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暗夜为身》低眉自在

13、小混混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特别恨自己的父母。

　　初三那年突然失踪，把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把她从生活了十六的家乡赶去了另外一个大城市。

　　她在那个大城市生活了三年，学会了如何面对来自不同阶级少男少女的满满恶意，学会了如何用冷静和沉默武装自己，学会了如何观察那个纸醉金迷毫无生机的圈子。

　　也学会了如何鲜血淋漓地挖出自己的心，放进房间最深处的保险柜小心翼翼地锁好。

　　搬到浩家老宅的第一天，她还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梳着马尾辫，和管家爷爷面对面鞠躬问好。

　　她看见浩顾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袖扣要去公司，瞥一眼和管家鞠躬问好的她，提醒佣人把行李搬到她的房间顺便也提醒她。

　　像一位主宰一切的君主。

　　沫浅陌以为自己应该是与君主毫不相关的臣民。可是这位君主毫不犹豫，几乎是亲手把她推进了帝都附中这个名利场，又翩然抽身而去。

　　至此，三年噩梦。

　　皇城，这个国家的国都；浩氏，皇城权贵的最高者。浩顾瞻，浩枻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被称为“名副其实的太子爷”。没人会拒绝能够成为这一集团的未来女主人，人人都想从这一巨大财富国家分一杯羹。

　　而帝都附中，就是这巨大棋盘中的一个小战场——而她是卷进棋盘的一颗无辜棋子。

　　从她踏进附中的那一刻，战争打响。

　　被欺负到受不住的那天，她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满满的一页浩顾瞻，力透纸背。

　　这可以是喜欢，可以是暗恋，也可以是……憎恨。

　　人人都说皇城好，唯她厌弃皇城老。

　　“沫子，我洗好啦，到你洗澡啦！”

　　“诶，来了！”沫浅陌把手机屏幕一锁，慌忙答道。

　　。

　　洛归一走出校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然后极其自然地换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通往老城区，纵横交错的电线把天空划割成大小不同的方块，同样，百折千回的小巷将城区分割成热闹与阴暗。

　　洛归一在一个死胡同里停了下来，转身看那些跟了他已经有一阵子的小混混，他们呈环抱状拦住了唯一的出口。

　　他自从接了现在这个任务，已经很久没有练手。

　　但是那些被找来的打手显然并不知道这一点。

　　他们狞笑着上前，像一群鬣狗找到了心心念念的猎物。

　　几个人就向着洛归一冲了过来。

　　洛归一压根没有看他们，而是拨开了自己衬衣的两颗纽扣，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利落地甩腿、侧踢、后旋踢、出拳。

　　没看他怎么动作，几个小混混就陆续摔到了地上。

　　混混头子见到这个阵仗冒出了两滴冷汗，示意剩下的小弟跟上，自己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锋利的折叠刀，甩出刀刃，要见缝插针往洛归一身上捅。

　　洛归一侧头瞥了一眼他，踹了个小弟砸他身上，几个人滚作一团，再没有力气爬起来应对。

　　洛归一漫不经心地拾起刀来在那个混混头子脸上擦了擦，问他:“谁找你们来弄我的？”

　　混混头子快被那把明晃晃的刀子吓了个屁滚尿流，咽了口口水，才颤抖着声音开口:“阿……阿c。”

　　不认识。

　　洛归一一边用那把刀在混混头子脸上轻蹭，一边回忆自己最近三美五好的校园生活。

　　“篮球赛？”他点了点额头。

　　混混头子才不知道这尊大佛是因为干了什么缺德事才被人追着打，碍于那把在脸上来回摩擦的折叠刀只能连连点头。

　　洛归一轻笑了一下:他被偷袭那事儿还没找他计较，这孙子就这么迫不及待找打了？

　　“回去告诉找你们那位，让他最近小心点，否则——”说着，他抓着折叠刀高高扬起，唰一下插进了混混头子扶在地上的五指缝隙。

　　“啊——”混混头子的一声惊叫惊起了落在两边墙上的几只麻雀。

　　“洛归一！”女孩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熟悉到洛归一几乎是立刻把扎在混混手边的刀拾起再塞回到混混手里。

　　再回头的时候只来得及牵扯出一个有点心虚的笑脸。

　　女孩子来的时候刚好是傍晚，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刚好从巷子口斜落进来，落在女孩的身上。

　　那个人叉腰站在那里，由于阳光的作用自带一层柔和的滤镜，就连每根发丝都漾起一层金芒。

　　真是草了，就像个从天而降的美少女战士。

　　几个小混混眼睁睁看着刚刚还狠厉决绝的洛归一在见到女孩之后立马换作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沫浅陌走到他身边，目光落到还抓在小混混手里的折叠刀。

　　“他们欺负你？”

　　一地横七竖八的小混混差点爆出粗口：你睁眼瞎呀！

　　偏偏那个刚刚还一脸冷漠的男生还乖巧地点了点头。

　　沫浅陌拍拍他的肩示意他起来：“我刚刚报警了，这些难道就是找你讨债的人？”

　　洛归一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小混混：不带你这么胡说八道的，我们只是别人雇来的打手而已啊！

　　可是没有人听见他们的心声，沫浅陌笑眯眯地蹲下来跟他们小小声讲话：“我帮你们叫警察了哦，相信在警察叔叔的身边一定比在这位男同志身边更有安全感。下回别这么想不开找这位同志讨债啦，小心债讨不回来小命不保哟~”

　　说完拉着洛归一出了老城区。

　　“你怎么会在这边？”

　　“我吗？”沫浅陌提起手上的袋子示意，“张笑尔说这边的周黑鸭是一绝，我就过来买点尝尝咯。”

　　洛归一胡乱点点头，看上去想为刚才的举动找个合理的解释。

　　沫浅陌打断他：“以前我有很多自己捉摸不透的事情，每次我哥哥都让我不要问，所以我不问。但是我会自己观察，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我自己找答案。”

　　那一双黑色的瞳仁注视过来，明媚而又温柔，映照得所有黑暗无所遁形。

　　洛归一笑了，“那我是什么人？”

　　你是坏人。

　　你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会半夜带着伤出现在我家门口。

　　你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满嘴谎话仿佛信手拈来。

　　你如果不是坏人，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所以你是坏人。

　　沫浅陌想这么说，在她注视着旁边这个娃娃脸的少年的时候。

　　可是她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你是洛归一啊。”

　　说完她就要走，一只手却死死地攥住了她没提袋子的右手。

　　“别走，先告诉我你这周末有空吗？运动员奖励发了我请你吃饭作为感谢。”洛归一还没有想让她走，因此沫浅陌根本挣脱不开抓着她的那只手。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周末有个高中同学聚会要去，可能没有空。”

　　听上去像个借口。

　　谁知道洛归一听到高中同学聚会几个字眸色深了深，爽快放开了她的手：“那下回请你吃饭。”

　　沫浅陌像是察觉到什么又像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她再转头的时候，眼前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洛归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