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青山老》俗人皮相

4、花旦

　　04

　　不管白晓嘉怎么威逼利诱，佳丽还是赶在当晚回了裕城。

　　蒋岳鸣跟她打电话是几天前的事，说是想和她合作试试。
　　没想到不是助理，竟然是本人。尽管他态度温和，姿态诚恳，佳丽接电话的时候心脏也是鼓起来跳，哪怕打完电话她也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没和大导演合作过，更不论是他这样履历繁多的大导演。所以，说起话来更是字字斟酌。

　　不过，相对于她的小心翼翼，蒋岳鸣显得很是大方，声音听起来很温和：“佳小姐，不用紧张。我有看过你的作品，你对人物的心理刻画很到位。这点，我很欣赏。”
　　电话这头，佳丽当即红了脸，轻声说了句谢谢。

　　《秘密》是她唯一一部已经上映的片子，也是让她小火了一把的片子。
　　佳丽骨子里其实是个偏文艺的女孩子，她写文喜欢写少男少女青涩纯真的爱恋，她改剧偏好男女主明昧不清却又各自欢欣的情感。

　　《秘密》却并不是这样。
　　女主角夏冉去交往半年的男友家里，无意间发现对方家里竟然有自己前男友陈栩的痕迹。旁敲侧击之下，才知道两个人是堂兄弟的关系。在一次偶然机会下，夏冉和陈栩得以再见，她发觉自己眼神还是忍不住围绕着陈栩。一番纠葛下，她和男友摊牌，又想再跟陈栩重修于好，却又碍于陈栩的工作一直没能如愿。

　　这样掺杂着狗血却又带着点禁忌的剧情，佳丽却没有偏向于表现女主角再见男主角时狂诉衷情，而是在男主角最后一次接任务的时候，女主角找借口去送他。

　　寂静的冬夜，昏黄路灯下，她眼里噙着泪：
　　“和你分开的时候，我总觉得岁月还长我还年轻，总会忘记你找到更好的更适合我的人。
　　但是，我好像忘了我早就遇到那个最好的最适合我的人。
　　后来过了这么久，我也觉得我已经忘了你，可是你一出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眼里都是你，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我请求你，不管怎么样，我求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临别的时候，她踮起脚轻轻碰了下对方泛着干皮的唇，他们没有拥抱，只有这么一个轻轻的不算吻的吻。然后，她看着她心爱的男人大步走远。
　　那一瞬间，她心里对未来有无限可能，却没想到到来的是从未想到的结果。
　　她的心上人再也没能回来。

　　影片结尾特地留有一段独白：
　　她喜欢陈栩这件事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了，那是她往后一生藏于心缄于口的秘密。

　　这是个很文艺也很小众的一部片子，合作的导演也不怎么出名，上映的时候排片更是不多，真要去看的也像是电影票便宜就去图个乐子，但谁也没想到会有很多热议。
　　可能是少男少女的青春片看多了，再看这对年轻男女之间能爱不能言的苦楚，总能在一部分人心里唤起曾经不可得的那份感情。

　　眼下突然被蒋岳鸣提及，佳丽除了有点小小的害羞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对方态度很和蔼，像是诚心来合作的，她忐忑过后又马上镇静下来，两人聊了两句又约了时间见面。
　　所以佳丽还是当天赶回裕城。

　　到站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秋秋打电话过来说还在加班给老板当牛做马，没办法过来接驾，请她见谅。佳丽觉得是小事情，还宽慰了两句，对方就厚着脸皮求着留吃的给她。

　　佳丽回到家收拾一番，又开始继续看蒋岳鸣的资料。
　　从履历来讲，蒋岳鸣无疑是位极出色的导演，他刚过而立之年的时候就已经获得最佳导演，如今尚未过不惑之年又得了不少提名，这在业内也算是年轻有成了。

　　要从作品来看，从早期让人耳目一新的《红颜》《风云纪》，到后来令人拍手叫好的《将军令》《少年志》，再到去年的贺岁档《金戈铁马》，光从名字就能听出来这位导演对古装影片有多执着。

　　佳丽重温过他的几个片子，细细观察了一番。

　　现阶段，导演都喜欢在屏幕上展现美，新一代导演也不出意外分了两派，一派是画风充满艺术气息的美，一派是故事内里溢出的美，蒋岳鸣无疑是后一派里的佼佼者。或者说，他有些厌恶前一派。
　　作为后一派的代表，他不喜后期制作太过绚丽，觉得这只是锦上添花，能省则省，因此更是要求严格的拍摄和制作。
　　也有传言说他有些刻板不近人情，但佳丽觉得能有一番成就的人，有点脾气才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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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好了第二日下午见面，佳丽起了个早收拾房间。比起潼城，裕城偏北，梅雨季还没来，又干燥了很久，愈显得热气四泛。

　　临出门的时候，却意外接到佳宁的电话。
　　佳宁是她堂哥佳荣的女儿，是个刚刚五岁的混血宝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小可爱说话饶着舌头叫她：“姑姑宝贝，早上好。”
　　她单手关了门，温柔地回：“宁宁宝贝，早上好。睡得好吗？”

　　佳宁的中文其实很好，她很清楚地表达了她的想法：“宁宁睡得好。宝贝姑姑，你好久没来找我和啾啾玩儿了，我和啾啾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看我和啾啾？”
　　啾啾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狮子狗，听到主人叫它名字，很是应景地叫了两声。

　　佳丽忍不住笑了，又跟她解释道：“姑姑今天忙，过两天再去看你和啾啾好不好？”

　　佳宁在另一边伸着手指算，声音软糯糯的：“过两天——过一天就是明天，再过一天就是后天，”说完大声冲着背后喊：“妈妈，宝贝姑姑说后天就来看我和啾啾。”
　　佳丽被她逗得发笑。

　　很快电话那头的人换了，章允凝温婉的声音响起：“佳丽，你回来了吗？”
　　佳丽叫了声嫂子，又回答她：“嗯，昨晚回来了。”
　　“嗯，你要是有空过来玩儿吧，佳宁也很想你。”她明显停顿几秒，又低声说：“放心吧，不会让你尴尬的。”
　　佳丽舔舔唇垂眸说好。

　　她去楼下扔了垃圾，又顺便去超市买了些东西。零零散散的一堆，加起来竟然有一大包。细看就发现，她几乎囤了一周的食材。她把东西带回家，分门别类装起来。

　　过了正午，佳丽吃了饭出门。按照约定，他们是约在昭阳路外一间茶馆。
　　佳丽有些好奇，是不是越到一定的年纪就越喜欢喝茶。她提前半个小时到的，给对方发了小间号，看服务员分茶耐心等着。

　　蒋岳鸣到的时候，佳丽已经神思放空到开始回忆他的八卦了。
　　毕竟了解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免不了知道点这人的八卦。

　　蒋岳鸣承认过的女友总共有三个，一个是多年前还未成名时的圈外人暂且不提，一个是当年和他第一次搭档就一炮而红的影后白絮清，还有一个是他现在的妻子，曾一起合作还拿过国际奖项的宋愈。
　　传闻这二人感情甚笃，从在剧组相识相恋，三年后就步入婚姻殿堂，平日里两位却甚是低调，偶尔发发狗粮也是让人吃的心甘情愿。

　　蒋岳鸣长了一副粗犷相貌，但工作以外的时间却很喜欢笑，看着有一种爽朗的豪气，也就显得不怎么凶。
　　佳丽请他坐下，又带着歉意道：“不知道蒋导喜欢喝什么茶，擅自做主点了，不满意的话还请蒋导重新点吧。”
　　其实她是照着网上归纳的喜好点的，礼貌为重还是主动开口。

　　蒋岳鸣直接地摆摆手，很是干脆：“我对这个不研究，有什么喝什么。”

　　佳丽愕然地看向他。
　　蒋岳鸣笑起来：“你是在网上看的吧，那些都不是真的。是我太太喜欢喝茶，我就凑趣跟着喝两口。网上那群人瞎传的。”
　　佳丽忍不住笑起来，这位导演也算是个风趣人。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再聊起来就不难，蒋岳鸣是个直率人，说起话来也不会拐弯抹角。
　　“想跟你合作是真的，是我想换个题材转个型。哎，你要是了解我，就知道我这么多年拍的都是古装类的，再要写什么家国战乱也觉得腻味。”

　　佳丽放下手里的杯子，点头说是：“蒋导自谦了。我也很佩服蒋导，说起来我认识您是在《将军令》上映的时候，也不怕您笑话。那会儿我还在读高中的样子，就攒了好几天的早饭钱去看。后来听说那个本子是您自己写的，就觉得您真是才华横溢的人。”
　　《将军令》有词——
　　“将军令下，余孽不生。”这句话一度成为主演的代名词。

　　蒋岳鸣忙不迭摆手，像是迫不及待想要摆脱这个名声：“我早澄清过，我自己写的拿不出手，后来请我一位多年好友帮我大改了才好意思拿出来改编。可惜我那朋友淡泊名利不愿露面，甚至不愿意被提名。”

　　佳丽喝了口茶，又微微笑：“那蒋导找我来是已经选好了本子找我改，还是要再写？”

　　蒋岳鸣点头又摇头道：“我是看好了本子，也想请你改。”
　　佳丽眨眼不解。
　　蒋岳鸣道：“我看过你的《花旦》，才有这个想法。”
　　佳丽屏住呼吸，双眼发亮，握紧手里的茶杯，激动地想要站起来。
　　她求证一般：“您的意思是要我改编《花旦》，您看完了这本吗？”

　　蒋岳鸣被她小心的模样逗笑：“不就是戏曲吗？前辈的《霸王别姬》至今还让人念念不忘，我又凭什么不能做？”
　　这话听起来有些狂妄，但佳丽觉得他也算有资本，正愣神的时候又听他道：“找你也是因为你也是昆曲世家出来的，就算不唱戏多少也是耳濡目染。”

　　佳丽抬头看他，他眼神坚定地看过来，不偏不倚，像是知道她的心思。
　　一时间内心五味成杂，她轻声问：“您认识我？”

　　认识而不是调查。
　　她说的不清不楚，蒋岳鸣却懂她的意思，他喝了口茶才开口：“我看过周宜女士的戏，也听她说过你。”
　　佳丽吸了口气，不知是什么心情，半晌只好面无表情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