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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所谓双胞胎 ...

  •   重阳脸上的伤已经上过了药,可即使这样,半边脸依然肿得老高,更生看得心疼,底下却有一股怒气冒出。她其他没什么,就是护短,她的重阳,她天人一般的弟弟,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什么破风鸟院,爱谁谁的,谁稀罕!
      更生确实气着了,所以当菊子来喊吃饭的时候,更生冷哼了一声——
      “吃什么吃,饿死算了。”
      见一向最是好脾气的阿暖小姐忽然飚出这么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菊子当场就蒙掉了,有点不知所措,回去这么一说,本来有些愧疚的风鸟院谦人,怒火又燃起来了,黑着脸走到紫阳花寮,结果迎接他的是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开门!”风鸟院老大在门外冷着脸,不间断地释放着冷气。
      一直枕着更生的腿温顺地躺着的重阳,闻言抬了抬眼皮看更生的反应,结果很失望地看到她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完全当门外的人在放屁,于是偷偷地勾了勾嘴角,很温顺地又躺回去。
      “听见没有?开门!”门外风鸟院老大的语气已经快凝结成冰了,带着逼人的魄力。
      重阳再次瞧了瞧无动于衷的更生,然后无奈地起身,打开了门——
      “爸——”低眉顺目,带着隐隐的委屈和坚忍。
      看着自己儿子那肿得老高的半边脸,低着头不看自己,风鸟院谦人脸上的表情缓了缓,然后走进门看见背对着自己而卧的更生——眉头皱起来。
      “怎么,你这是在跟我耍小姐脾气?!”
      更生不动。
      风鸟院谦人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大帮的客人就等着你们,像什么样子——重阳,叫你姐姐起来,赶紧梳洗一下出去见人。”
      重阳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动。
      风鸟院谦人的脸色青了青,“你们现在是在跟我闹脾气了?!我今天还错怪你们了是不是?!是谁教你们的目中无人,不尊重长辈?你们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你吼什么吼?”一声威严苍老的吼声喝住了发火的风鸟院谦人,只见风鸟院家老太爷精神矍铄的瘦小身子从紫阳花寮的门洞穿过来,瞪着自己的儿子。后面小心翼翼地跟着菊子,看样子是看情形不对,跑去搬救兵了。
      “爸!你怎么过来了。”风鸟院谦人赶紧上前一步要去扶他,却被老人挡开了。
      “多大的一点事,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老人走进屋,一眼就看见重阳脸上的伤,脸色就挂下来了,“怎么伤成这样?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打电话叫本田医生过来一下!”
      “哦,是。”被老人吼得吓一跳的菊子,赶紧慌慌张张地出去打电话。
      老人满脸心疼地仔细看了看重阳的脸,又走到更生身边蹲下,摸摸她的头慈爱地说:“阿暖,怎么了,生气啦?连爷爷也不想见了?”
      更生微微动了动,依然没把身子转过来。
      “好了,阿暖乖,有什么委屈跟爷爷说好不好?”
      更生的眼泪就唰一下掉下来了,转过身,泪眼婆娑地看着老人,要有多娇气就有多娇气,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压抑的抽泣,小声的哽咽——“……他凭什么打人?——”
      “你说什么?!”闻言,风鸟院谦人的怒火再次攻心,怒目仿佛要闪出两把大刀。
      更生吓得白了脸,不敢抽泣。
      “风鸟院谦人,你再敢吼她一句试试?!”老人用巨大的魄力,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挺住自己的孙女。
      “爸——”风鸟院谦人这一声爸叫得又是憋屈又是无奈,是有火无处发的郁闷。
      “好了好了,这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老人挥挥手,赶走自己的儿子。
      风鸟院谦人看看更生,再看看已经一心扑在更生身上的老人,无奈地转身。
      风鸟院谦人一走,更生就彻底现形,哭得那叫一个悲惨,那叫一个伤心,可把老人心疼的——“好了好了,我的阿暖怎么哭成这样,乖,啊,咱不哭了,去吃饭好不好。”
      “不去!”更生一边啜泣,一边还不忘坚定自己的立场。
      “好好,咱们不出去,爷爷叫人把饭端进来,就在这里吃,爷爷陪着你们好不好?”老人继续好脾气地哄着。
      更生不吭声——拿乔拿够了,有时候也得顺杆往下爬。
      老人见更生没有反对,赶紧回头吩咐:“阿静,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准备!”
      从风鸟院谦人进来起就一直陪在一边的静姨,见这小祖宗总算松了口,也松了口气,赶紧出去准备吃食。

      等到吃过饭,本田医生也来看过之后,这一场风波总算平息过去了。
      夜凉如水,虫声如织,更衬得夜幕下的紫阳花寮寂静清空,仿佛白天的热闹只是一场闹剧。
      更生躺在榻榻米上,眼上敷着两个用过的茶包——哭了这么久,她可不想明天顶着两只核桃眼去上学。门被拉开了,一阵风吹进来,又很快关上了。
      更生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来人有任何动作,自己倒被那如胶似漆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拿起一只茶叶包,抬了抬眼皮,就见她的双胞胎弟弟抱着被子枕头,站在门口,看着她,也不做声,脸上的表情倒有点孩子般的无措。
      稀罕了,他有多少年没露出过这种表情了?
      更生在心里撇了撇嘴,脸上不露半分,闭上眼睛,敷上茶叶包,完全无视某人的存在。
      重阳脸上的不自在只是一闪而逝,又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蹭到更生身边,铺了被铺,刚想躺下,就听见更生说:“滚,我怕晚上做噩梦。”
      重阳的脸僵了一下,想伸手摸摸自己肿得老高的脸,又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她在生气,是真正的生气,生他的气。白日里尽可以发娇撒泼,尽可以任性哭闹,但是真正生气时,却只会面无表情。他们是真正骨血相连的人,他对她足够了解。
      重阳拿掉她眼上的茶叶包。
      “更生,我想起我们小时候。”

      很小的时候,在叶重阳还不是现在意气风发的所谓的天才少年的时候,他不过是一个内向笨拙甚至有点轻微自闭的孩子。那时的情况刚刚与现在相反——在更生已经能够摇摇摆摆走向母亲,表达自己的意愿时,他还只会在大人不断地驱策引诱下,四脚着地地爬。在更生能够在别人惊艳的目光中流利地背诵《长恨歌》时,他还对外界的声音懵懵懂懂,任凭别人怎样引导,都呆滞木无反应,他的眼睛只会安静而执着地追寻他那被赞美包围住的小姐姐。他开口很晚,曾一度被认为患有听力障碍,即使后来证明一切正常,他也不愿开口说话,直到——更生要被送去上幼儿园,而他因为身体性格各方面的缘故留在家里时,从婴儿期之后,他第一次哇哇大哭。大人无法,只得将他们一同送往幼儿园,临去的时候,谆谆地嘱咐更生——“暖暖要好好照顾弟弟”,她应得漫不经心,眼睛好奇而专注地盯着幼儿园门口的树上两只□□的松鼠。
      她没有遵循自己的诺言,很快将他抛在脑后。她的身边,从来不会缺少围绕的人,所以,也从来不会注意到那个安静的存在感极低的弟弟,她的小跟屁虫。幼儿园里每日的午睡,是最难熬的差事,对于自小就经精力过分旺盛的更生来说更是苦刑,在照顾他们的阿姨转回办公室偷懒的时候,她都会偷偷下床,然后粗鲁地推醒快入睡重阳——
      “你去那边睡。”她指着自己的床铺霸道地命令。
      他不明所以,习惯于一贯对她的服从,仍然赤着脚爬上她的床铺,乖乖地躺好,睁着眼睛看她将枕头塞进他原来的被子,装成有人在睡觉的样子,然后欢快又谨慎地溜出房间去玩,在午睡结束前又偷偷地溜回来。如此几次之后,终于被发现,被惩罚的却是他——
      小时候的他们,长得极像,并排站在一起不说话,就很难区分。那时候幼儿园的阿姨,大多性格粗糙,没有耐心,只是根据空着的床铺就断定他是顽劣不堪不服管教的狡猾孩子,甚至打电话向母亲告状。
      他没有辩解,只是看着专心致志玩积木的更生,疑惑、愕然、不明所以。
      所以当更生再次命令他换床铺的时候,他不再愿意。她沉默而凶狠地将他从床上扯下来,摔在地上,然后狠狠地瞪着他。他低下头,默默地爬起来,爬上她的床铺,然后再一次看着她飞出房间,快乐得像只小鸟。
      小孩子的世界有时候单纯得近乎残忍,大概是看到孩子王的更生并没有维护这个安静得近乎懦弱的弟弟,就渐渐开始有人欺负他。有一个胖胖的男生,在每次吃午饭的时候会抢走他碗里的肉,再把青菜全数拨给他。他看看专心吃饭的更生,然后低下头,默默地吃掉青菜。两天以后的午休,她再次将他从床上推起来,拉着他将那个胖胖的男孩子堵在厕所,认真地对他说:“他欺负你,你看我给你报仇。”
      那场仗极其惨烈,是完全属于小孩子间原始的搏斗和厮杀,两个小小的身子扭打在一起,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看见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一只骄傲的小兽,浑身散发着凛冽顽强的兽气,他吓呆了,甚至忘了呼吸。
      后来阿姨找了过来,把他们分开了,再后来,两家的家长都被叫了过来。三个孩子站在办公室,她的身上又脏又乱,头发上沾了灰尘,脸上有被指甲抓出的血痕,抿着嘴沉默,可是脊背挺直,目光依然凶狠地瞪着那个胖胖的男生。那个男生低着头,身上狼狈,嘴角裂了,脸上手上多处抓伤,多处乌青,挂着眼泪鼻涕畏缩不敢看她。
      年轻时候的母亲,性格暴躁,当着外人的面会维护他们,但是回到家一关上门,免不了一顿打。她不讨饶,目光倔强,被罚面壁思过,不准吃晚饭,也不吭声,双手紧紧地贴着裤子中缝,挺直站立,像个小战士。

      更生没有睁眼,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只这一句话,和那说话时的语气,更生的心就一下子软了。平日里高傲毒舌的少年,忽然用那样柔软的语气说话,真的,足以把你的心融成粘稠的蜜汁。
      更生睁开眼睛,与重阳认真怀念清亮的眼神对视,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句话很对,尤其是用在现在的重阳身上。
      重阳的眼神多变,高傲、冷漠、讥诮、世故、圆滑——可是,当他煺去这所有的一切时,他的眼睛会还原本色,最纯粹最原始的无知和智慧,那是一颗赤诚之心,只有神性。他的眼睛是一首诗,那里面你会找到你的歌,你的天堂。
      当被这样一双眼睛凝望,你会义无反顾地陪他共赴天涯。
      更生在心里叹息,开口,“靠,顶着一张猪头脸,就不要再使美人计了。”
      重阳难得的没有反唇相讥,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清浅乖巧的笑,然后脸慢慢地压下来,压下来,最后温顺地埋进更生的颈窝,温热的鼻息丝丝缕缕地纠缠着更生的脖子,痒痒的,更生侧了侧头,没躲开。他的一只手环过更生的身子,缠上她放在身侧的手,慢慢地十指交握在一起,贴着她的身体,以一种完全依恋的姿势闭上眼睛——就像小时候一样。

      是的,他依恋她,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即使长成挺拔俊秀优秀如斯的少年,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那个用目光懵懂却执着地追逐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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