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在心上的罂粟》烟灰之舞

12、第四朵 深红(2)

　　然而我和他在不同的城市工作。
　　只有假期，或是出差的时候我们才能见面。
　　在我们认识的第二个月，我向公司申请了年假。
　　我拖着行李箱，坐了二十二个小时的长途汽车，然后打电话给他。
　　他正在和朋友唱歌，喝得微醉。我下了出租车，看见他拿着电话站在人行道上对着我笑。
　　他快步朝我走来，我们站在大街上，紧紧相拥。
　　那一晚，我喝醉了。他背着我去他家，我伏在他温暖的背上不停地笑，不停地流泪。
　　我说，我很快乐。
　　他说，我也是。
　　14天的年假在甜蜜与迷醉中很快过完了。
　　分别的那天，是清晨6点。昏黄的街灯有着朦胧的光线，照在我们沉默的脸上，分外的清冷。
　　我的手一直被他紧紧地握着，长发飘散在风里，偶尔拂上他的脸，他的手指穿过那些纠结的发，捧住我的脸，在我的额头轻轻一吻。
　　他说，不论我们身在何处，我们的心在一起。你终究会回来的，我等你。
　　我上了车，回头看他，他站在昏黄的灯影里面，一动不动。他就那样一直看着我，我也一直看着他，直到车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
　　他每天都给我打电话。反复的分离与相聚于我们是一种折磨。每每想起我们分别时的情景我都不能自已。
　　有时夜里惊醒，还以为他在身旁，又裹被子，让我被冻醒。却原来是异乡的夜晚，窗外是不同的天，有明亮的星星，温度不是很低，然而我却感到很冷。我想念他的怀抱，想念他的温暖，想念他的柔情。
　　刻骨的思念渐渐输给了漫长的时间。
　　他的电话渐渐少了。经常打电话给他，不接，或是关机。他解释说，他很忙，因为工作有很多应酬。
　　我请假去看他。看见他平淡的表情加深了我的失望。他说，他要去接他的儿子。
　　他竟然一直没有告诉我。他还有个儿子。
　　我沉默地跟着他去了，那是个四岁的，孤癖的孩子。充满敌意地拒绝我的示好。
　　他宠溺着他，无视我的低落。
　　我忽然觉得，原来我一直就没有走进他的生活。我甚至不了解他。
　　他说，对不起，我是个自私的人。
　　我们因为一些琐碎的小事开始吵架。
　　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变了。
　　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抽了一夜的烟。天亮的时候，他仍然未醒。
　　我提着行李离开了。
　　我仍然很爱他。纵然心如刀割。
　　他从未对我承诺过什么，我亦从未要求过。我们是太相似的人，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我早该想到，纯粹的爱情一旦介入现实，必然会改变，我和他，都太过于追求完美，所以容易失望。
　　对别人，也对自己。
　　张爱玲，那个以文字为生命的女人。她在遇到她爱的男人时，她这样写到：我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尘埃里便开出花来。
　　每次我读到这句话，都会不由自主地落泪。
　　夜在我离开后，忽然后悔了。他在论坛上给我留言，因为无数离别渗透了他的大半生，令他几近崩溃，所以害怕自己的脆弱无法让我开心。
　　他说，没有你的日子，无所适从。等你，回来。
　　我去见他，带着一种刻骨的痛和爱，整夜地和他缠绵。我看见，尘埃里开出了一朵艳丽无比的罂粟，深深的红色，纯粹的红色，热烈的红色。
　　艳丽得，让人绝望。
　　有一天，在为他收拾房间的时候，无意之中看到了一封信。字迹娟秀。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打开看了。那是一个爱他的女人写来的，诉说着自己的思念，相聚的短暂，和爱的甜蜜。我看了信的日期，心里一片冰凉。
　　尘埃里的花，原来真的只是一场华丽的幻觉，终会凋零和颓败。
　　我没有问他。我们都变得沉默。终于有一天，他说，对不起，我忽然没有爱的感觉了。我看着他，他的目光里，只有冷漠。
　　仍然是一个清冷的早晨，我提着行李默默地离开。他没有送我。
　　我走在那条有着昏黄路灯的街上，梧桐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是一直向前走着。
　　我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才会是终点。

　　回去以后，大病了一场。
　　删除了□□，删除了论坛的帖子。
　　一年以后，我去他所在的城市出差。
　　那是一条霓虹灯闪烁的繁华街道，我在街的转角看见了行色匆匆的他。他瘦了。
　　我迎面向他走过去。不经意之间，泪已经流了满脸。
　　他看见我，先是一怔，继而沉默。良久，他说，你好吗？
　　我说，很好。
　　我看到他眼中泪光闪动。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一定要，幸福。
　　我的心一痛。我会的。
　　我们在人行道上告别。他向左，我向右。
　　我没有回头。
　　纵然他只给了我如烟花般美丽的瞬间，我仍然心存感激。因为我真切地爱过。
　　爱过这个只能给我过程，而不能给我结局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