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41、第 41 章

　　行医十余载，凌翾嗅觉之灵敏甚至超过沈君思。
　　不是他夸口，即使已经洗晒、炮制、碾碎，甚至煎熬，凌翾仍然能够把每一味药材分辨得清清楚楚。
　　在凌翾转身离开的一瞬，那名宫女身上除了淡淡的脂粉气息，还隐隐带着药香。
　　浣花草、黄柏、生绿豆、紫草、通草，至少包括这五种。
　　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避孕。
　　如浣花草之类的药材由太医院敬事房两处保管，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宫女身上？
　　从她的妆扮气度来看，应该是皇后身边等级较高的大宫女。
　　皇上并不耽于女色，极少临幸宫女，容贵人、惠贵人据传还是曾在毓德宫当差才有的露水之缘。皇后稳坐后位多年，用身边人进献的事情应该不屑于做。
　　若非自己用得到，那么，会是谁用的？
　　凌翾带着满腹疑团回了太医院。
　　天色尚早，太医院往来寥寥，几个小内侍医女匆匆走过，南厅显得空空落落。
　　刚刚坐下，腹内唱起空城计，凌翾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琢磨着让李绪到后堂弄份点心饽饽。
　　这会儿功夫，苏苏就捧着刚出炉的几件点心寻了过来。
　　凌翾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医女在找人和奉承这两件事上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酥脆的虾米脂油饼，香喷喷的菜肉小饺，小巧玲珑的葱香姜蛋黄包子，再配一小碟金黄的五香榨菜丝，光是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苏苏到底放心不下来历不明的零陵香，趁着换值对凌翾一五一十全盘托出。
　　“你怀疑有人暗中使用零陵香？”凌翾沉吟着放下筷子，苏苏的发现与自己不谋而合，若能查出那名宫女的身份，方便顺藤摸瓜。
　　苏苏摇头反驳：“这些药材于东六宫毫无用处，只有可能在西六宫发现。而且这药从哪里携带进来，到底给谁用的才是关键。”
　　“你有怀疑的对象？”凌翾对上述的想法素来宽容，宫廷错综复杂，光怪陆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大惊小怪。
　　苏苏咬咬下唇。“我猜，华妃。”
　　“任何的猜测都必须有理有据，不然就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凌翾姿态闲舒伸个懒腰，好整以暇准备洗耳恭听她的理由。
　　苏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把自己从皇嗣出生日期发现的问题原原本本讲出来，并结合华妃入宫之后的种种情况娓娓道来。
　　凌翾不觉微微凝眉。
　　“皇上现有的皇子帝姬差不多出生于庆成四年之前，庆成四年之后到十年这六年间一无所出，从庆成十年至今，只有华妃、淑妃、顺淑容三人怀孕，未免太巧合了。中间六年西六宫为何毫无动静？必定有人暗中做了手脚！”
　　凌翾沉思不语。
　　这些避孕药材未必来自太医院，嫔妃每月有一次召见家人的机会，完全有可能从宫外夹带进入。药物下在宫女身上，与嫔妃日久天长地接触，容易导致流产甚至不育，隐秘又干净利落。宫中子嗣不旺从庆成五年才开始，华妃确实有最大嫌疑。
　　苏苏分析得丝丝入扣，凌翾也快被她说服了。可他隐隐觉得不对劲的感觉在心头缠绕。
　　西六宫存在这些不足为奇，可为何皇后所在的位育宫也有？
　　皇后乃货真价实的男子，长年多病的他素来与御医医女寸步不离。凌翾才不相信之前的师兄和苏敬察觉不了，最重要的此物对皇后毫无作用，为何贴身大宫女会有这种违禁之物？是最近才发生的么，和掩耳盗铃有何区别？
　　在后宫浸淫多年的华妃会犯这种愚不可及的错误吗？

　　凌翾老老实实在位育宫坐了三四日冷板凳。
　　听着外头瓢泼大雨，凌翾把灯芯挑去一截，让橘黄的烛光充满这间狭窄的厢房。
　　凌翾轮值无非在夜间听候皇后传召，白天仍然在太医院当差。
　　先前很捏了把汗，没过上三天便上下不自在，坐立难安。人都如此，忙时盼闲，闲时盼忙。
　　凌翾暗自叹气，把杂谈小说话本推开，随手另外抽了一本出来。
　　看着别人整天忙忙碌碌而直接悠哉游哉是在不怎么愉快，凌翾闲的发慌只能自个儿找乐子，把整个太医院彻彻底底研究了一番，从庶务处、诚慎堂发现若干种类繁多的古籍。
　　不知道是太医院哪位前辈留下的，凌翾略略浏览一遍，认定大有价值，和看守的内侍打了招呼，兴冲冲把书运到位育宫。粗粗一算，二十多本，足够打发漫漫长夜。
　　凌翾此刻手中这本讲述释樱大陆几千年以来朝代更替的杂闻趣事。
　　凌翾幼年曾读过《大靖年鉴》《云梦通史》之类的传记著作，对此兴趣颇浓。两相比较，这本名为《历代考略》的古书所述的内容与正史相差无几，却增加作者本人不少的观点看法。不同的人角度看待历史，每一个王朝的兴衰成败各不相同。作者显然极有文学造诣，评语一针见血，十分犀利。
　　本意只为消磨时间的凌翾渐渐入了迷，津津有味翻开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