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纷飞，一路向北》龟心似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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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的草长莺飞总是过得飞快，不过总有一些事迹不被忘却。可能是男孩子情窦初开第一次喜欢女生，也可能是女生开始连日记都不肯坦白某些事情。
　　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师范大学迎来了建校八十周年纪念日。这件事在当时可谓不小的轰动，连同附中附小也一起被牵扯进来，说校方借题发挥也好，没事找事也罢……总之，庆祝大典筹办得如火如荼，整个学校都围着“八十周年”这一貌似光辉的历程打转。
　　一向玩世不恭的滕浩洋对此嗤之以鼻：“嘁，不就是王婆卖瓜，自我吹捧，到时候好拉赞助么，没种！”
　　看着他一脸不屑横在窗台，把校服穿得松松垮垮，双脚很是悠闲地搭在旁边的桌子上，我还真看不出来这所学校里，有谁会比他滕大公子更有种。
　　对比他如同小愤青一般的嘲讽态度，我倒没什么感觉——与我无关的事本就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陆天尧在饭桌上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倒让我改变了看法。他说的是：“过段时间可能要去一趟你们学校，有个校庆要参加。”
　　说完以后，喝了口咖啡，继续看他的报纸。
　　我却暗暗了解，这次校庆非同小可。陆天尧每天日理万机，肯花时间去参加，必定意义重大。
　　而他特地告诉我他要去，当然不止是说一句话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不管我拿回家多么漂亮的成绩单，都没有人去看。但我知道，陆天尧对我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他越是表面上不屑一顾，我就越不可懈怠，不能被他看扁。
　　他要来参加校庆，那么，我自然要为校庆做些什么。
　　当我告诉滕浩洋想要参加校庆大会演出的时候，那家伙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拳砸在我的胸前：“我靠陆连城，没看出来，你这货这么俗！”
　　一个瞧不起校庆的人，自然也就瞧不起想要参加校庆演出的人。我没资格愤怒他的轻视，坦然微笑，对他说：“对，就是这么俗，想出个风头。”
　　滕浩洋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会儿，接着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眼前一亮，贱笑着揽过我肩膀小声开口：“喂哥们儿，你是不是想搅局？”说完，有自言自语似地笑道：“要是能把校庆弄砸了，那可就过瘾毙了！”
　　我配合他笑得十足阴险，接着轻声回了他一句：“不是。”
　　那个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的家伙，立刻僵住了。
　　不过，尽管他一再表示对我非常失望，他谨代表全球生物非常之看不起我，却还是跟着兄弟们帮我想辙。

　　校庆大典操办得隆之又重，而且附中与附小师生众多，想要登台自然不那么容易。不过，简单的办法倒不是没有——直接去文艺部捐赞助。当然，这个没有任何含金量的途径被我一口否决了。
　　“算你还有点尊严！”滕浩洋对我很是赞许，接着提出了第二道方案：“可以去找初中部的文艺负责人，哥们儿跟你一起去，软硬兼施，肯定把你弄上场！”
　　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识下，他能使出什么招数。
　　一众人等就这样浩浩荡荡杀进了文艺部办公室，出乎意料的是，里面空荡荡的一个老师都没有，只坐着一个同年组的女孩，看见我们，不疾不徐站起身，礼貌而客气地冲我们问：“请问找谁？”
　　看来是白走一趟了，我泄了口气，回头冲滕浩洋打趣：“刚才谁说要软硬兼施来的……”
　　滕浩洋毫不手软地出手戳我后腰，却被我一个闪身躲过去了。他打了个踉跄，好容易站稳，正看到屋子里的女生冲他侧目，立刻抬起下巴装无谓，冲那女孩开口说：“我说程粤，文艺部怎么就你一个活人？”
　　程粤？印象模糊的一个名字，却想不出任何交集。不过，滕浩洋果然交友广泛，跟谁都能没轻没重开玩笑。
　　闻言，叫程粤的女孩皱皱眉头，反讽道：“滕大爷，咱们文艺部谁招你了？”
　　敢跟滕浩洋叫嚣，可见这女生也不是善茬，眼看俩人就要起火开战，我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跃过浩洋，冲她缓声发问：“请问，报名校庆演出应该找谁？”
　　听到我插话，滕浩洋立刻想起此行的目的，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子先忍她一忍！”我冲他感激一笑，接着转头，再看面前的程粤，微笑依旧。
　　程粤抬头看了看我，接着低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是你啊……”
　　我还没来得及回味这句话，她已经低下头从桌上拿起一支笔，接着满脸认真地问我说：“你想报什么节目？”
　　“我……”我刚张嘴，滕浩洋那厮又凑了过来，抢在我前面发言：“原来你负责这个啊，这就好办多了，陆连城是我哥们，程粤你可得通融点！”
　　程粤看向滕浩洋的表情——可以说是面无表情了，看得出来她不怎么爱搭理他，直接把目光移到我身上，再次问我：“陆连城，你想报什么节目？”
　　为免某人再度插嘴，我立刻言简意赅地回答：“钢琴。”
　　程粤拿着笔，却并没有想要登记的动作，只是一直两手交替地把弄，继续问我说：“那、弹什么曲目？”
　　我有点发愣，说实话，倒真没想好要弹什么曲目。不过，却看出面前的程粤似乎有几分不自然，稍微思索，便领悟了些许缘由，便反过来问她：“程粤，是不是我跟你报了名，就一定能上台表演？”
　　目光直视，定定地盯着她，我打赌她不敢迎头望过来。
　　果然，她只是轻描淡写扫了我一眼，接着略略思索，然后坚定点头：“对，你在我这里报名，我就能让你上台。”
　　轻轻一笑，报名之后的事由谁操心我并不在乎。反正，对我来说，只有结果最重要。
　　眼波流转，我继续望着程粤，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诚恳，向她索取建议：“那么你说，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该弹什么？”

　　我早说了，城府这个东西，都是提早修炼的。
　　所以，就连别人还对花季朦胧摸索其中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运用了。
　　当然看出了程粤对我的好感，在这所学校里，对我有好感的女生不止她一个，女孩子欲言又止的眼眸，是沉淀在心底的单纯爱慕。
　　也有大胆一些的，会热情高涨地跑来送礼物，把心里话写在粉色信笺上、或者干脆直截了当到我面前说出来……对于这些好意，我能做的，便是谦和淡然地推辞拒绝。年少懵懂的儿女情长实在无法让我感动，只觉得幼稚可笑罢了。当然，我可以拒绝，却挡不住执着者接二连三地冲锋陷阵——同样的事在滕浩洋身上，人家是神气百倍，以万人迷自居。换我，只觉烦恼琐碎，哭笑不得。
　　程粤跟那些疯狂女生最大的不同，只不过多了点矜持含蓄而已。
　　还有就是……她心甘情愿地帮助我。
　　我不认为这就是利用，而且她并没有告诉我，让我上场的代价是切掉了她自己的表演秀，那么我当然没必要因为感激，就奉献一段花枝招展的爱情秀给她。
　　有些付出，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说什么欺骗与圈套，既然她觉得值得，我也没必要愧疚自责。
　　她帮我选了一首演奏曲目，气势磅礴悲壮的《出埃及记》。我看着她递过来打印曲谱，厚厚一叠，绝对不简单。
　　出埃及记，圣经里紧随创世纪之后的篇章，蒙神恩眷的摩西带领以色列人跨越红海，走出埃及，去往神的应许之地。
　　向往自由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庞大，会让单枪匹马的摩西胆敢穿越红海？
　　只因为他相信。
　　我出神地看着乐谱，灼热的视线几乎要将纸张刺破，内心里蠢蠢欲动着一个声音：“陆连城，你也会可以穿透一切束缚，去往你的自由之地。”
　　那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程粤不时会来班级找我，她送了我一本马克西姆的现场演奏会CD，说是迄今为止她听过最动人的《出埃及记》演绎版本。笑着把CD接在手里，随手放在书桌上，滕浩洋晃悠悠走过来，眼睛望着CD，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程小姐对你不错嘛，别辜负人家哦！”
　　玩笑的口气，却并没有真的在笑。看得出来，滕浩洋对程粤的评价是真不错，不然他才懒得理，假意揶揄我，只不过想多舌提醒一句，别像对待一般女生那样对她。
　　我当然不至于那么差劲，过河就拆桥。说实话，如果她不是程粤，那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她自己也无意跟那些疯狂小女生划等号，至少到现在为止，她是跟我聊天的女孩当中最让人感到亲切自然的，不扭捏，轻松随意，偶尔一起从礼堂排练回来，我们还能在操场散个步。
　　我并不讨厌这个识趣的女生，能跟她平安无事做朋友最好。有些事闭口不言没什么值得委屈，知进退反而更让彼此觉得坦然。
　　日子就在我的佯装自若下肆意流淌起来，上课、休息、拉帮结派地打球吃饭、挤出更多时间去参加演奏彩排……有男生们带着汗水的友情，有女生或腼腆朦胧或奔放开朗的倾慕，生活显得琐碎而充实。
　　假如现在，一个人站在师大教学楼的顶层向下俯瞰，满操场的学生铁定都长着同一张脸孔，年轻真好，只缺烦恼。
　　谁也分辨不出，有哪个人在那个看似同类的群体中，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卑微灵魂。
　　我跟他们，永远都不一样。
　　他们可以沉溺在这样的生活里，日复一日。我却永不能安然栖息，因为我从来都不相信，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明天依然存在。
　　所以，我把每一天，都过得像是一场战役。
　　琴房里，《出埃及记》的每个音符都被我弹得饱满膨胀，仿佛琴键都快被敲碎震裂。
　　对别人来说，校庆演出可能单单意味着出出风头，为己争光。而于我而言，这是我为数不多能够在陆天尧面前宣告的机会，我要让他看到，让他知道，没有他的安排，我也能把一件困难的事做到、做好。
　　我太想要一次完美表现，所以就算把自己逼迫得神经紧张夜不能寐，也不管不顾，只等倒计时缩短到最后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