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黎明番外集》赢鱼

2、房营长回忆录002

　　格润喜欢闹。

　　这大概是小孩子的天性，又或者说是他们家集体宠爱出来的性格。格润在饭桌上的时候看起来众星捧月的，但是坐下来之后乖巧得很，然后最后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叉到了王伦碗里。
　　“王伦哥哥吃排骨。”
　　王伦那家伙笑得眼睛都没了，旁边格瑞清清嗓子，格润勉勉强强地又叉给哥哥一块。
　　“润润，还有房哥哥呢。”
　　格润她爸提醒了一下，站起来去厨房帮忙。格润站在椅子上看了看房承戎，很明显目光闪躲了一下。
　　“老房你别板着脸，笑一笑。”王伦在旁边提供指导：“你把人润润吓到了。”
　　格瑞倒是无所谓，看了一眼厨房之后过去拿饮料过来。而那个小包子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就躲到了王伦怀里。
　　她拒绝给房承戎夹排骨。
　　“这个哥哥凶凶的。”格润后来肯定不记得她说过什么了，但是她那时候看起来特别可怜，看起来跟小兔子一样。房承戎憋了半天，扶住额头，第一次有一点无力。
　　“让你笑笑你不笑，真把润润吓到了吧。”王伦抱着格瑞的妹，拍拍她的背：“不怕不怕，王伦哥哥在呢。”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格润落到房承戎手里的时候，为什么一贯宽严相济的房营长为什么就苛刻起来的缘故。
　　他耿耿于怀，总感觉既然格润都已经给他打标签了，那他就便签给她看。
　　而且严一点其实是好的，现在严一点，总比在战场上丧命好吧。

　　后来就算是王伦跟房承戎谁都没想到，为什么一个好好的家能在那一瞬间支离破碎成这个样子。
　　那时候他们三个人都拿到了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的录取通知，正打算过两天去报道，结果临走前那个白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煤气爆炸。
　　房承戎当时在外面，接到电话之后借了他爸的司机闯了红灯开过去的。消防车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当时心里一沉就觉得大事不好。
　　然后扒开人群后，在离消防员最近的那个地方看到了司机拉都拉不走的那个小家伙。
　　小学四年级的格润长得不矮，戳在那边死都不肯动。司机是以前格润她爸带出来，看到格润在那儿死倔不肯动，跟头小驴一样，又不敢强行动手。
　　最后还是房承戎走过去，拍拍格润的肩膀。
　　“先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他看到格润缩了一下，但还是站在那里不肯动。
　　“可是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还在那里呢。”
　　她睁着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知道忍了多久。她眼睛也一眨不眨，盯着房承戎，总感觉眼皮稍微动一动，那一包泪水就会顺着掉下来。
　　房承戎于是站在旁边跟她一起等，差不多一小时之后王伦才赶了过来——他本来去了北戴河，一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玩了就往回赶，跑过来的时候还是喘的。
　　他本来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了看那个火，心里也就清楚了。
　　该说什么好呢。
　　两个大男生互相看了一眼，在他们两个中间的那个小丫头只是看着那道火光，就好像眼睛里装不下其他东西那样。

　　格润家的事情后来就交给该处理的人去处理了，而房承戎跟王伦两个人本来想留下来看看她的，但被勒令准时到校。
　　王伦他妈送他们上的火车，告诉他们这边自己回照顾好。
　　“你们两个也好好的。”那个中年女性这么拍拍他们的肩膀：“唉，就当做把格瑞的份儿一起带上，好好努力啊。”
　　可她自己边说话的时候也边难过，看着远去的火车，一边挥手，一边擦眼泪。

　　王伦一开始是真的心神不宁。
　　房承戎觉得王伦大概是云养妹养疯了，现在真情实感地带入了进去。除了劝他两句以外，也只能瞄着他让他别做什么蠢事。
　　而后来王伦有一天自习的时候突然对房承戎说了一句。
　　“出事儿前两天，格瑞跟我说，他要好好学，然后不能死。”王伦盯着书，看着上面的字：“他说他除了以后照顾爸妈，还要保护格润，让她好好长大呢。”
　　那本教材房承戎记了一辈子，《近代战争史》第一卷。
　　“上下铺的兄弟当了这么多年了，现在格瑞不在，以后润润就靠我了。”王伦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我就是她哥哥。”
　　“王伦，我也——”
　　房承戎刚想补一句，结果王伦这个王八蛋立刻就没有了刚刚的悲愤和毅然决然：“你就算了吧，润润怕你怕的不行。”
　　要不是上下铺的兄弟做了这么多年，房承戎早就把王伦打死了。
　　这真的是真心话。

　　格润后来被同学家里收养了，本来王伦爸妈想说自己来照顾，但是一看接手人就知道也没有更改的余地了——据说叶栗跟格润感情好，所以格润家出事儿之后，叶栗撒泼打滚让爷爷把格润接到了自己家里。
　　其实房承戎不喜欢小叶同志，王伦觉得还行，但肯定觉得没有格润可爱就是了。
　　“愁得慌。”王伦每想到格润寄人篱下就觉得很痛心：“我听说叶栗那个小朋友很刁的，他们家大院里没有一个免遭其毒手。长得跟个洋娃娃一样，怎么心眼就那么多。”
　　然而房承戎只觉得王伦多事——上次他放假回去看了一眼，觉得格润跟叶栗两个人精神焕发活蹦乱跳的，好得不能再好了。两个人戳在一起嘀嘀咕咕的，眼睛里有一种小姑娘特有的光芒。
　　虽然基本上都在说今天去打谁之类的话。
　　王伦一直叨叨咕咕觉得格润跑偏了，每次放假去找格润比回家都勤快。房承戎眼看着王伦从一个嬉皮笑脸的曾经的阳光青年一点点变成了翻版格瑞，抓住各种机会关爱格润的成长。
　　“其实当时觉得他挺烦的。”格润很久很久以后说：“但是他不打电话过来我就担心你们出事儿了。”
　　那时候格润已经是两毛四的衔了，穿着新礼服，刚下纪念抗暴十周年的典礼，自己拎个桶去给王伦擦墓碑。她后面的小战士叫唐麒给她打下手，看着格润把墓碑冲了一下，然后擦擦干净。
　　当时房承戎也没想到，人生是这样大起大落的。
　　王伦后来的心思房承戎用脚后跟都想到了，但是这事情除了痛斥他萝莉控心怀不轨以外，两家都差不多默认了也就没什么了。房承戎自己也觉得不错，甚至在在王伦妄想自己结婚的时候顺嘴答应了当伴郎。
　　“不过你要先活到那个时候。”
　　他们经常这么互相调侃，大家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看起来风平浪静的世界外其实波诡云谲，枪声和喊杀声永远是不断的。他们一直就懂得这个道理，也就随时准备着。
　　准备着拿起武器上战场，也在有空的时候去享受人生。
　　所以说按照房承戎看来，王伦无疑是个很幸运的人了。不管人生赢没有赢，这个家伙目标是明确的，而且自己人生规划也做好了，甚至还找到了以后的结婚对象。
　　他们这群人找老婆多难啊。
　　房承戎叹了口气，笑了笑：“就咱们以后那点工资，怎么养家。”
　　“哦，润润说她来。她说等她成年之后就先买几套房子，等着升值之后再卖掉，然后我们住西山别墅去。”王伦垮下了脸：“男人的尊严都没有了，简直。”
　　房承戎默默翻了个白眼，自己收拾书准备去自习。
　　“你今年去哪边？”
　　他们马上就要毕业下基层了，心里不约而同想的都是先去最苦的地方练练。房承戎想着去东北，王伦想了半天，打算去西北那边。
　　“我爸在那边呢，总说那边不太安定。”王伦叹了口气：“老头子要老了，我想去那边看看，顺便想着以后能不能帮他看看怎么搞。”
　　他理想大得很，看起来充满了抱负。
　　“你想清楚，上去了可能就下不来了。”房承戎看了他一眼：“总不能让格润跟你一起去吃苦吧。”
　　“还真是……”
　　王伦犹豫了一下：“反正走一步看一步吧，再怎么说我也要先干出点名堂来再想别的。”
　　于是王伦变成了小王排长，一个夏天晒得跟煤球一眼。格润后来看到他的时候都傻了，在房承戎回去探亲的时候忍不住吐槽。
　　“西北太阳这么大的吗？”高一的小朋友手里拿着牌，根本没心思打：“我都担心他晒出皮肤癌来。”
　　叶栗在旁边翻白眼，瞅准机会就开始诈她：“你不是给他买防晒了吗？”
　　“可是他又不涂，”格润叹了口气：“而且就算涂了也要补涂啊，他肯定没时间。”
　　那个黑发姑娘在一旁白眼翻得飞起，完全没有在平时别人眼里人淡如菊的姿态。整场牌局，只有房承戎一个人在老老实实打牌，剩下两个小姑娘打到一半就开始互相掐了起来。
　　不过女孩子打架还真是挺可怕的。
　　房承戎看着叶栗跟格润掐架，叹了口气。

　　感情这么好，原来打架一样抓头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