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39、第 39 章

　　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医官虽然做出谦恭的姿态，腰板却挺得笔直，低下去的脖颈线条优美，隐忍的五官惊艳得令人叹惜。和沈君思似乎很不一般。
　　心思转了几转，淳雅随意摆摆手。“起吧，听说，你是沈君思的同门师弟？”
　　这回凌翾稍微迟疑了一下。
　　一般知晓他俩关系的人都习惯问沈君思是你师兄诸如此类令人厌烦的问题，同样的内容在皇后嘴边却颠倒了顺序，细细琢磨，似乎意味深长地突出了自己师弟的身份。“回娘娘，是的。”
　　凌翾抱着何种目的加入太医院，淳雅非常清楚。来位育宫轮值固然有苏敬推荐，他也同样期待凌翾的表现。从留守宫中的绿章处发现他已经收集了不少线索，使得淳雅对沈君思更感兴趣。“用不着那么拘谨，抬起头来，好好答话。”
　　凌翾暗自腹诽，甫一抬头，便望进一双淡然含笑的眼睛。眸子黑中泛紫，流光溢彩，仿佛能吸走魂魄。凌翾忍不住吸了口气，这一个动作声音较响颇为失礼，但他无法顾及，只牢牢盯住宝座上的贵人。
　　皇后穿着常见的黑缎平金绣凤吉服，面容自双眼以下全被米珠金累丝的珠靥严严实实遮住，什么也瞧不清楚。
　　凌翾对自己的长相颇为自负，更在这些年见识了不少美人。秦楼楚馆，东西六宫，男的女的，千娇百媚，环肥燕瘦，不可计数。然则把他们全部加在一起都不及皇后一个眼神来得震撼。根本不需要看到皇后的五官，他通身的气质风华足以让任何一个凡人膜拜。
　　凌翾完全沉浸在皇后的气度下，皇后似乎和他说过一些无关紧要的场面话，他一句也记不起来；他如何回答的，也一团糊涂，不知所谓。
　　淳雅不以为意，交代一番便让宫女送他出去。
　　凌翾浑浑噩噩离开，皇后的气度风华让他惊叹许久，他的声音清越婉转，似乎以前听到过。

　　淳雅的微笑在凌翾退下后凝结着唇边。
　　才沏的八宝奶酪香甜顺滑，最适合晨起滋补。采蓝却已经将今日第一碗汤药端了过来。
　　一看到那只和田白玉错金嵌宝石碗里热气腾腾的黑褐色汤汁，淳雅只想皱眉。“怎么回事？”
　　淳雅记得清清楚楚，弘渊半月前才动身去昆灵苑行猎，人都不在，为何还要喝这劳什子？
　　“回主子，季大人传来消息，荣安公主薨逝，皇上已经连夜启程回京，估计今儿晚上便会回宫。”采蓝低眉顺眼回答。
　　荣安公主即荣安崇国公主，缙云帝二帝姬，生母敏昭容，弘渊同父异母的长姐，远嫁越京成阳侯，青春正好，不想三十二岁便染疾过世了。
　　荣安公主灵柩远在越京，需要另择陵寝与驸马合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让翰林院拟写悼文诏书的小事，弘渊居然提前从昆灵苑回銮。淳雅可不会相信所谓姐弟情深之类的场面话，难得清清静静闲了几日，他又回銮了！
　　淳雅一把拂落了装汤药的玉碗，听到汤汁与碗四分五裂的声音才觉得痛快了一些。
　　淳雅淡淡道：“这药太烫，再换温的来。”
　　宫人松口气，收拾碎片药渣，重新煎药不提。

　　苏苏懒洋洋翻阅着医书。
　　阳光晴好的下午，一本医书，一杯清茶，加上一碟绿荷糕，实为人生一大乐事。苏苏咬一口糕点，缓慢翻过一页。
　　凌大人到皇后身边轮值，太医院上下议论一回很快就销声匿迹。苏院判比想象中来得平易近人，替大人准备了不少东西。凌大人的铺盖行李早早打点妥当送过去，她却不能跟进去。想想就忍不住扼腕。
　　实在可惜，即使不能调查，到三宫见识见识也好啊。凌大人一走，苏苏更加清闲，除了帮御医们跑腿，或去御药房配制药材，仍有大把的时间空闲。
　　苏苏偷溜到二堂的抱厦凉亭。这儿人烟稀少，正适合她躲懒。就这样一口点心一口清茶一页医书，苏苏不亦乐乎。
　　忽然脚步声响，苏苏抬头，一个身着墨绿细褶裙的年轻宫女带着两个小内侍走近，看起来应该是在御药房取药材回去的哪一宫室的宫人吧？
　　苏苏连忙站起来退避了几步，不管哪处宫室的宫女都断无忽视的道理，何况自己大白天的光明正大偷溜的确说不过去。
　　三人目不斜视地走远，与苏苏擦肩而过。
　　苏苏浑身一个冷战，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
　　三人经过的刹那，苏苏闻到一种奇异的香气————零陵香。
　　零陵香生长在西域苦寒之地，是一种名贵香草，芳香沉郁，经久不变，御香局却没有把它列入御用香料名单里。因为它……
　　宫廷需要用到的零陵香一直由太医院和敬事房保管，如何会在宫人身上闻到？他们究竟是哪个宫室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苏苏苦恼地叹气，但愿是自己多想了。
　　苏苏还在原地徘徊，罗蝶兴冲冲跑来，抓住她的胳膊，告诉苏苏一个好消息：皇上回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