环境优美，靠近淮塔风景区，空气也好，范淑云上班也方便了，出门就是公交车站，晚上也不要走黑路了。虽说城郊的租房房东对她很好，但那个地偏夜黑的城乡结合部，范淑云不怕是假的，所以她很不愿意加夜班，有时很晚了，回去时就打电话让房东在路口接一下，不然就在单位凑合一晚。那次刘志成送她时，她说不怕，那是她不想让别人认为她是胆小弱女子。但还是让刘志成看出来了，所以很快就帮她换了房子。这之后与刘志成的联系也多了，几次范淑云要表示感谢请他和他的同事吃饭，他都是哼哼唧唧找个话茬移开，搞得范淑云也只好作罢。这一天，范淑云从老家带来了十几箱特产，大沙河的富士苹果和酥梨，让刘志成过来拿，分给他的同事。刘志成爽快地答应，晚上就开车过来了，刚进门就佯嗔道：“我要不来拿吧，你总觉得欠我的人情太多，所以我赶紧过来，有多少我全拿走。小车装不下，我联系货车。”说完就自笑起来。“就是给你一货车也还不完你的人情。”范淑云娇声软语地顺着他的话说。最后刘志成还是给范淑云各留了一箱。
　　“像你这样对别人这么热心，人缘这么广，难怪生意不错，公司做的大。你要是未婚，我就什么都不要，也要跟你走。”范淑云说完突然感觉玩笑开得有点过了，心中“咚”地一跳，不觉脸一红，赶紧转过脸，避开刘志成的目光。
　　一阵强风掠过把窗帘掀起，刘志成踱步走到窗前，用手轻轻抚平，目光盯着窗外渐渐昏暗的天色，不远处的淮塔灰蒙蒙一片，高耸的纪念碑、恢弘的纪念馆掩映在暮色之中。刘志成的眸子闪着暗幽幽的光，双眉紧蹙俯首叹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孤悲之感。范淑云愧疚地连忙改口：“对不起，我没恶意，你不要往心里去。”
　　刘志成转身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许久颔首喃喃地说：“你说的没错，我是结婚了，但和没老婆一样。”刘志成缓缓低吟道：“她整天不在家，借口忙工作，孩子又不在身边，我和一个光棍没什么区别。单位有女孩十分同情我，想走进我的生活，我都违心地对她说我结婚了，说完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唉，有时老婆回来了，应该是小别胜新婚吧。嗨别提了，有时高兴劲刚上来，她那个脸冷冰冰的叫人一点兴致也没了。你想我才三十多岁，她就跟六十多的人一样山穷水尽了。我想是不是整天在外面做业务，争强好胜，身心疲惫，把人生最美好的情趣都搭进去了。”刘志成突然停住感到在年轻的范淑云面前说这些隐私太唐突，太不合时宜。红着脸羞赧地说：“不好意思，把不该说的家丑也吐噜出来了，让你见笑了。”
　　此时范淑云不禁暗自嗟讶，一个在她眼中善良刚毅充满爱心乐于帮人的成功男人，还有这么多愁肠百结，儿女情长，内心隐藏着凄婉的令人同情的情爱坎坷，感情生活如此苍白和乏味。不由想到自己感情生活经历的磨难和打击，顿然产生了莫名的同感和共鸣，心中不由涌起阵阵爱的暖流。
　　“你在想什么？”刘志成望着范淑云深思的眼神。范淑云明眸一闪恬淡一笑：“没什么，可能被你刚才的话打动了吧。”
　　刘志成一看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明天就把你送给我的水果发给单位的同事，让他们感知你的情、你的心意大家领了。”说吧嘻嘻一笑。范淑云要留他吃饭，他说不用，开着车就离开了。

　　七

　　这天范淑云正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准备领导出差用，突然接到刘志成的电话，神秘地说晚上在家里那也不要去，他要找她说个事。范淑云问他干嘛神秘兮兮的，什么事干嘛非要等到晚上。他在电话里故意压低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完“哈哈”一笑就关机。搞得范淑云如坠入云雾一般。
　　晚上范淑云早早到家，把屋子简单拾掇一下，正准备做饭，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刘志成手捧鲜红的玫瑰，提着很大的包满面春风走进来，把包放在桌子上。面向范淑云，双手捧着鲜花俯首伸臂献花吟唱：“祝你生日快乐！”此刻范淑云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兴奋得一阵眩晕，深潭般的眸子熠熠闪光，激动的泪花在眼眶中转动，最终还是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落下。接过花范淑云拭泪微笑仍是哽咽着说：“谢谢你想着我的生日，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认真的过个生日，你真的给我一个惊喜。”
　　刘志成又从包里取出蛋糕和蜡烛，他把精美的蛋糕盒摆放在桌子中央，顺手解开系在蛋糕盒子上的红丝带，打开盒子，范淑云喜悦地看到圆形的蛋糕上用粉红和鹅黄奶油堆砌成一个彩色圆花边，花边内用粉红色奶油雕出的四朵牡丹，中间用透亮的红胶糖书写着“生日快乐”。刘志成还把一瓶红酒和几个保鲜什锦小菜，一一摆在桌子上。“今晚我为你过生日！”说着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并点着，范淑云对着缓缓摇曳的黄色火苗双手合十闭目许愿，之后两人共同把蜡烛吹灭。范淑云拿起叉子切下蛋糕两人分享，刘志成斟上红酒一齐举杯同饮，快乐、愉悦和兴奋洋溢在他们的脸上。此时范淑云感觉很幸福，但心里却百感交集，她望着也沉浸在愉快中的刘志成，嘴唇嗫嚅一下又闭上。刘志成疑惑地问：“你怎么了，过生日还不快乐。”范淑云眼光迟疑地一闪，低声慢语地说道：“我真心地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请原谅我没有告诉你，我是个离过婚的人，你有妻室，我这样过多麻烦你，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别人也会有看法。”
　　刘志成蹙眉凝视着酒杯，并轻轻晃动杯中的酒，头一扬一口而尽，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离桌在屋内缓缓踱步，转过身来望着一直坐在那里盯着他踱步的范淑云，平静地说：“其实，你离婚我早就猜到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帮你，有你的丈夫在呀。”他又缓缓坐在范淑云对面，神情凝重地说：“我有妻室，上次我也和你讲了，这样的夫妻生活和单身没什么两样。我多次提出分手，就因为有个小孩，她说孩子还小，过早失去父爱会对成长不利，至于她本人无所谓，对于两人的私生活都不干涉。我一想起孩子，做父亲的铁汉柔情，爱怜之心多少还是有的。等孩子再大一点懂事了，他就能理解我们，也能接受了，我们就可以不留任何遗憾地分手，所以我们现在只是有着法律意义上的夫妻，由一张纸拴着的夫妻。”刘志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心中积郁多年的郁闷和酸楚一吐而尽，心中顿感舒坦和兴奋。他恬静地望着范淑云：“你的担心是对的，我也不想招惹是非，好像找“小三”似的，你别介意呀。但我们做个好朋友总是可以吧，等于互相帮助吗。一旦我离婚了，我正式向你提出求婚。在没有娶你之前，你是单身，我是半个单身，我们就不能在一起吗。”刘志成眼神充满期待地看着范淑云。
　　范淑云避开刘志成犀利的目光，望着已是灯火阑珊的城市，街衢上川流不息的轿车哄然而过、公交车的鸣笛、时而飘过来急刹车刺耳的尖叫，夹带着远处传来广场舞的音乐，以及楼下玩童的打闹嬉笑，共同奏出城市夜晚的混合交响。她心里一阵激动，经过这一阵子的所闻所见，她从心底渐渐喜欢上了刘志成，他用款款的深情爱意把她心中封闭已久的情感大门轻轻拨开。今天他又敞开心扉坦坦荡荡说出了心里话，又委婉地道出了她心中不必要的担忧和顾虑。他的坦诚和真实清除了她心中的杂念和阴霾，让她彻底的打消了忧虑。她深情地拿起酒瓶，又在刘志成和自己的杯子续上。端起来似嗔似娇含情脉脉地看着刘志成的眼睛：“谢谢你这么相信我，让我知道了你的过去和现在，希望你也理解我，祝你也祝我们俩有美好的未来。”说完就把酒喝了下去，刘志成痴情地望着她渐渐泛红的脸庞，宛若五月桃花，艳若施脂，眼饧神滞，关切地说：“不能喝就算了，我给你弄点水，”说着便起身。“不用我自己来。”范淑云一把按住他，起身刚要挪步，就让凳子拌了脚，脚下趔趄身子摇晃。刘志成急忙扶住她，她也就势抱住了刘志成的身体。刘志成一时惊慌，瞬即亢奋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当闻到她浑身散发的体香，不禁激动得不能自抑，在她的颈部脸上一阵热吻，范淑云眼睛微闭，红唇翕动嗔娇妩媚，身酥体软，吟声呢喃，任刘志成温热的手在她身上揉摸爱抚。这一夜范淑云幸福地躺在刘志成宽广温暖的怀抱里；这一夜刘志成抚摸搂抱着范淑云凝脂丝滑般的玉体，又回到了青春时光；这一夜范淑云把身体最艳丽的精华献给了她生命中第二个男人；这一夜刘志成激情勃发，豪情澎湃，把积郁已久的春火烈焰酣畅淋漓喷发。第二天，范淑云迷蒙中醒来，趴在刘志成胸前一丝不动，回味着夜里发生的事，娇声吟语道：“你像个小伙子一样厉害，让我受不了。”说着分明感到腿下刘志成的敏感处又蠢蠢欲动，笑着捏着他的脸，一夜还不够，这又来了，说着用手摸捏揉搓把玩了一把。刘志成被挑逗得兴致又起，嘿嘿一笑，立刻起身，掀开被子，把范淑云身体抱起，来个观音拜佛。范淑云浑身颤动，娇音呢喃，刘志成喘着粗气，一阵云雨翻腾，两人都瘫软地躺在床上。
　　在以后的日子里，刘志成就隔三差五来到范淑云的租屋，有时在这里吃饭，两个共同下厨，你烧我炒，你买我做，日子过得很是愉快。而刘志成的年轻活力也是发挥的淋漓尽致，秀爱的方式也是花样繁多，有时范淑云佯嗔地说，你看了不少艳情片吧，学到的东西都用在我的身上。而刘志成则不以为然，嘿嘿一笑说，趁我们还年轻，多找一些愉快的方式享受，等到了五六十岁了，想玩都玩不动了，不就亏了自己了吗。有时两人躺在床上，刘志成向范淑云聊起从书上看到的有关男女两人的感情，情爱起到很大的作用，两人好比磨合的齿轮，情爱就是润滑剂；男女如两条直线，情爱就是交点，情爱的次数和质量体现着两人默契恩爱程度。这些观点和说教让范淑云听着脸红，但又觉得有那么一点意思。两人除了床上以外屋里的沙发、桌子、椅子和厨房都留下两人秀爱的痕迹。情感生活的丰富多彩，使得刘志成工作劲头很足，公司业务做的也是风生水起，他有时高兴地说范淑云是个福星，自从两人认识后，刘志成的业务一帆风顺，业务一直接到年底。

　　八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十月底的一天，范淑云打电话给刘志成，让他晚上到她这里来。刘志成下班后就过来了，几天不见，看到范淑云又性感又迷人。但范淑云板着脸，神色凝重地告诉他，我怀孕了，咱俩的事该有个结果了。其实范淑云想直接让刘志成提出离婚的事，但考虑他一时不能接受，就婉转地问他怎么办？刘志成心底刚燃起的兴致像泼了一盆冷水，惊讶地愣了半天，冒出一句：“不会吧，我每次都很注意呀，怎么会呐。”范淑云拿出医院诊断书放在刘志成面前说道：“我近几个月感觉身体不舒服，也不来例假，就去了医院。”直到这时刘志成才相信是真的，他顿时感到脑子里乱哄哄，嘴里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办，怎么这样巧？”其实，刘志成来的时候也是要准备告诉范淑云，妻子打电话说儿子在国外生病，让他过去看看，时间多长还没定，护照都办好了，过两天就出国，这个时候提出离婚肯定不合适。范淑云的怀孕等于是给他出国的路上栓了一个绊马索，他思来想去最终拿定主意，他抬头看了看范淑云期待的眼神，笑了笑安慰道：“不要这样紧张，办法总会有的，”而后他把儿子的事简单地告诉她后说：“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是通情达理的人，我也是遵守承诺的人，不管怎么说，我是孩子的父亲，远在美国病了，你说我能不挂念吗。这个时候提出离婚你认为合适吗。”范淑云听完惊讶的眼神很快流露出失望痛苦的表情，双手掩面啜泣涟涟。刘志成站起身双手按摸在她的肩膀上安慰道：“你看，多大的事，就哭鼻子，不要这样，对身子骨不好。”范淑云已经明白了刘志成的用意，目前离婚不成，孩子是不能留的，想让她把肚子里的孩子流掉，就等于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心中不由一酸，悲愤、凄凉和愤怒交织在一起，都化作痛哭泪水从眼眶奔涌出来，她抽泣抖动着肩膀，推开刘志成的双手，猛地起身快步走进卧室“砰”地一声关上门，趴在床上放声大哭，刘志成赶忙拿起热毛巾送给她，被挡在门外。他就动手做好饭放在桌上，敲门叫她吃饭，她呜咽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范淑云躺在床上任凭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感觉命运如此捉弄人。自己的命真苦，原以为找了一个可以托付的人，为什么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却离她而去，而且漂洋过海，难道自己看错人了。男人呀真是好的不多，遇到的都是骗子，骗子。但是我要把孩子保住，把她生下来，我们母子一起过。突然又想起母亲，不觉又是一阵心酸。
　　刘志成在门外侧耳听听里面没有了哭声，就隔着门缝平缓地说；“孩子留不留，你定吧。你放心，我不会不管的。过两天我得走了，如果顺利我不会在那里多待，抓紧回来。有事就让我单位小何来帮你，她也是女孩，结婚不久。”说着从包里取出五千块钱放在桌子上：“桌上的钱留你用吧。”

　　九

　　刘志成还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国外看儿子去了。范淑云想了好久定下决心，孩子不能流掉，听说头胎孩子流掉对身体损害很大，会造成习惯性流产。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再难也要生下来。过了妊娠期后，她在饮食上很是注意，想办法增加营养。到了七八个月后，身体明显了，就辞职在家里静养。这期间刘志成来了电话询问身体怎样，范淑云电话里冷冰冰地回敬几句就挂了，刘志成又让单位小何送钱过来，她也是顶着不要，小何好说歹说才收下，小何提出分娩时她过来帮忙，范淑云坚决回绝。预产期到了，她只身一人来到市妇产院。医生看她孤身一人来生孩子很是纳闷，现在都是一对夫妇生一个孩子，每个到这里生孩子的产妇都是丈夫或家人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样送到这里。医生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关切地问道：“家里没来人？”范淑云苦笑颔首：“丈夫不在本地，父母住的很远都很忙，等孩子生下就会来的，这不是还没生吗？”即然这样，医生也就不再多问，就给她安排了待产房。和她同住的其他两个产妇每天家里人不断，个个喜笑颜开。产妇吃的饭菜每顿不重样，丈夫像个太监一样每天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妻子慢慢散步，点头哈腰，唯恐有半点闪失，边走边逗乐，引得产妇开心愉快。而范淑云只能一手扶着墙，一手掐着腰，慢慢挪着步子站在走廊窗前，双手扶着窗框，望着外面呼吸着新鲜空气。孩子还是很顺利地生下来了，是个女孩，她望着襁褓中的婴儿，粉红的小脸蛋、肉乎乎的小手，胖胖的十分可爱，也忘记了分娩时的痛苦，开心地笑了。护士看到这时候家里还没有来人照料，就主动帮她打饭，教她怎样抱孩子和给孩子喂奶，同屋的产妇家里有个老人也过来帮忙，有时就顺带多做一份饭给范淑云：“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你一个人，苦了你和孩子呀。”说着老人眼泪就掉了下来。人的本能就是这样：当你一切都被别人安排的顺顺当当，稳稳妥妥，自己就变得矫情懒惰。没有了外部优越的条件，一切靠自己动手，意志和体能会磨砺的坚强。范淑云身体恢复很快，孩子发育也不错，她就准备出院。这天她正忙着，不知什么时候母亲站到她的面前。她诧异地望着母亲：“妈，你来了！”母亲看到她这个样子，什么也没说，抱着孩子笑着哄起来。母亲突然到来，让范淑云感到意外。原来前一阵子，母亲电话里听说女儿要到深圳去发展，后来就很少联系，有时电话也打不通。母亲知道女儿的脾气，可能出了什么缘故，不想让当妈的操心。母亲不放心，就来到市里找到女儿原来的单位，想知道女儿在深圳什么地方，再三追问才知道女儿因为怀孕辞职在家，她心里顿生愤怒和不安，就到各医院打听才找到这里。她本想痛骂一场，但看到女儿刚生下孩子，精神疲惫，身子骨弱，还在月子里，心里立刻就软了下来，慈母的柔情涌满胸怀。到了这步田地，看到粉嘟嘟招人疼的外孙女，心情反而平静下来，脸上也是喜滋滋的，帮她带着孩子出院。回到租屋，安顿好母女俩，母亲就忙着烧水做饭，瞅着面带愧色的女儿，平静慈祥地安慰道：“既然这样，不要想得太多了，月子里对身体不好，带好孩子吧，我在这里多住几天。这里也没有什么亲戚，这事不要张扬。我们尽力把孩子养好就行了。”范淑云再也忍不住：“妈，都是我不好。”倒在母亲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十

　　满月后母亲带着孩子，范淑云可以上班了。这期间范淑云把与刘志成的关系原原本本和母亲说了，母亲听后，开始很恼火，骂范淑云太傻、幼稚，太轻信男人，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和她讲，作母亲的可以替她出出主意。但知道刘志成的家事后也无奈地说，人有福自享，有祸自担，都不容易。
　　转眼阳春五月，暖融融的太阳下一片生机勃勃，百花盛开，百鸟齐鸣。女儿在范淑云和母亲的呵护下，已经会蹒跚学步了，白白的皮肤和妈妈一样，两只小胳膊像鲜藕那样细嫩，一双清潭般的黑眸占满了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瞅什么东西都是瞪得大大的，十分逗人可爱。呀呀学语地叫着“妈妈”，乐得范淑云总是亲不够。这天范淑云给女儿穿上花裙子，头上扎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带着女儿到云龙湖公园玩耍。女儿来到公园，看到茂盛的花草和路边五颜六色的玩具，嘴里不停地“格格”笑着，伸着小手指这要那，引得旁边的游人忍不住逗她开心。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到她面前，范淑云先是一愣，瞬间就要扭头离开，来人挡住了她，“淑云，我们到前面的茶社坐一下好吗？”说着上前伸手接过范淑云怀里的孩子，女儿瞪大眼睛望着这个陌生人，看到生人抱她，小手推着他的肩，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小嘴一撇要哭，刘志成顺手拿出一个气球做的卡通小人笑着逗她：“拿着，小人会飞。”孩子看到会飞的“小人”立刻破涕为笑，也没有生疏了，扬起小脸看着拴在手上的“小人”在空中飞来舞去，高兴的在刘志成怀里手舞足蹈，刘志成不停地交换手臂抱着女儿任她在怀里自由玩耍。范淑云此时感到刘志成很恶心而且很卑鄙，她想当众唾弃和辱骂他，但她还是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他毕竟是孩子的爸爸，就跟着他来到了茶社。
　　茶社装修的古色古香，就连服务员也是宫廷打盼，两人刚坐下，一个头戴宫廷丫鬟头冠，身穿格格装的女孩笑吟吟过来，热情地问客人需要什么。刘志成看到她的装扮，“扑哧”一笑：“你头上的装饰像是一个贵妃，上衣穿得是格格裙，裤子大大咧咧像个嬷嬷，还穿着高跟皮鞋。”服务员也被他的揶揄讥讽逗笑了，用菜单遮面道：“老板让穿的，是啥我们也不懂，能招来客人就行。”范淑云自坐下来，就没有正面看刘志成一眼，肘支桌沿手托脸颊扭头一直看着窗外。听他这么一说，转过头扫了服务员一眼，嘴角微微一扬又望着窗外。“来杯咖啡，少放糖。再来一杯绿茶和一袋奶。”听到这范淑云心里微微一震。女儿玩累了，在刘志成怀里睡着了，范淑云示意要抱在自己怀里，刘志成摆手止住，说接过去孩子会醒的。就轻轻地把孩子手中卡通小人取下，拴在椅子上。轻巧地脱下自己的外套，严严实实地把孩子盖住，并有节奏地轻拍着孩子。“把咖啡喝了吧，你喜欢少放糖，快凉了。”刘志成提醒她。范淑云转头把咖啡杯握在手里，并没有要喝的意思。刘志成蹙眉凝目看着范淑云：“我知道对不起你，让你吃了不少苦。其实我到国外看到儿子后，比想象的还要严重，小小的年龄得了脉管炎，发展下去双腿就要锯掉。”范淑云本能地动了一下，不由心中一紧，木讷地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咖啡。“我们找了许多家医院，用保守治疗。原来老婆对离婚无所谓，这时她哭闹着不同意，孩子这样，我们都不想再让孩子受伤害。看到孩子整天生活在痛苦里，我也暗自落泪。孩子刚好一点，我就回来了，过一段时间还要去，但愿孩子能治好。”刘志成眼睛有些发红，他顿了一下，端起桌上的绿茶喝了半杯下去，又从茶壶里续了水。“我回来就打听你的情况，知道你把孩子生下来。你恨我、气我甚至骂我、揍我我都能理解和接受。但我还是真心爱你，你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即是缘分又是命中注定。有了这个孩子，我会像疼爱孩子一样爱着你。我还要按照我的目标去努力，你要给我时间。”刘志成有点激动，声音也高了一些。”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这里面给你存了五万块钱，你拿着吧。”他把信用卡推到范淑云跟前。此时范淑云望着窗外的游船码头，一只只造型各异的游船在湖里游弋荡漾，从船上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一批一批的游船划向码头乘客上岸，又一批一批的游人登船划桨驶向湖心，惊得飞鸟鸣叫在空中盘旋。眼前的刘志成神情有点疲惫，面色有点苍白，刘志成的一席话在她心中有了反应，心里多少还是生出些许爱怜，理解多于怨恨，她冷漠的眼神一闪，流露着疼爱和温和。把孩子从刘志成怀里接过来，顺手把外套还给他，刘志成忙按住了：“盖着吧，我有空去拿。”说着起身就要离开。范淑云嗫嚅着嘴：“你要多保重。”刘志成回头一个莞尔：“你也保重，照看好咱们的孩子，等我回来。”说吧招招手，消失在人群里。范淑云怀抱着孩子，看着刘志成渐渐远去的身影，又想起这段时间的生活，心中突地生起无限感慨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