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事件调查中》有梨

48、人皮05

　　来人穿着一身袈裟，头上顶着个圆形的扁平斗笠，斗笠下边挂着一圈状似铃铛的东西，在黑夜里漆亮着金光，却奇怪得不出响。

　　那人进来之后想也不想，立马将四合院的门又关上了。

　　这接连“砰”的两声接得极快，四合院里边的人都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何世天筷子还顿在嘴上呢，一脸懵逼地道了句：“这谁啊？”怎么就把自家大门开了关关了开的？

　　旁侧的方觉仔细看了看，旋即皱起眉试探地叫道：“老白？”

　　这两个字一出，何世天便有些讶异地跟了句：“是老白？”

　　两人讶异的同时，柏淮也转过了头在看来人，过了会，默默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了。

　　他不知道老白是谁，但他察觉到在这人进来后没多久，四合院附近的气息便变得不太对劲。

　　柏淮一边想，一边朝四合院的西北角望去。

　　方觉没有他这么敏感，注意力还在老白身上，看了两眼后，跟着问了句：“你怎么了？”

　　第二句明显带着几分担心的意味，因为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老白头顶的斗笠戴得并不正，袈裟上也有不自然的褶皱，举手投足间相当仓促，像是刚经历了什么事。

　　可他从进来起就一直半低着头，斗笠遮了他大半的表情，里边的人猜不出到底什么情况，方觉顿了半晌后，也只能狐疑地往那边走。

　　然而步伐还没迈出去，门口的老白就突然竖起了一只手。

　　掌心朝外，是让方觉止步的意思。

　　方觉皱起了眉头，柏淮也跟着皱眉。

　　西北角处的那股气息带着怨，很浓很浓，且夹裹着又腥又重的血味，同神通鬼那种蛊惑人心收到的一堆为其效力但神智均不太清楚的阴魂可不同，这分明是个彻底沾满鲜血，且才夺过人命的厉鬼。

　　那东西应该是在追这个叫老白的人，但追到四合院附近，徘徊了数秒之后，也不知是察觉到里边人多势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又突然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柏淮眼底闪过一丝疑问，下意识看向周帅，就见他乘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机，把最后一颗狮子头夹到了柏淮的碗里。

　　柏淮：“……”

　　外边的变化在半分钟内完成，那厉鬼撤得又快又干净，方觉没在原地停多久，门口的老白就放下了手。

　　这个放下手的时机有些微妙。

　　可以说，他几乎是和柏淮同步察觉到那厉鬼离去的。

　　放下手后，老白又在原地停了会，似乎是在确定那厉鬼会不会折返，过了大概又一分钟，方觉再次叫了他一句，老白才抬起头，与此同时，斗笠下的面孔也变得清晰起来。

　　没有头发，一张脸棱角分明，且线条十分刚毅硬朗，同柏淮的精致和周帅的近乎妖冶不同，老白的长相就是普通人里还算出彩的大叔脸。

　　不过，他脸色不太好看，嘴唇有点轻微地泛白。

　　方觉看见后，眉头皱得更深了，再度问了句：“怎么回事？”

　　老白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站在原地停顿片刻，将自己的斗笠和衣服整了整，才冲不周安保里边的人微微鞠了个躬，沉稳的声音说：“抱歉。”

　　“刚好在宁洲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小心出了点差错，被追到附近，实在没办法才躲进来的，打扰各位了。”

　　老白话音落地，何世天有些呆住。

　　方觉一下也没能接受过来。

　　“被追到这”、“实在没办法”？

　　什么任务能把老白逼到这个地步？

　　这念头从方觉脑海中一闪而过，他不过迟疑片刻，就立刻回神肃了脸色戒备地看了四合院外边一眼，然后对老白说：“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它还在追你么？”

　　老白摇了摇头。

　　方觉于是偏头看了周帅一眼，见后者颔首，桌边的张老立时起身进到厨房里去为老白添了双碗筷，方觉也顺势邀请老白坐下。

　　老白似乎是被追得有点儿累了，没拒绝，但上桌后也没碰碗筷，似乎没什么胃口。

　　也是后来，柏淮才听方觉仔细介绍老白这个人。

　　全名叫白立行，是北松泽德寺慧灵方丈的关门弟子，天资极其优异，到什么程度呢？白立行是这一代玄学界里，唯一一个从小有阴阳眼，却依旧能独自一人走天下，实力不亚于任何擅捉鬼道士的僧人。

　　方觉说，白立行在十八岁的时候就告别了北松泽德寺，选择一个人云游天下，说是想用他那双阴阳眼，去更加深切地认识了解那些阴界之物，了解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

　　方丈最早自然很不放心，阴阳眼可同时窥探两个世界，八字极特别，从来都是那些阴鬼最喜欢的身体，遇到一些邪门的事儿，会比寻常人来得更凶猛。

　　但白立行一意孤行，从十八到二十五，他不光在外游走了七年，还在旅途中发明了界明符。

　　就是之前方觉在殷家时用的那个可以短暂获得阴阳眼能力的符纸。

　　界明符是一种能在短期内吸收周遭阴力强化自身目力的符纸，虽说只能根据施咒者自己的能力维持个几十秒到五分钟不等，且因为只有白立行一人可造，数量非常稀少，但对目前的玄学界来说也是相当难得宝贵的了，白立行的能力自然也不言而喻。

　　正是因此，方觉在听说白立行是被东西追到这时，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而在他坐下之后，听说他还被追到受了伤，表情就更加诧异了。

　　这七年来，白立行并不只是在纯粹地游天下，为了报答恩师，他不光承诺会在方丈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回到北松泽德寺，还会在云游的时候以北松泽德寺的名义接一些任务。

　　虽说和其他人不同，白立行接任务通常是单打独斗，确实会因为没人接应而比较容易出现短板，但他怎么说也自己单干七年了，资历比方觉都要厚得多，而且特行部在发任务的时候也不是不考虑接任务者能力乱发一气的，所以，他怎么会被逼迫到这个地步？

　　当方觉这么问的时候，白立行顿了顿，本是想说点什么，但当他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一圈后，却只道：“确实有点棘手，但细节不方便透露。”

　　方觉看了周帅一眼，没追问了。

　　做他们这行的，接到保密任务很正常，任务细节不方便告知他人也很正常。

　　于是转说：“但你脸色很差，要不要在我们这休息一下？先把伤口处理处理，你在这，我们多少还能有个照应，那事不着急这一晚上吧？”

　　白立行思索片刻：“不着急。”

　　“那就这么定了？”

　　南阳方氏和北松泽德寺的关系不错，方觉从小也是认识白立行的，虽然没像何世天周帅这样成天的相处，但长年认识，情分在。

　　白立行微微颔首：“好，麻烦你们了。”

　　他进来的时候，几个人饭才吃到一半，气氛其实挺好的，但他进来后就不一样了，白立行的表情太过严肃，且明显心事重重的样子，饭也没吃两口，方觉见他这副模样，便提前将他带进了房间。

　　然而等他在走后，桌上的气氛也没能回去。

　　“我靠，”何世天更是直接惊了，说：“那是老白诶，我以前在南阳方氏学习的时候，经常听人说起的，他都能被追成这样，这得是什么案子啊？”

　　禄禄像是听不见他们说话，起身夹了块牛肉吃。

　　“不是说不方便透露吗？”柏淮回。

　　何世天啧了一声：“哎柏先生你是不知道，老白是真的很强，我觉得在我心里仅次于周哥……和你了吧，觉哥自己都承认差老白很多的，我虽然以前没见过他，但光辉伟岸的形象在心里已经定了，所以看他被追成这样……有点好奇嘛。”

　　柏淮瞥了对桌的周帅一眼。

　　他也好奇。

　　但和何世天好奇的点不一样，何世天是在奇怪什么样的事情能将白立行逼到这个地步，而柏淮在奇怪刚刚那个厉鬼。

　　气息那么重，周帅不可能感觉不到，而只要他感觉到了，肯定会知道，白立行一个人……怕是搞不定那厉鬼的。

　　柏淮这目光里的含义十分明确，连何世天都看出了他是要等周帅发言的意思，然而周帅……却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又给柏淮夹了块肉，然后说：“多吃点儿。”

　　柏淮：“……”

　　他正要说话，周帅又夹了根蔬菜进来说：“也别忘了补充维生素。”

　　柏淮：“…………”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刚刚那个气息，你没感觉到？”

　　何世天一点没听懂，眨了眨眼睛：“什么气息？”

　　周帅看了他一眼，倒是坦荡：“感觉到了，但案子是老白的，他不说，就不能追问。”

　　柏淮动了动唇，想说不是追问，而是白立行不敌那厉鬼，他不知道对方同那厉鬼之间的渊源，但倘若它真记仇的话，白立行出四合院时身边如果没有增援，怕是会出问题。

　　难道所谓的保密协议要凌驾在人的性命之上么？

　　周帅知道他在想什么，想也不想地就点头说：“行，知道，回头我去办，你放心，只管好吃好喝就可以。”

　　柏淮张了张嘴：“……”

　　何世天：“……”

　　他觉得他们老大敷衍得也太明显了。

　　然而那头的周帅却毫无自觉，也不等柏淮继续问，就接着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呢，薏川那两道伤你养好没？”

　　那两道伤不是抽在柏淮身上，而是抽在了魂上，他的神魂本来就又脆弱又不稳，否则周帅也不会一直以来怎么也不肯让他出力。

　　“……差不多了。”柏淮收了收目光，说。

　　但其实养好和没养好也没什么差别，即便养好了那伤，他的神魂也依旧不稳，非但不稳，里边还存在破裂过的痕迹。所以虽然住进不周安保之后，因为风水问题看着安定了许多，但距离完全痊愈也还有很大一截路要走，不修养个几十上百年大概是好不了的。

　　这几十上百年的数字要是说出来大概能把何世天吓个够呛，但柏淮却觉得，倘若地府不是现在这样明显各方面透着严重问题气息的话，几十上百年在他潜意识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不值一提。

　　相对的，也就是因为现在状况越演变越多，所以柏淮最近一直觉得……他恐怕不能这么安定地养下去，得想想办法了。

　　晚饭尾声，方觉从白立行的房间里走出来，面对何世天疑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表示白立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周帅对此一点反应没有，只盯着柏淮碗里的饭，好像他吃饱这件事比什么都重要。

　　柏淮：“……”

　　·

　　当晚，柏淮是想着白立行的事儿入睡的，他在四合院会睡得相对沉，所以为了防止夜里边听不见外边的动静，他故意留了条窗户缝。

　　在半夜三点的时候，方觉给白立行准备的客房门被推开了。

　　戴着斗笠，一身整齐的白立行从里边走出来，后边的房间里是一片暗色。

　　他先是看了眼庭院，然后将帽檐轻轻压下，拉扯了自己的袈裟，确定平整无误后，正欲将身形隐入黑暗中快速离去时，脚步突然一顿。

　　旋即抬起头来，就见周帅坐在二楼的栏杆上边。

　　在打哈欠。

　　白立行：“……”

　　他还没来得及开声，就见周帅突然掏出手机，点了一下屏幕。

　　白立行的口袋立刻震动了一下，收到消息。

　　【天下第一大帅比】：去哪呢兄弟。

　　白立行：“…………”

　　虽然周帅在二楼，但这个四合院设计二楼真的没多高，白立行看了看手机，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周帅，觉得他们完全是可以张嘴对话的，正要开声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天下第一大帅比】：不是想偷偷摸摸走？还说啥话？生怕别人醒不来？

　　白立行半天回了句：“……不是已经被你发现了吗？”

　　周帅回：“哦，我不是发现，我是早就知道你要走，但也没说不让你走，就是有人好心让我提醒你一下，前路艰险，小心火烛……呸，小心性命。”

　　白立行顿了顿，旋即想到了什么，问：“你们公司那个新人？”

　　柏淮这个生面孔，白立行当然是注意到了的，而周帅这会儿替人代话的“话”，不像何世天也不像方觉，当然就只有柏淮了。

　　周帅：“嗯哼。”

　　白立行笑了笑回：“我知道的，替我说句谢谢吧。”

　　“我知道你知道啊。”周帅一边打哈欠一边噼里啪啦回了句。

　　老白又不是初次入江湖的新人，当然知道怎么去判断自身和对方的能力差了，能一个人在外边走七年，肯定也不是什么事都非得逞能的性子，柏淮不了解这些，但周帅是了解的。

　　而他之所以没有直接把白立行的事情告诉柏淮让柏淮不要担心，或者把柏淮的话随便通过微信发给白立行算完成任务，而是选择了等在这，是因为。

　　“我主要还是想好奇一下，你既然知道能力不对等，干嘛不直接请求支援？”

　　特行部当然不是不允许请求支援的，实际上，特行部部长一向将道士的命看得很重，他认为任何保密协议都得在不威胁道士性命的情况下进行。

　　所以，在白立行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求援才是最正确的做法，而在当下，最靠近他的就是不周安保，而且是和特行部有联络，在可以被求援范围内的不周安保。

　　所以周帅想知道的是，他这个不求助，是特行部不允许不周安保参与这件事，还是白立行本人判断不周安保不合适参与？

　　下边的白立行沉默片刻，似乎是猜到了周帅的想法，半晌，有些无奈地敲字道：“和其他人没关系，是我觉得，这事儿你们别参与的好。”

　　周帅困得快睡着了，回：“理由？”

　　“小何不合适。”

　　周帅眉毛一挑，缓缓敲了个：“？”

　　他这人毛病特多，其中一项就是护犊子，虽然成天在四合院里边和何世天吵吵，但外人说那是绝对不行的。听见白立行这话，几乎立刻就打算洋洋洒洒地敲篇八百字的作文来夸夸他们的小何同学，就见下边的白立行回了句。

　　“我记得小何小时候在宁洲一个郊区的的孤儿院待过？”

　　周帅顿了顿，把自己八百字小论文删了：“是。”

　　“希望孤儿院？”

　　周帅眉头皱起来：“是。”

　　“我的任务就是查它。”

　　·

　　次日上午，方觉一醒就收到了前一天晚上白立行给他发的消息，大意是谢谢照顾，但他任务上有急事，不得不先走一步。

　　离开房间进庭院时方觉本来想把这个事儿告诉其他人，结果出门转头一看，就见白立行的房门是开着的。

　　––不用他说也都知道了。

　　最近为了喂两只猫，何世天的作息越发正常，这会儿正坐在庭院里感慨说：“久仰大名，但还是第一次见老白，呸，白哥，没想到竟然连个共进早饭的机会都没有……”

　　方觉皱眉看了看消息时间，是凌晨四点发的。

　　“我觉得这事……”方觉越想越不对劲说：“周哥还没醒吗？”

　　何世天说：“没。”

　　然后好奇问：“怎么不对了啊？”

　　“他昨天明明说休整一夜了，为什么突然四点多离开？”

　　“人家不是说有急事儿吗？”何世天回。

　　方觉眉头皱起，半晌，缓慢地摇了摇头。

　　就算是案情有变，方觉也依旧觉得不对劲。昨天只有他一个人跟进了白立行的房间，所以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白立行的伤，那么严重的伤修养一晚上根本不够用，如果当真半夜里出了什么急变，老白不应该自己一个人走的。

　　方觉这会儿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求援问题，正着急着想要不要直接上去把周帅叫醒呢，就见特行部那边突然传来了消息。

　　说白立行失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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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卡，更得不定时。
ps：突然想起个事，我是不是没说过这篇文是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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