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心上的罂粟》烟灰之舞

3、第一朵 黑色(2)

　　当我提前一天回来，站在玲的出租屋外，看见了今生都不想再回忆的一幕。
　　他们的笑声太张扬，隔着贴在窗户上那破损不堪的报纸攥住了我的神经，我闭上眼不想再看那极暧昧的场景，却听见他似认真地说，玲，我会娶你。
　　那一刻，我愤怒到了极点。他竟然是这样一个卑劣的感情骗子。
　　我奋力地敲门，玲，你出来。
　　她有些犹豫而不安地开门出来，衣服凌乱，脸色惨白。
　　请相信我，玲，不要相信他，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他在屋里冷冷地说，你是妒嫉了吧。
　　我不理他，继续说道，玲，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少女所有的幻想，不希望我最好的朋友受到和我一样的伤害。
　　她迟疑着。他和我说了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是你的冷漠让他失望了。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是因为你不甘心吗？我知道，你对我很好，还请J帮我找了工作，我很感激你，可是感情的事，我也没办法。对不起。
　　我吃惊地看着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J走出来。我也是才发现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是玲，而不是你。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希望你能明白。
　　好，很好。J，原来你可以这样从容地骗人，我虽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是庆幸没有被你继续骗下去。
　　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我微笑着流下泪来。J，但愿你还有一点点良心的不安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真心地祝福你们幸福。我递给他一个信封，那里面装着他的钱。分文未动。
　　你认为这些钱可以补偿什么？我凄然一笑。我什么都没有了，至少还有做人的尊严。
　　我离开了那间阴暗的出租房，除了那把吉它，我没有带走任何一件行李。那些东西，都带着阴暗的发霉的味道，如同我一直封存的记忆。
　　我回了家。
　　母亲病了，需要住院动手术。
　　我守在病床前，看着母亲苍白的脸心里充满了愧疚。
　　从我离家以后，除了让她为我担心以外，没有给过她任何的关心。我只是一个人自私地活着，象一只候鸟，累了，倦了，便飞回来。
　　那一天，我迷惘地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
　　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一天又一天，这就是生活的节奏。而我，只是淹没在茫茫人海里一粒微小的尘埃。
　　我看着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们表情各异，匆匆而过。
　　为什么，只有我，在这繁华喧闹的城市里，活得如此艰难，如此绝望？
　　难道我错了吗？也许，我应该去走那条看似光明无限的道路，也许，我不应该固执地去向谁证明，一个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
　　不！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仍然义无反顾。尽管我无法抵挡，甚至无法承担命运的无情，可是我不愿意放弃信念，放弃理想。
　　我曾经读到考琳•麦卡洛所写的《荆棘鸟》，书中的结尾是这样描述的：
　　鸟儿胸前带着棘刺，它遵循着一个不可改变的法则，她被不知其名的东西刺穿身体，被驱赶着，歌唱着死去。在那荆棘刺进的一瞬，她没有意识到死之将临。她只是唱着、唱着，直到生命耗尽，再也唱不出一个音符。但是，当我们把棘刺扎进胸膛时，我们是知道的。我们是明明白白的。然而，我们却依然要这样做。我们依然把棘刺扎进胸膛。
　　我终于明白，原来我就是这样，我想要激烈而无畏地活着，即使明知道痛苦，我仍然无畏地让那荆棘扎入胸膛，即使那痛苦已经渗入血液，不断地折磨着我的身体，我仍然九死不悔。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的尖叫声。
　　一只有力的手拽着我将我拖出很远。
　　我茫然地看着马路中间一张微型车的司机伸出头冲着我喊叫：你站在路中间找死啊！
　　拽着我的那只手轻轻拍了拍我，我回头，看见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睛。
　　姑娘，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方才明白若不是这个人，自己已经死了一回。
　　谢谢你。我感激地说道。
　　快回家吧。别让家人为你担心。
　　家？我兀自发呆，他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只是一个陌生人。
　　每天在大街上遇见，擦肩而过的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告诉我，我还有家人。
　　想起母亲每次在我离开家注视着我的目光，此刻，我站在喧闹的城市街头，放声大哭。
　　生活仍然要继续。
　　我背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象一只丢失了森林的鸟，不断地穿行在钢筋水泥的建筑里，只为寻找一个栖身的地方。
　　时间有时候就象手中的沙，在你不经意之间，它已经从你的指间悄悄流走了。
　　苦干年后的某一天，我忽然接到一个沉默的电话。
　　我正要挂断的时候，对方忽然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我一愣，然后听出来是J的声音。隔了经年，这三个字已经太迟了，何况，对于我，它们已经毫无意义。
　　曾经听说他和玲结了婚，后来又离了。人间的聚散，原是这样容易。
　　我说，当年你说出这三个字，或许我会原谅你。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们只是不相干的人。
　　对不起。他还是说。
　　挂了电话，我的泪水落下来。我哭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我发现，他在我的心里剜了一个洞，而这个洞，已经无法修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