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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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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路的转角
踢着脚下的石子
踯躅徘徊
等待有一个人
来牵我的手
带我去一个花开成海的地方
一路驶出市区,再次上了曾来过一次的两边栽满凤凰树的那条路,足足几百米长的林荫道,眼里全是火红的花树,然后是一个下坡,视野一转,是另一种情景。道路变窄了许多,明显已经到了近郊,天空似乎比在市区里更蓝更干净了些,水洗过一样,阳光一览无余,大把大把不要钱似的往西撒。
路的一边栽种了密密匝匝的蔷薇,是没有经过任何规划和裁剪的,就那么任其顺其道自由生长,蓬勃而野性,粉红色的花朵一簇压着一簇地曼开,是天真烂漫的狂野,都争先恐后地压过来,紧紧贴着车窗。
更生把车窗打开,团团花枝立刻活泼泼地探进脑袋,不知天高地厚地唐突,却被无情的车速甩在后头。有被打散的花瓣扑在她的脸上,她听见花枝打在车身上的声音。
车停下了,向日岳人拍拍还贪恋地看着蔷薇的更生,朝她眨眨眼,“下车,我们到了。”
更生这边的门被蔷薇花丛压着,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了,只好爬到驾驶座那边下车。一下车,就对上向日岳人有点邀宠似的笑脸。
向日岳人颇为得意地朝一边扬了扬下巴,更生顺着望过去,却是睁大眼睛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大片大片的花田。
更生有生之年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花,赶集儿似的全聚在了一起。向日葵田、玫瑰田、绣球花田、蒲公英田、万寿菊田……就是只有一块花田,那气势也不是花店的小家碧玉可以比拟的,何况是那么多不同的花田。眼里真的是除了花还是花。这花也不是精雕细琢的大家闺秀,是乡村里自由奔放的野丫头,赤着脚撒丫子捕风戏水,是充满野性的。可是躲起来的时候,又有一种闺阁女子的娇羞,这娇羞也是成片的,吱吱喳喳的讨论,咯咯咯咯清脆的笑声。风一来,就是“哗啦啦”一片,是风吹起女孩的裙摆,引来惊恐娇羞的低呼。
更生真的说不出一句话,纵然是这世上最优秀的诗人,也无法用言语赞美这场盛大的花宴。语言太苍白,我们要用灵魂歌唱。
更生看看向日岳人,她知道她现在的眼眸一定亮得惊人——还真是没想到他会带她来这样一个地方。
向日岳人露齿一笑,忽然跳下花田。
更生惊呼一声,“岳人,你干什么?”
他回头朝她眨眨眼,大步地向花田深处走去,很快便消失了身影。
更生只得郁闷地等在原地,可是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的身影出现,这才有点急。看看周围,风景如画,却没有一个人,只有风吹过花田哗啦啦的声音。她站在车道上忽然有点孤单——如斯美景,若没有一起看风景的人,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才第一次感觉到向日岳人在自己心里沉甸甸的分量。
更生跳下车道,徒步走进花田。
举目四望,是接踵而来的花,争先恐后地相邀、挽留,拥着她,围着她,鼻端是泥土和花的芬芳。她觉得自己进了一个梦境,梦中的自己还是懵懂稚龄,却内心焦灼,似要在这重重花海,寻找什么,寻找什么呢?仿佛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但她脑子熏熏然,无法静心思考,于是一边焦急一边无助。
直到眼前出现一大捧刚采下的鲜花,以及鲜花后面那张大大的笑脸,于是魔法打破,一切复归自然。
“快接着,累死我了!”小魔王把花塞到更生怀里,就甩着胳膊嚷开了。唉,这本来浪漫感动的气氛就被他破坏殆尽了。
更生手忙脚乱地接过——很沉。真的是很大一束,什么花都有,拉拉杂杂,都赶热闹似的。更生几乎要用两只手才抱得过来,一张小脸几乎淹没在花后面,艰难地撑着脑袋问小魔王:“可以随便摘吗?会不会有人来赶啊?”
“诶?——”小魔王后知后觉地睁大眼睛。
“笨蛋,没有经过主人家允许不是偷吗?”更生说得义正词严。
“不好!”原本还懒懒散散的小魔王忽然绷紧了身子,竖起耳朵一脸谨慎的样子。
“哎?怎么了?”更生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会被她这个乌鸦嘴说中了吧!
“快跑,有狗!”话音未落,一把拉起更生的手,朝花田深处跑去。
“哪里?在哪里?”更生还想回头看看,却被向日岳人拉着跑了,抱在手里的花掉了一些,也来不及去捡。抱着的花遮挡了她大部分的视线,看不清路,只能被小魔王拉着瞎跑一通。
两边的花枝飞快地擦过他们的身体,内心里有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情绪在燃烧。更生难得运动的身体出了一层薄汗。一直等他们跑出花田,跑上车道,才停下来,更生早就气喘吁吁,却还不忘紧张地问:“狗呢狗呢,有没有追过来?”
“哈哈哈,骗你的!”向日岳人看着更生可爱的小模样,恶劣地笑起来,双手扑棱了下她的脑袋,凑着她的鼻尖,笑嘻嘻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更生一愣,鼓起包子脸,抬脚就向他踢去,“讨厌!”向日岳人敏捷的躲开了,再踢,再躲开,再踢,还是被他躲开了——到最后,更生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们上来的地方与停车的地方搁着大半个花田。身后是一处农舍,很大很古老,连屋顶都是茅草盖的,诉说着光阴的故事。
小魔王闲不住,才一会儿就大摇大摆地进了人家的院子,更生急急地跟过去,“喂,这样不好吧,随便进别人家的院子!”
“嘘——”小魔王突然转身,将食指放在唇间,一脸谨慎地让她噤声。
更生连忙闭了嘴,只余一脸的无奈——碰上这个小魔王,她良好市民的形象算是毁个彻底了。
同样是全木结构的古宅,风鸟院宅邸是精雕细琢的雅致,这里却是浑然天成的淳朴,是个很典型的农家院落。院子很大,地面是泥土的,有一个个小小的浅潭,那是被雨水打出来的。还有微微的青草冒出,是可爱的探视者。院角摆了几十盆花草,也是野趣横生的。墙角的铁线莲攀着主人插上去的芦苇杆,也是娇俏可爱的。看得出这家农舍的主人很懂得生活情趣,看似混不在意,却处处妙趣横生。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院子中那一棵巨大的“黄金树”。不知叫什么名,树干粗壮,枝繁叶茂。最最奇特的是它的树叶和花都是灼人的明黄色。在院外的时候,就已经窥得它的骄傲,进得院来,立刻被它的明黄气势包围。那花如葡萄一般串串倒坠,风过,便如风铃一样摇摆。更生简直看呆了去。
“这是苏格兰金链树。”向日岳人看着已然入迷的更生这样说。
“好漂亮!”
“你喜欢啊——”懒洋洋的腔调。
“唔——”更生无意识地点点头。
“等着!”他忽然拍拍她的头说。
“诶?——”更生诧异地转头,只见向日岳人朝她挤挤眼,挽起袖子,三下两下就利落地爬上了树。其动作之熟练完全不下于在乡下长大的孩子。看得更生目瞪口呆。
等更生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的时候,早已经无从阻止。汗,看来今天他向日岳人同学是当定采花贼了。
“傻妞,接着!”向日岳人爬在一个树杈上,摘下一串金链花朝更生丢来,那一脸的笑容真是比一树的金链花还明媚。
“哎!”更生双手抱着一大捧花,原本就腾不出手来,猝不及防地就被黄花砸到了脑袋,散落的花瓣兜了一脸!
“喂!”更生鼓着脸,瞪着树上的罪魁祸首,娇憨的模样引来小魔王更为嚣张更为愉悦的笑。
向日岳人是存心逗着更生玩,金链花一串接着一串地往下抛,却偏偏不往更生怀里丢,非要看她东奔西跑,狼狈不堪。这样一来,花倒是大多数掉到了地上。更生又气又急,正要发作,忽听一声——
“谁在那里?”
语气很和缓,是个老人的声音,却让更生浑身的汗毛都起立,“唰”的转身看向来人——第一个反应是,被抓包了;第二个却是决不能让人知道树上的小魔王。
从屋角转出一个老太太,似是洒扫庭院的市布老人,有一种岁月沉淀的沉稳、从容。阳光下,肩头似蒙着一层百年浮尘,朝她走过来,目光落到了这满地的黄花——
活生生的犯罪现场啊!
更生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不知为什么,在这样一位老人面前,羞愧如孩童。
“对不起!”更生嗫嚅,不敢抬头看老人的眼睛。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是向日岳人跳下了树。更生转过头朝他挤挤眼睛,示意他赶紧道歉,可小魔王脸上依然笑嘻嘻的,毫不在意的样子。更生有些生气,伸手去拉他,他却穿过她径直朝老人走去——
“姥姥,我好想你!”张开双臂,抱住眼前这个娇小的老太太。
“一回来就捣乱,看你姥爷回来怎么收拾你!”话是这样说,老人的眼里却是藏不住的慈爱和喜悦,捧着岳人的脸看个不停。
向日岳人也耐着性子,弯着腰任老人看个够,嬉皮笑脸道:“姥姥瞅仔细了,是不是觉得您外孙又变帅了!”
“嘴贫!”老人嗔了他一眼,脸上笑开一朵花。
更生早被那声“姥姥”震惊得半死,再看这一副祖孙亲热的场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得,又被那小魔王给坑了!
“姥姥,这是暖暖!”小魔王离开老人,走到更生身边,拉着她的手对老人如是介绍。
更生对向日岳人有气,狠狠掐了他一下手心,恭恭敬敬地叫了声“老夫人好”。
向日岳人只做不知,闻言嗤笑了一声,敲敲她的脑袋,“什么老夫人?叫姥姥!”
更生却只是笑笑。她有时候虽然有些迷糊,可并不傻。向日岳人也许是真心这样说,她却不可以真这样叫。要是个普通老太太那也就算了,可向日岳人的外祖母会是普通老太太吗?向日岳人有多狂,她们的眼阶有多高,这一点,更生还是明白的。
果然,老太太对她微笑着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