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子夜之夜半无人私语时》澹容

10、第三个故事

　　第三个故事的讲述者：渊鉴斋的大宫女喜虹
　　渊鉴斋与如意馆仅仅一墙之隔。
　　换而言之，如意馆发生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渊鉴斋上下。
　　怎么，觉得渊鉴斋这个名字不太熟悉？那么，澄心堂你总知道吧。
　　你猜得不错，渊鉴斋的前身就是澄心堂。
　　而澄心堂与文渊阁、武思殿、含晖楼并称宫廷四大藏书楼，其中三处储藏历朝历代经史子集等古籍，而渊鉴斋主要收藏本朝皇室作品以及历年选秀画像。所以渊鉴斋才会与如意馆如此接近。
　　与如意馆比较起来，渊鉴斋实在是个清净闲适的所在。
　　隔几日给字画添加驱赶蛀虫的樟脑香丸，天气晴朗把字画搬出去透透气，如果有了损坏就拿到隔壁的如意馆修缮。大把的时间空余着，多得可以让我整日泡茶、聊天，嗮太阳，欣赏字画。
　　是的，我的父亲终身碌碌只是秀才身份，对书画之道浸淫数十年颇有造诣，虽然他认为女子无才就是德，却也教我识字认书，略略提点过书画方面的皮毛。入宫之后，长日漫漫无以排遣寂寞，全靠研读书画消磨时间，渐渐地，书画的鉴赏水平也有了提高。

　　安佑宫走水的当日，渊鉴斋正紧张忙碌地准备年下清查。
　　每届大选，秀女秀子均由如意馆画师绘制画像进御圣上，三轮选试之后脱颖而出的自然留在掖庭、馆娃、宣房三处以备帝王召幸，被淘汰者酌情留在宫内担任女官、仆役之职，或分配到升平署充当歌舞艺伎，其余人等放出宫外，以备自行嫁娶。
　　渊鉴斋的画像三年清理一次，除去还留在宫里的各色画像，其余的画像则被统一交付内务府监造司销毁。
　　安佑宫管事登门，我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选秀画像，历来用黑地漆金袖珍黄花梨木箱匣收藏，秀女卷的卷轴系朱红流苏，秀子卷系宝蓝流苏，一卷卷整整齐齐，散发陈年的樟脑香味，闻久了有点儿头晕。
　　积年的卷轴轻轻打开，一一核对内务府敕造的宫人名册，被帝王召幸过、获得份位的，换成鹅黄流苏；留在宫廷宿值得易为浅紫流苏；至于已经放出宫廷、或已宣告死亡的……
　　我将那些卷轴挑拣出来，盛放到另外的金丝楠木雕花箱子。它们即将与这口重重阖上的木箱一起，运到监造司，与干菜一起被熊熊烈火吞噬……
　　它们主人的命运，又何尝不是如此？
　　三年一届的大选，从来不缺踌躇满志、心高气傲的新人，他们期待着从三千佳丽脱颖而出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那一刻。他们用心修饰，力求展现自己最出色的一面，博取君王的垂青。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于一身。
　　前朝白姓诗人的《长恨歌》说的也就是这些深宫之人最真实最深沉的愿望。
　　只可惜……
　　不无眷恋地摩挲着卷轴，岁月久远，雕刻着云海祥瑞花纹路的黄花梨木卷轴泛着柔和的光泽。每一幅卷轴里都有一位千娇百媚、风姿绰约的佳人，每一幅画像都隐藏了选秀之人百啭千回、晦涩不明无处可道的心思。
　　坐拥天下的君王怎会有一览众山的闲情？不过匆匆流连，已是繁花照眼，应接不暇。
　　极少数的幸运儿得以近侍君王。更多地却如这些陈年画卷，被集中销毁也无人问津。
　　而即使靠近了天子，仍然会有人在时光的角逐中不断败下阵来，容颜凋零，犹如渐渐褪色、风华不再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