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心上的罂粟》烟灰之舞

5、第二朵 明黄(1)

　　他说，我的名字是春，春天的春。
　　纤陌，你的名字很特别，是阡陌纵横的阡陌吗？
　　不，我说。是纤细的纤，陌生的陌。
　　我们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因为在走廊里相遇，偶然的注视，我看见了他温和的眼神。
　　只是因为他的眼神，我和他交往。
　　他是个厨师，醉心于将互不相干的配料和调料用特殊的方法融合成一个艺术的，相辅相成的整体。他说，这是一门神奇的艺术。
　　纤陌，你太瘦，需要补充营养。
　　他每天为我熬一碗浓汤，看着我喝下去，便咧开嘴开心地笑。
　　我很感动。可是我拒绝做他的女朋友。
　　他问，为什么？是我不够好吗？
　　不，是我喜欢且习惯一个人生活。我说。如果还想做我朋友的话，不要对我抱任何希望。
　　我不再喝他的汤。那一年，我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常常莫名其妙地发烧，或是胃痛。
　　有一天下午，我因为剧烈的胃痛没有去上班。我睡在宿舍里与疼痛做着较量，我一直习惯这样忍耐，可是这一次，似乎超过了可以忍耐的界限，然而全身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支撑我起来去医院。
　　晕眩中，我听见春在宿舍门口叫我的名字。
　　纤陌，你在吗？
　　我痛苦地蜷起了身体，发不出一丝声音。
　　我听见门重重地被踢开的声音。一个人影向我走来。
　　纤陌，你是不是很难受？你……
　　他的手触到我的身体，我忽然全身颤抖，心里充满了恐惧。滚开！别碰我！
　　我的喉咙里发出尖细地吼叫。
　　他愣住了，向后退了一步，我忽然剧烈呕吐起来。
　　纤陌，我送你去医院，中午的四季豆有问题，公司里已经有三十个人中毒了……
　　我渐渐听不见他随后说了什么，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我躺在医院，旁边的病床上全是公司的同事。
　　他坐在我身边的椅子上，有同事问他，他是否会被处分。
　　这么多人中毒，我肯定是有责任的。虽然我已经注意将它炒得很熟了，可冬天的四季豆，就是容易中毒。本来我建议采购员不要买了……唉，不说这些，你们没事就好。
　　他转过脸来，满脸歉意。
　　纤陌，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医生说，你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如果再迟来一会儿……这完全是我的责任，我对不起你。
　　我摇摇头，忽然记起先前的惊慌，心里有一丝歉意。
　　同事们输完点滴陆续都走了。我却被留下继续住院观察。
　　已经是深夜，看着空荡荡的病房，我忽然感到害怕。
　　春！春！我大叫。
　　他从门外跑进来，急急地问，怎么了？
　　我握住自己冰凉的手，声音微微颤抖。你可以在这里陪我吗？
　　他点头，当然。我刚刚只是在外面抽烟。你是不是害怕？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坐下来，眼神温和而清澈。
　　谢谢你。我虚弱而疲倦地闭上眼睛。额头上全是汗。
　　朦胧中，我感觉到打点滴的那只手下，传来一阵温暖。摸了摸，竟然是一只热的玻璃瓶。我再度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的中午。点滴已经打完，他的头靠在病床上，正在熟睡。
　　我坐起来，惊动了他，他睁开眼睛，双眼通红。感觉怎么样？他问道。
　　疼痛停止了，只是全身无力。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点头。你的身体很虚弱，毒虽然解了，可是还需要调养。
　　我站起来，身子不由得一晃。他伸手来扶我，我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手缩回去，表情很落寞。
　　我们走在路上。他掏出一支烟。三五牌。
　　可以给我一支吗？
　　他递过来，帮我点燃。咳咳。我迅速灭掉。好浓的香味，辛辣刺鼻不适合我。
　　他接过去，点燃了放进嘴里。这个牌子的烟，抽完了喉咙不会太难受。
　　我笑，既然怕喉咙难受，为何要抽烟。
　　他一怔。原来你会笑。因为有了烟瘾，所以要抽，又怕难受，所以有选择地抽。人就是这样的矛盾。
　　我收起笑容，陷入沉默。
　　他深深地看着我。纤陌，为何要强迫自己冷漠？你的笑容，真的很美。
　　他掐灭烟头，站到我的面前。
　　虽然我贫穷，四处漂泊，缺点很多，可是我真心喜欢你，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因为那与我无关。我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保护你，让我做一个可以天天看到你笑的男人。好吗？
　　他的眼睛，清澈而诚挚。我看到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好。我轻轻地说。
　　他开心地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从我搬到他的租住房的那一天起，我便跟着他开始了四处奔波，颠沛流离的生活。
　　工作和生活的不确定性，使他渐渐变得暴躁不安，我们开始不停地重复着吵架，冷战，和好。
　　有时候，我们穷得甚至只有钱吃一碗馄饨，却是温馨而幸福的；有时候，他一下子领到丰厚的薪水，便叫上一大帮朋友去海吃海喝，我下班后独自在清冷的小屋里等他，渐渐等到心冷。
　　他喝到酩酊大醉，指着我说，我一个大男人，竟然靠你一个女人养活，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不知道如何劝他，任何语言在这样的现实下似乎都有些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