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42、第 42 章

　　这是一则短小精悍的传记故事。
　　“宣简帝，讳占鸿，在位十七年。幼为太子，与伴读文郁青梅竹马，暗生情愫。登基之初，帝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贵妃，伉俪情深，无出其右，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恪顺贵妃温柔敦顺，深为仁圣皇太后所忌，六宫不容。
　　贵妃因而抑郁成疾，一病不起。元乐七年，恪顺贵妃临终曰：阿郎阿郎，愿来世吾为女子汝为男。遂哽咽而绝。
　　帝执手嚎啕，状若癫狂。追封恭僖皇后，破格下葬。帝终身未立皇后，与恭僖皇后合葬。世为传颂。”
　　它简述了释樱大陆一千多年前神武帝国的千古明君宣简帝与恭僖皇后的真挚感情。千年之前的男子相恋婚姻还是禁忌，文郁无法承受来自皇室与前朝后宫的排挤压力，二十四岁上郁郁而终。宣简帝的事迹多见于史书记载，和恪顺贵妃相知相依却不能终身相守的凄美爱情流传已久，真正吸引凌翾的，却是故事结尾处一段批语。
　　“释樱有族名昊天，乃创世租女娲、伏羲后裔，继承上古神血，可通鬼神。然人丁单薄，不分男女，均可孕育血脉。若贵妃得以凭子嗣倚仗，故时人犹云：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某亦有感而发。”

　　寥寥数字在凌翾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千年之前的释樱大陆各国视同性之情为悖德之举，男子不能传宗接代最为人诟病。如果真有男子亦能生育的种族，那么从千年之前各个王朝陆续把男子明确纳入后宫并不断建立完整的男妃制度也解释得通。毕竟皇室为国之表率，若没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同性婚姻绝不可能突然一下子变得光明正大。
　　难道真如这本书说的，释樱大陆存在着昊天氏这样神秘的氏族？果真如此，那么东六宫也不能说完全清白。
　　凌翾将此页折起来，阖上书本。皇上喜爱南风，光从东西六宫的嫔妃人数差距就可见一斑。东六宫嫔妃的新旧更替、升迁得宠相对更为频繁，若有昊天氏后裔隐藏深宫，不动声色地生产、晋封……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浮现出庄贵侍的影像。
　　凌翾慌忙摇头，一个荒唐而大胆的念头却逐渐形成。

　　接下来，凌翾把自己泡在了文奎阁、文渊楼，一心想要寻找关于昊天族存在的更多线索。皇室藏书浩如烟海，他的这一举动无疑大海捞针，苦苦搜寻数日，却一无所获。
　　凌翾在《山海经东北荒》里惊讶发现了关于昊天族的文字记载。“东北大荒，此去千里之遥，昆吾神山下，有族名昊天，每代一人，无论男女，均能生育，系上古神之后裔。”
　　《山海经》是一部带有浓厚神话色彩的地理著作，且年代久远，许多地貌都已经发生剧烈变动，无法证明它的真伪。出现在这上面的文字，其可信度实在不高。
　　头晕眼花手抽筋，只找到一条无法证明真假的线索，凌翾沮丧地放弃这种漫无边际的寻找，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凌大人近来在文奎阁埋头苦读，究竟所为何事？难道大人也想着今年大比一显身手？”
　　随着声音出现的男人犹在弱冠之年，白皙清雅的容貌，儒雅而从容的气质与卫行之颇为相近。一身绯红五品官袍衬得他越发颜如美玉。
　　凌翾自然认得此人。
　　兵部尚书肖望之的表弟段知夏。七岁即有神童美誉，过目不忘，所有文章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十四岁上中举，由于天生体弱，上书求了这编撰院士的闲职，在文奎阁管理皇室藏书。
　　凌翾当下笑道：“段大人玩笑，在下一时好奇，想找些关于昊天族的传说故事而已。”
　　“凌大人也知道昊天族？”段知夏颇为意外，轻咦了一声，微微一笑。“若家师还在，大人一定与家师投缘。”
　　凌翾仿佛终于看见一线曙光，连忙问：“敢问大人师从何处？”
　　“家师先太子太保沈大人，可惜往生多年。”提及先师，段知夏不禁面带戚色。
　　凌翾的心思轻轻转动一下。
　　太子太保沈荃，荣靖皇贵妃的生父，博学多识，门生遍布朝野。曾在景福年间修撰数十种著作名书，去世后还被当今圣上追封为文忠公。沈荃见多识广，他既然知道昊天族，想必会有不同见解。
　　段知夏摇头，神情更加黯然。
　　“先师当年奉旨编撰《文渊》时，曾经把他多年查找收集的昊天族传说资料单独入了一本《子不语续》，可惜文渊殿走水，把《文渊》烧毁大半，《子不语续》亦毁之一炬。没多久荣靖皇贵妃薨逝，先师深受打击，支撑不住撒手人寰。当世之人，再也无法还原此书，昊天族的存在便真的只是传说了。”
　　庆成三年。
　　荣贵妃去世，文渊殿走水，凌翾眼皮重重一跳，他再也无法忽略如此显而易见的关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