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澹容

38、第 38 章

　　凌翾琢磨着自己见了苏敬该如何交谈，转头就碰上了风风火火的苏苏。
　　“我看到了，方才那人便是……”苏苏满腔言语此刻都要倾泻出来。
　　凌翾一笑，镇定自若接下去。
　　“不错，她便是首医女、验身名册中唯一确定活着的人————辞冰。”
　　不出意外地看到苏苏疑惑不解的表情，凌翾笑了笑，转身往里走。
　　“她来找我，让我去位育宫轮值。”又补上一句：“皇后娘娘的旨意。”
　　“轮值位育宫？不是已经有了苏院判了么？”苏苏一呆，立刻追上去。
　　凌翾脚步停一停，没有回头。“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但这是个机会。”
　　一个能重复师兄走过道路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苏苏急了，几步堵在他面前，气急败坏道：“那很危险！”
　　凌翾洒然一笑，师兄都不曾回头，他为何要畏惧退缩？
　　不知道位育宫里的皇后到底多神秘么？和皇后有关之人几乎都与棠梨宫有关，而德妃与荣妃又重重牵扯，踏入位育宫，就等于真正进入后宫错综复杂的势力纷争之中。
　　虽说不知宫廷的水深水浅，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圈套，直面东西六宫扑朔迷离的争斗，实在太……凶险了。
　　“十年前，我师兄亦是从皇后轮值做起的。”凌翾声音淡淡的，似乎缅怀，又仿佛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给桂华验尸时你曾经质问过，如若受害者是自己的亲人会如何。我想，我还未成熟到面对师兄的失踪可以无动于衷。”
　　苏苏挪了挪嘴唇，不知该如何劝阻了。
　　如同她自己做不到无法停止寻找姐姐的下落一样，她无法阻拦凌大人的前进。
　　但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一人前往凶吉难料的后宫，苏苏怎么都心有不甘。“那，苏苏还能帮您什么？”
　　“要收拾打点轮值的包袱，要整理前段时日的脉案，要去御药房、生药库交割药材————”每说一句苏苏脸色便难看一分，凌翾停下来，见了她已经一脸黄莲似的苦涩，不由莞尔。“最重要的，还得先打听苏院判何时回太医院述职。”
　　“苏院判？”苏苏诧异得脱口而出。

　　“阿嚏。阿嚏！”苏敬一口气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路过的丝蕊关心地问：“苏院判您没事儿吧？要不要奴婢沏一碗生姜红糖水？”
　　苏敬不以为意摆摆手。“没事，用不着那么麻烦。”
　　洛河行宫的天气比京城暖和，刚回京城难免不适应。
　　原本苏敬可以在家好好休养几日再回太医院述职，可他只在家打了个转又折去了太医院。
　　还不都是为了……
　　“苏院判在吗？”门外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
　　苏敬挂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比他预料的要来得更早。
　　“凌大人在此等候，奴才就去禀告。”带路的小内侍进去了，凌翾留在原地，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铺盖行李早早打点妥当送到三处宫室的轮值厢房，还让李绪预备了几个红包，稍稍打点一番。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呃……这样的比喻不太恰当。凌翾天马行空地想象着待会儿的情景。
　　苏敬那日的教导犹言在耳，事到临头他却甩甩袖子让自己一个人去面谒皇后。口口声声说什么不能失了礼数……选日不如撞日，凌翾硬着头皮一步一步蹭到位育宫来。
　　清晨的位育宫十分安静，乳白的朝雾犹未散去，缭绕穿梭在林木之间。
　　一进去有两株秀丽挺拔的紫荆，粉紫的花瓣沿着曲曲折折的鹅卵石小路细细碎碎铺洒。穿过由宝珠茉莉、紫叶鸢尾拼接的汉白玉花坛，绕开太湖石雕山子，顺着紫檀雕花的抄手游廊一路穿花度柳，在一处黄花梨木月亮门前停下，迎面是黑漆紫檀款彩的百鸟朝凤围屏。
　　后宫中人习惯早起，皇上亥时起身准备临朝听政，嫔妃们也必须在这个时辰到皇后寝宫外磕头请安。
　　宫门外凌翾见到了三三两两前来的妃嫔贵人，然而进入内殿便一点喧哗都听不见，静谧得仿佛整个宫室还在沉睡。
　　凌翾心下暗伏，屏风后面转出一个秀丽宫女，冲他招手示意。“凌大人，主子传召，宣大人兰林殿觐见。”
　　凌翾又跟随宫女绕过屏风，进了正殿并未停留，直接穿过抱厦，来到内堂。
　　“回主子，太医院凌御医求见。”宫女清脆悦耳的声音令凌翾好一阵恍惚，看到紫檀嵌檀香双扶手屏风宝座上坐的面带珠靥气度不凡的贵人，方才沉下心来按大礼请安。“臣凌翾参见皇后娘娘，恭请娘娘万安！”
　　内堂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皇后没有出声，旁边侍立的宫人自然也敛声屏气。
　　凌翾在水墨青石地板跪了一会儿，有些疑惑。已经四月下旬，这地板凉得很，透过青缎袍子冰到膝盖缝里，可必须忍住。
　　皇后未开口，他只能一直跪在原地，静静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