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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通缉令41(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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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贼与纸条
不用跟着老爷子做任务的一大好处就是,露营的时间显著减少了。
我们乘着粘土大鸟优哉游哉,一路飞越过晚霞。半空中的黄昏是壮丽的,流云从身侧掠过,视野被温暖到灼热光吞噬,仿佛世界在一刻走到了尾声。从砂隐村回来后,这些天里我总觉得无比疲倦。从今往后,我爱罗该怎么办才好呢?从风影的话来看,尾兽是无法被毁灭的,就算它们的“容器”死去,在不知何时何地的未来,它们会以另一种方式重返人间。我不希望我爱罗在那条成为“兵器”,为村子卖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又无可奈何。
尾兽是不死的永恒,而更优秀的封印术也早已随着汤隐村的入侵,在战火中失传。
我爱罗说的没错,只要那个怪物还同他绑在一起,这世界上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这么想来,我越觉得心烦意乱。
鸣人的身份我已经可以确定了,他是封印着“九尾”的人柱力,是漩涡一族的后裔。而上一任九尾人柱力同样也是擅长封印术的漩涡一族,说不准也是那孩子的血亲。后来九尾发狂了,上一任人柱力死了,据飞段说,这件惨案发生在十年前,连汤隐村都不得不进入战时戒备。他还说,四代火影也在混乱中丧生。那时鸣人大概刚出生不久,而他被选为了新的“容器”。
身亡的四代火影和前任人柱力或许就是他下落不明的父母。
这大概也成为了村民们对他避闪不及的原因。可一切的一切,他本人都不知情。
随着我了解的信息越来越多,事情的前因后果渐渐明朗了起来。彼时在木叶,我就觉得鸣人父母的消失太蹊跷了,除非刻意隐瞒,怎么会那样完全的将某人的存在所抹去。这大概就是三代爷爷保护鸣人的策略,尽管背地里流言蜚语不断,但不能让他像我爱罗一样成为众矢之的,不能让他被别国忍者惦记,不能让他在村里被“理所应当”地刁难。
只要鸣人的秘密不被官方承认,再多的揣测和谣言也是无济于事。
相比之下,我爱罗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连身为父亲的风影都认定了他是被怪物同化的“失败品”。
我真的很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处境。
我发呆的时候,迪达拉递给我了一颗水果糖,用那三百两买的。
“回基地前我们赶紧分了,”小朋友催促道,“我才不想给那个傻瓜大背头。嗯。”
“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两个还有点‘私人恩怨’?”我调侃说。
“有!”小朋友斩钉截铁地说,“他不但不欣赏我的艺术,还总嘲笑我是玩泥巴的小孩!最讨厌的那个家伙了!嗯!”
“……你别理他,他是臭狗屎。”
解决小孩间的纷争比海军的维和还要困难。简直无法想象他和飞段初次见面时的场景能混乱成什么样。一边在内心感叹着,我接过迪达拉递来的糖果,使劲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艾斯也是讨厌鬼!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嗯!”
“那我该怎么称呼您呢,先生?”
“嗯……可以叫我‘稳重的成年人’。嗯。”
“……这算什么啊?”
“你别惯着他,”蝎先生坐在鸟背另一侧提醒我,“被惯坏了的小孩就要去露营了。”
迪达拉冲他做了个鬼脸:“什么嘛,蝎大哥!你难不成想把我扔给那个老财迷吗?嗯!”
“也不是不行。还有那个‘傻瓜大背头’。”蝎先生幽幽说。
“我才不信呢,你和角都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他才不会同意的。嗯。”
“我说有人肯打工赚钱,弥补财政赤字的话,角都肯定会同意的。”
小朋友语塞,往我身旁挤了挤。
“这个组织里的都是坏人,只有艾斯好。嗯。”
迪达拉故意这样大声说着,大概特意为了让蝎先生听到。
“臭小子。”
我嘟囔了一句,将糖果含在嘴里,是清爽的柠檬薄荷味。在将尽的日光下,尾调有一丝苦涩。
“艺术就是‘瞬间’——!嗯!”
在最后一丝余晖被地平线吞噬时,小朋友这样高呼。天边残余的红像是浸染了献血,在黑暗中无力地挣扎着,压抑得令人不安。
我们最终回到了雨之国,在边境的一个小城里过夜。
自打从砂隐村回来后,蝎先生的表现有些奇怪。尽管他平时也是一个阴郁又古怪的疯狂艺术家,但现在的蝎先生比往常还要阴晴不定,时而平静,时而焦躁,时而兴致高昂,时而又神情涣散,双眼空洞,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思考,这样的转换往往在几个小时能就能重复上演。蝎先生也反常地拒绝待在傀儡里。
要不是瞧见他熟络地用戒指向佩恩汇报工作,我都怀疑蝎先生在砂隐村被调包了,眼前的人才不是蝎先生,而是被我殴打了的风影,坏脾气纯粹是因为被我揍出了脑震荡。
“你不觉得蝎先生有点奇怪吗?”我悄悄问迪达拉。
“嗯?不啊?为什么这么说?”小朋友趴在旅店的茶几旁,把玩着一块粘土。
“就是凭感觉……平时蝎先生和老爷子关系好吗?会开玩笑吗?”
小朋友歪了歪脑袋:“怎么说呢,感觉他们是不打不相识那种,关系好又不好。之前听绝说,蝎大哥想把角都做成傀儡,角都又想拿蝎先生换钱,直到大蛇丸加入了组织,两个人都有了更讨厌的对象,关系反而好了起来。但是相互开玩笑,我想象不出来。嗯。”
“……这个形容可能不太好,在钱庄的时候,蝎先生表现得有点像飞段。”
“咦?!难道那个大傻瓜假扮成了蝎大哥?!”
“……不是啦,只是个比喻。而且飞段应该没有这么复杂的想法。”
我们说悄悄话的时候,蝎先生此刻正坐在浮窗前,看着天空出神。今天的夜空算不上晴朗,厚实的云层不时遮蔽了月光,随后又马不停蹄地离开,遗落下零星的雨。朦胧的月光下,蝎先生和人偶看起来别无二致,没有什么生气,但又执着地睁开眼,看向远方的某处。
“……你觉得蝎大哥在想什么?嗯。”
“不知道耶。”
“那你看着夜空,会想什么?嗯。”
“今晚不用露营,好耶。”
“……你是笨蛋吗?!”迪达拉使劲一锤我的脑袋。
“臭小子,”我使劲扯住他的脸颊,往两边拽,咬牙切齿道,“你晚上不想吃饭了就直说!”
“……蝎大哥,有人虐待小孩!嗯!”
“你不要学来什么词都随便用!不要把我和那个风影相提并论!”
“……好痛!快松手——!蝎大哥——!救命——!”
“你知道我以前怎么收拾我弟弟吗?把他扔进白蚁窝,把他骗到树上掏鸟蛋,然后引来狼群让他一整天都下不来!你也想尝尝么?”
“蝎大哥——!救我——!这里有恶魔——!”
“自求多福吧!”
“蝎大哥——!艾斯说你像飞段……”
抢在小朋友说完前,我抬手薅了一把他的冲天鬏。
蝎先生无视了小朋友的哀嚎。蝎先生确实不太对劲,因为蝎先生今天甚至都没有反驳说,“艺术应该是永恒”。
我和迪达拉的打闹到头来终结于从我腹部传来的一声怪响。我真的好累又好饿。此情此景下,某一个“稳重的成年人”从口袋里掏出来最后一块肉脯,迅速塞进了嘴里。
“哈哈哈!怎么样?!吃不到了吧!嗯!”
我被一个“稳重的成年人”稳重地威胁了。
这里是风之国,河之国,以及雨之国的边境。潮湿与干燥的气流在这个角落混做了一团,沙漠吹来的热气同积雨云交织,又闷又冷,又干又潮,晴天的同时又在下起细细碎碎的雨。这样古怪的气候在伟大航路很是常见,但让冲天鬏小朋友十分烦躁,说什么都不肯离开旅店,不肯上街转转。
我们干脆在旅店吃的晚饭。我要了一份寿喜锅,蝎先生还是闭门不出,迪达拉还是想吃关东煮,带炸鸡蛋的那种。我有时会感叹,五大国就是好,可以吃到肉脯,可以买到平价的糖。此时的我们已经跨过了雨之国的国境,离戈壁只有几公里之遥,寿喜锅中的牛肉已经从厚切变成了薄片,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薄如蝉翼的“几缕”牛肉,尽管价格没变。
虽然厨师的刀工惊人,但我总是觉得吃不饱。
又或者说,我们再次靠近了饥荒。
国境是有军队把守的,我和忍者们可以躲得过追查,可这些普通居民哪里都去不了,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荒蛮之地无法脱身。
我想起来老爷子和蝎先生的话,“晓”的创始人有三个,小南姐和她的两个同伴,其中一个在战争中丧命,另一个下落不明的也生死难料。就在不久前,小南姐曾在深夜找我谈过话,她立下保证,不论发生什么她和佩恩都会站在我这边,为了告慰两人死去的挚友,而我和那人似曾相识。假如我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三个创始人之一已经去世,那下落不明的那一位或许和佩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和这个没有过去,凭空出现于世的人。
说到底,我能理解老爷子和蝎先生在提防什么,但我不清楚为何小南姐和佩恩也要如此谨慎,明明两人是组织的首领,明明佩恩甚至能做到监视雨下的一举一动。
小南姐和佩恩虽然平时里不近人情,但他们为平定雨之国战乱所做出的努力又那样热切。
蝎先生虽然近乎疯癫地追求“永远”,但他的逻辑很离奇,因为喜欢某个罕见的血继限界,所以想要让其永存,因为中意我的为人,所以想将我永远留住。他有可能遭遇了什么,就像曾经为村子掏心挖肺,却被陷害押进大牢的老爷子。
我觉得好难过。
或许他们从一开始并不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人,或许他们从一开始都不必成为叛忍。
为村子付出一切的老爷子可以得到应得的荣誉,生长于战乱的佩恩和小南姐可以拥有平和而温馨的家,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的蝎先生也可以不必再等待。
我真的好难过。
无论是对于小南姐和佩恩,还是老爷子和蝎先生,对于他们两方的感谢,我不能把蝎先生与老爷子的小动作告诉首领二人,也不能将小南姐与佩恩的打算公之于众,至于佩恩和失踪者有何关联,想必他们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过往。
小南姐和佩恩的行为很反常,组织里一定还有什么隐情。
让秘密停留在我这里就够了。我只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
“……艾斯?你还好吧?嗯。”小朋友突然开口问。
我回过神,随口应道:“还好啊。怎么了?”
“……蝎大哥怪怪的,你也怪怪的。你们到底都怎么了?”
“我没有怪怪的啊?”
“你就是怪怪的。”小朋友一口咬定。
我低头扒拉了两口寿喜锅里的白菜,没吭声。
“……你还在想风影家的小孩吗?嗯。”
“为什么这么问?”
“就是直觉啦,”小朋友啃了一口鱼饼,“怎么说呢,我也觉得这种行为不对,就连土影老头都会大发雷霆的程度。可是这种事情太多了,出生在忍者村,稍微有些天赋的孩子注定了会成为兵器。嗯。”
“他爸说他是个失败品。”
“失败品又如何,失败品也是兵器,失败品也是有利用价值的。这样的想法太普遍了,但是又不正确,人怎么会是兵器呢?人之所以是人,因为人可以创造艺术,人可以拥有信念,人也可以有信仰,去崇拜一个虚构的完美形象,但无论怎么样,人是有思想的,兵器没有。所以人永远都不可能是兵器,嗯。风影是错的,就连土影都会这么说。”
我懊恼地叹了口气:“不光是那个孩子。我最近想了很多很多,但是每一件事都是我无能为力的。就算我揍了雨之国的贵族,战争还在步步逼近。就算我知道小南姐和佩恩处理这件事已经分身乏术,我还是帮不了他们。就算我知道老爷子被人陷害,可我既不聪明,也不是律师,我没有办法为他翻案。就连坐在我面前的你,从小被迫参战,背上了本不该有的重担,我也只能请你吃一碗关东煮而已。”
小朋友琢磨了片刻。
“其实,吃一碗关东煮已经很好了。嗯。”他笃定地点点头。
饭后,我们决定去泡旅店外的温泉,祛祛潮气。这样莫名其妙的天气最适合热腾腾的温泉,虽然吃了恶魔果实的我很讨厌水,尽管不是海水,但从我连泡澡都会脱力的程度来看,我坚信所谓的“海楼石”根本不是什么稀有的矿物,可能只是很难开采,只有世界政府有相关技术,导致市面上很少流通,这种矿物在海水中含量更高,淡水中也难免含有零零星星的残余。这边的世界从未听说过“海楼石”的原因,大抵只是叫法不一样。就像对扬尘过敏,说到底都是遍布四海的螨虫,哪里都有它们的踪迹。
我现在的状况就像是对花粉过敏的人,很钟爱繁花的美好,但迟迟不敢靠近。
不然我也不至于因为只将腿伸进温泉,而被小朋友嘲笑为“旱鸭子”。
我随手拽过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学者蝎先生的样子蒙住半张脸,眉头紧皱:“迪达拉,艺术的真谛,是永恒。”
小朋友笑得前仰后合,一不留神在温泉里滑倒了。一声惨叫过后,他挣扎着爬出水面,脸颊被烫的通红。
“短命的旱鸭子。”我继续模仿说。
我们泡过温泉,更衣室外的柜台上摆着牛奶,可是和富饶的火之国不同,这里的牛奶是要钱的,也不是冰的。但是来都来了,温泉也泡了,没有牛奶总觉得会少点什么。我们拎着一提牛奶回到了房间,蝎先生不在,大概是待到雨停,外出散步了。小朋友揪过来几个软绵绵的坐垫,往小桌前一抛,人往榻榻米上一横,自在得不得了。
“呐,艾斯啊,”小朋友拧开一瓶牛奶,“你觉得人生应该是怎样的?”
“不是吧,”我皱起眉,“你为什么只是喝牛奶都能喝出醉酒大叔的中年沧桑?”
“……你在胡说什么啊?我只是随口问一下而已,嗯。”
“你觉得人生是怎样的东西呢?或者说,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我问。
“我觉得人生超短的,早晚都会死,说不准哪天就会死在战斗中,”迪达拉灌了一大口牛奶,“死亡在这个年代普遍得有些过头了,所以我觉得人生才应该在有限的时间内,活得更加热烈,更加不顾一切吧。‘永远’什么的,还是太理想了,离现实太遥远。”
“这么说来,是的吧。”
“艾斯呢?”
“我觉得世界上有太多不尽人意的事,有太多让人无能为力的事,但我讨厌这样。为什么连普通地活着都那么艰难,所以我总是想要做些什么。”
“居然有连艾斯都会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拜托,你可是从火之国开始就一路暴揍土匪山贼,抢了雨之国王室近亲,还揍了风影,你已经做了太多脱离常轨的事,居然还有你做不到的。真是服气了,嗯。那这么看来,海贼做不到的事,喜欢抠规矩的忍者当然更做不到了。”
“海贼也不是什么万能职业啊,”我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真的窝火得不得了,还是拿那些人无可奈何。”
“海军也管不到吗?嗯。”
我抓了抓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的,尽管海军肯定也有人十分不满。和我老爹一样的海贼‘四皇’背地里的黑产业数不胜数,先不说他们,归属于世界政府的海军有明文规定的执法真空,那就是建立了世界政府的贵族后裔——世界贵族,他们被称为‘天龙人’,‘创世神的后代’。这是一个远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阶级,甚至凌驾于‘人类’这样的种族之上。他们走过的地方,所有人都要下跪,向他们磕头行礼。”
“他们很厉害么?”
“也不是。他们有海军和政府的特务们撑腰,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他们将人类和其他人种,比如说巨人和鱼人,从拍卖场买回来,戴上会爆炸的项圈,将他们当作奴隶。虐待,殴打,简直触目惊心。那些人大多数是过着普通日子的民众,一个不留神被人贩子捉去,转头就成为了商品,就连有正义感的海军也碍于特务们无法出面制止,只能忍气吞声。”
“这也太扯了,法律怎么会保护这些人渣,”迪达拉高声埋怨道,“为什么真的有人会自觉高人一等,而且全世界都容许他们胡作非为?”
“现在想来,这样的情况也并非罕见,只是程度轻重罢了,”我喃喃说,“我兄弟的父母是某王国的小贵族,他们同样这样认为,所以下令在流浪汉聚集地安放了炸药。雨之国的王室近亲也这样想,所以一刻不停地想要从战争牟利。”
“……那你兄弟呢?是路飞吗?”
“不是。我那个兄弟因为不赞同父母的观点,拼尽全力逃出了家,即将出海远航时恰巧碰上了世界贵族。他的小船被击沉了,说是挡了天龙人的路。那时我们才十岁。”
“……怎么会这样……”小朋友有些难过。
我耸耸肩。
“但是现在的我比过去的我少了那么些无能为力。”我说。
“看来你们那边也不是什么传说中的‘理想乡’。嗯。”
“那只是一个美好到不切实际的期许罢了。就像‘永远’一样。”
今天的夜色有些郁闷得沉重,积雨云来来去去。如果牛奶是冰的就好了,至少可以让夜风通透起来。我干脆又下了一趟楼,在前台要了两瓶啤酒,啤酒瓶在冷水里浸过,水珠折射出温柔的暖光。“小朋友喝奶,大朋友喝酒”,我这个说法让迪达拉很不满。
“不要叫我小朋友!嗯!”他跳起来,试图比我高一些。
我和他的冲天鬏干了个杯。
方才在我找开瓶器的时候,偶然发现房间橱柜的抽屉里有一副纸牌。
如何比喝酒谈人生更中年呢?那就是一边喝酒,一边打牌。但考虑到某个小小孩还没到法定饮酒年龄,牛奶喝多了又反胃,我们只好将输掉游戏的处罚改为往脸上贴纸条,并且一直将这些纸条带到明早。这个规则是我想出来的,听起来有点狠,但是我非常自信,吃了二十年干饭的我才不会输。
当我看着迪达拉打完最后一张牌,我捧着一把沉甸甸的纸牌欢呼:“耶!我赢了!”
“……不是吧,”迪达拉歪歪脑袋,“应该是先出完牌的才赢吧?”
“……诶?是最后出完的吧?”
“如果是最后出完的赢,那无论你出什么牌,我不接不就完了?那我岂不是随便赢?嗯。”
迪达拉说的有道理。我攥着牌,迅速思考起来。当我绞尽脑汁将记忆倒带回多年前的某个夏天,在山贼窝里打扑克的某个年迈海军中将向所有人宣布,游戏规则应为“牌最多的人获胜”才对。臭老头的逻辑很刁钻,大胃王比赛是吃的最多人获胜,海军的咖喱大赛是得分最高的赢,玩扑克当然也是牌最多的笑到最后。臭老头大放厥词时,山贼们没人肯搭理他。
我已经忘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只记得我和路飞因为犯了错,挨了揍,在角落里闷头扒饭,无声地进行抗议。
我不该让这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占据我的脑海,可是此后的日子里,我还是在不经意间天真地混淆了游戏规则。直到今天。
我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当时的臭老头只是撒泼耍赖。
我也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老爹总要和我玩牌,谁赢了谁买酒请客。
当我因为赢了游戏,开开心心去给我最喜欢的老爹花钱买酒时,老爹可能在那一瞬间只把我当成了韭菜。老爹知道,不管他的手气烂成什么样子,我的手里永远都抱着沉甸甸的一打纸牌。
好过分!臭老头好过分!老爹好过分!船上的其他人也好过分!为什么他们只是看着我傻乐,从来都没有人告诉我真相!
我感觉我被这个世界欺骗了。
我攥着一把纸牌,自顾自生着闷气的同时,迪达拉把一张粘了浆糊的纸条毫不留情地摁在了我脸上。
“愿赌服输!嗯!”冲天鬏小朋友嬉皮笑脸地说。
“别高兴太早!”我当即立下战书,“我不会再放水了!吃了二十年干饭的我怎么会输给你这个臭小子!”
然后,我的二十年干饭算是白吃了。更准确来说,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内我连险胜的门槛都没摸上。真是枉费我一番豪言壮语,也枉费了二十年的干饭。我脸上的纸条越来越多,直到遮蔽了视线,小朋友的笑容更是越来越灿烂。
又一次的输掉游戏后,我泄气地把牌往桌上一摊,开始发疯:“胃王比赛是吃的最多人获胜,海军的咖喱大赛是得分最高的赢,玩扑克为什么不能是牌最多的赢?”
“少耍赖,嗯。”小朋友毫不留情道。
“这不是耍赖!这是谈判!”
“别拿这些无聊的东西当挡箭牌,嗯。”
“这不叫无聊的东西!”
全然无视了我的抗议,迪达拉一撩刘海,露出架在眼眶上的摄像机,拍下了我这狼狈的模样。
“别干这种无聊的事!”我嚷嚷道。
“这不叫无聊的事!”小朋友嚷嚷回来。
“只有无聊的小朋友才会在眼睛上安装摄像机!”
“我不是小朋友!”小朋友更加大声地嚷嚷起来,“这也不是摄像机!这是侦察设备,也是对抗宇智波鼬的秘密武器!”
“略——小朋友才需要秘密武器!”
“我不是小朋友!不要和那个傻瓜大背头学来这些莫名其妙的称呼!”
趁他不注意,我立刻站起身试图去抢那个相机,铺满一脸的纸条甚是多余,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角,发出急促地惨叫,顺势向前翻去。在我撞上墙的一刹那,蝎先生回来了。
他推开门,瞥了一眼晕头转向的我,又瞧了一眼在榻榻米上笑到打滚的小朋友。
我那一脸的白色纸条似乎让傀儡艺术家格外困惑。
“……你们在尝试招魂吗?”他平静地推测出了一个最邪门的答案。
“我输掉了纸牌。”我闷声回答。
“输一次贴一张条,要带到明早哦!嗯!”小朋友嬉皮笑脸地解释说。
“烦死人啦你!”
“吼我干什么?明明是艾斯你自己定的规则?嗯。”
“为什么胃王比赛是吃的最多人获胜,海军的咖喱大赛是得分最高的赢,纸牌就不能是牌最多的赢——?!”
“你又在耍赖了!”
“我这是在辩论——!我需要请一位律师——!我们法庭见——!”
“你个海贼当什么原告啊!嗯!”
“海贼为什么就不能是原告!”
散步回来的蝎先生心情似乎格外不好。他无法容忍我们的吵闹,顺手将我和迪达拉搁置在橱柜上的行李砸到木桌上,发出沉甸甸的巨响,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我们立马噤声。
“明天要早走。不许迟到。”蝎先生命令说。
“幽灵什么的简直太蠢了,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鬼。”
他冷不丁冒出这样没头没尾的话。
迪达拉看看他的大哥,又看看我。一个贴满纸条的活生生的大号“幽灵”也茫然地看了看他。
临睡前洗漱时,迪达拉悄悄告诉我,蝎先生的火气总是这么大。
蝎先生很不喜欢砂隐村,但时不时又总会回去办点私事,然后每次都阴晴不定地出了村,半路开始大发雷霆。尽管蝎先生并不似老爷子那般对村子抱有强烈的怨恨,但那股无名火就像阴魂不散的怨灵,总有一天在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忽然作乱,到头来也只有小后辈迪达拉承受了一切的迁怒。
“就算是鬼魂也分很多种吧?就像是恐怖故事里的那样,”小朋友用毛巾擦了擦脸,“角都的话是索命的厉鬼,蝎大哥对砂隐村也有诸多不满,但他们两人都比你更像幽灵。嗯。幽灵不就是因为还有怨念和心事才游荡在人间的吗?”
“可是我没有怨念,也没有心事。”我说。
小朋友仰起头。
“你会回去的,别听蝎大哥瞎说,幽灵也是存在的。因为你是存在的。”
“安啦,我心大得很。”
我吐掉最后一口牙膏沫,脸上的纸条让这个举动都显得无比困难。
我们从旅店一楼的洗手间出来,走上楼梯,小朋友突然开口:“艾斯,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那你回去后想做什么?即使是变成幽灵也想做的事?”
我挠了挠头,顺势打了个哈欠:“这么一想,还真不少。”
“人活过的话,总会想干各种各样的事,”我说,“比如说在甲板上睡大觉,还有乔装打扮去吃海军食堂。”
我熄了灯,在躺在被窝里又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差点吃进去脸上的纸条。
直到此刻,蝎先生都没再跟我们讲过话。
我很后悔提出玩纸牌的建议。当我在半夜蹑手蹑脚走下楼去洗手间时,一路扶着墙在摸摸索索中缓步前行,小孩的呜咽声突然在面前响起,我手忙脚乱地摸索到廊灯的开关,从纸条的缝隙中,我瞄见店主家的三岁小朋友跌坐在我面前,吸了吸鼻涕,嚎啕大哭起来。
“呜——有妖怪——!”
小孩子的哭声穿透力极强,像是关不掉的火警铃,穿透了宁静的深夜。
旅店里的人几乎都惊醒了,以为有人趁着夜深人静拐孩子,抄着各式各样的家具武器打开了门。赶在被人发现之前,我在尴尬与惊慌中逃回了三人落脚的小屋。迪达拉也被吵醒了,他坐起身,悄悄瞄向窗外沿街的喊打喊骂,以及抄着一根烧火棍的旅店店主,随后他迷迷糊糊的视线落到了背靠在门后,死死抵住门的我。
“……怎么了?你干什么了?”小朋友问。
“没什么。别管。睡觉。”我打算嘴硬到底。
大清早,我几乎是赶着第一缕阳光,将脸上的纸条撕了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尽管还是又冷又热,又干燥又潮湿,但是头顶不安分的流云失去了踪迹,明媚的晨光温暖着这个边境小镇。我和迪达拉出了门,在旅店四周兜兜转转,买了一些街边摊早点,一些拌着海苔碎和酸梅干的饭团。回到旅店时,我们在大堂正巧碰上了店主一家。小孩子还是惊魂未定,一个劲地说服自己的妈妈,世界上真的有妖怪,没有脸孔,惨白得吓人,头上顶着一团杂乱无章的海草,背上画着骷髅。
“艾斯,你是妖怪?我还以为有人偷孩子呢。”迪达拉突然扭过头问我。
我霎时间冷汗直冒。
我后悔自己开了廊灯,也后悔自己立下了那愚蠢的赌约。
小孩子和他妈妈都听见了我们的对话,齐齐看向我。
“有脸的妖怪!”小孩子拽了拽妈妈的衣袖。
听完我不知所措的辩解,意识到这是一场乌龙闹剧后,店主夫妻笑得前仰后合,店主一个踉跄,不小心撞倒了搁置在柜台边的烧火棍。
“小伙儿,你需要陪练么?打牌的陪练?”店主笑着问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只能伸出大拇指,亮出一口白牙:“没关系,是输是赢,都是正在燃烧的青春嘛。”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学习厚脸皮阿凯了。
只是倒在一旁的烧火棍似乎并不怎么喜欢灼热的青春,而且看起来有点万念俱灰。
晌午,我们从旅店启程,结账时,店主热络地拍拍我的肩,含笑说道:“青春啊。忙碌的青春。”
知晓了事情全貌的冲天鬏小朋友怎么可能放过任何一个嘲笑我的机会。我看着他乐不可支的模样格外来气,可是他躲到了蝎先生身后,张开手,露出手心里的两张小嘴,同时对我吐了吐舌头。迪达拉小朋友拽了拽他大哥的衣领,张牙舞爪地描述起事情的经过,试图告诉他今早的场面有多么好笑。
可是蝎先生又藏进了傀儡里,也没有搭理自己的小搭档。
一只雪白的粘土大鸟平稳地飞过山岭,时不时传出稚嫩的自言自语。
我们回到基地时已经是接近黄昏。我们归来之际恰好碰上前些天才见过的老爷子,不似在钱庄时那般随意,他和蝎先生只是分给对方一个淡淡的眼神,仿佛两人是素昧平生,但又不得不待在同一个岗位的工友。老爷子的身后跟着大背头,他们两人也是出任务归来,大背头依然是一副疲惫到快要虚脱到半死不活。
他大概又惹到了财务部长,然后被迫承担下了多余的差事。
今天的晚饭是烤鳄鱼,鬼鲛说他找不到野牛和鹿群,但至少能找到湿地与沼泽。一个多月没见,老爷子种的芋头也长了叶,只是现在还不能挖。我们几个晚饭搭子架起了篝火,烤上肉,迪达拉调侃说,荒野求生又开始了。飞段喃喃道,人生,本就是荒野。
“好耶!荒野!”我说。
“……也就你能开心了呢。”鬼鲛吐槽说。
出乎意料的是,没一会功夫后,讨厌所有人的老爷子也来了,他往篝火前一坐,顺势往里扔了块木柴。老爷子说,蝎先生又要报销,于是两人又吵了起来,双方都气得够呛。这个组织的经费每天都在燃烧。
“……你们两个每次一见面都因为这个吵架,”迪达拉抓了抓鼻尖,“虽然蝎大哥是值得敬重的前辈,但是我也会觉得一直要求报销不太好,更何况他买的材料都贵得离奇……”
我皱了皱眉,但最后没还是没吭声。我对这个说法存疑,在钱庄时那两人和谐得简直像是喝下午茶的老派乡绅,和一见面就大动干戈,非要诡辩个你死我活的场面毫不相干。
大背头贱嗖嗖地调侃财务部长:“那你为什么还总站在蝎那边?好好对你的搭档不好吗?你犯不着这么累,把多余任务匀给小朋友和蝎那边不好吗?让他俩补足亏损的经费,一个月做四十个任务!”
“我才不要!嗯!”小朋友抗议说。
“屁!你就不想和本大爷共情一下么?!”
“没人会想和你共情!嗯!”
“闭嘴,一点苦都吃不了,亏你能成为忍者。”老爷子瞪了大背头一眼。
“老同志,你为什么就不说迪达拉?!”大背头也抗议道。
“我觉得,”鬼鲛摸摸下巴,“他们两人偶尔的平和,应该是建立在‘讨厌前任[空陈]’,且‘都有麻烦后生仔’的前提上……”
“谁是‘麻烦后生仔’?!”大背头嚷嚷说。
老爷子冲他丢去一块木柴。
“闭嘴,麻烦后生仔。”
可以肯定的是,老爷子和蝎先生关系不错,但又为什么要装作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这个问题困扰了我整个晚饭时间。我啃着一大块肉排,恍然间想起来,关于这次钱庄密会,蝎先生告诉迪达拉的原因正是就报销而起的纷争。感情上老爷子这是做戏做全套,貌似他们也不想被人知晓私下的交情。他们不相信小南姐和来路不明的佩恩,他们怀疑宇智波灭门案的真相,他们信不过鬼鲛加入组织的初衷,他们派人调查情报员与其小跟班的底细,他们认定了大背头和冲天鬏小朋友是守不住秘密的大嘴巴。
我也明白了,老爷子专程来告诉我们他们又吵架的目的,是因为我。
他怕我兜不住秘密,看不懂脸色。
我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他和蝎先生也在想方设法帮助我,可是我还是感觉有一丝受挫,好像我不被信任一样。但话又说回来,他们能够完全信任的只有自己。
我安静地啃着烤肉,在两个半大小子的吵闹声中,开起了小差。
这是一个神奇的组织。这里的人互相不信任,但又能在某些微妙的事情上志同道合。
平静的夜晚过去了,第二天,迪达拉就送我了一记闷棍。迪达拉把我那张脸上糊满了纸条的照片洗了出来,贴在了基地的玄关处,在冷漠的杀手路过看了都会笑一下的程度。是鬼鲛告诉我的,我看见照片后都快窒息了,只是鬼鲛的开心仍旧不减。此时的我刚钓鱼回来,提着一个桶,扛着我自己做的土法手工钓竿,站在自己的照片前神色呆滞。
然后鬼鲛就离开了,他什么都没说,但他一直在笑。
我人都毛了。但当务之急不是找臭小子们算账,而是消除我的黑历史。我敢打包票,这个恶作剧绝对是大背头的馊点子。我急火攻心,试图用手将照片扣下来,但天知道迪达拉用的什么胶水,我的指甲都快折了,贴在木门框上的照片还是纹丝不动。
“基地内部严禁明火。”老爷子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响起。
“……我没打算放火。”我回复道。
老爷子盯着我,似乎完全不相信。当他的视线越过我,瞧见那张贴在门框上的照片时,他的眼神明显飘忽了一下。我觉得他想笑。
“……你这是在干什么?”
“玩纸牌输给了迪达拉。那两个臭小子特意膈应我,才把照片贴到了玄关。”
老爷子向上拉了拉面罩,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天才。怪不得把你气得头顶冒烟。”
“无聊界的天才,”我没好气地说,“给熊孩子的任务还是太少了,部长。”
“哼。”
老爷子没接话茬,转身离开。“对了,”他仿佛想起来了什么,冲我挑挑眉,又将面罩顺着鼻梁一拽,“你的头顶刚刚真的在冒烟。如果你把基地烧了,你就准备好用超额的工作量来赎罪吧。”
财务部长走了,甩下了一句威胁,但他看似心情很好。我和照片傻站在玄关,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在暴躁中烧断了我的土法钓竿。
照片一时半会撕不下来,但我可以迅速收拾两个罪魁祸首。和我估计的差不多,这两个小崽子正躲在基地外面的树上,鬼鬼祟祟地观察着我的窘境,然后在暗中窃喜。我用见闻色霸气迅速锁定了两人,光速将两人踢下树。两个小王八羔子猝不及防挨了揍,紧接着慌乱地从地上爬起,乱叫着四处逃窜。
“赔我的钓竿——!”
我已经打定主意了。今天逮到这两个臭小子,明天我就用他们钓鱼。
我花了半个下午才将这两个小崽子从山沟里抠出来,我揪着两人的耳朵,往基地走去,选择性无视了他们的哀嚎与挣扎。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小屁孩。我腹诽着,气得牙痒痒,感觉我的头顶又要开始冒烟了。
“……对不起,我们错了。嗯。”冲天鬏小朋友小小声说。
“……可恶,你怎么和那个暴躁守财奴一个德行?!不就是一张照片吗,连一点点玩笑都开不起,你个雀斑老头子!”大背头还在乱叫。
“是吗?”我瞥他一眼,又使劲揪了揪他的耳朵,“那你留着和财务部长解释去吧。他好像要给你增加工作量呢。”
“你们两个都是一伙的!一丘之貉!”
“对!是又如何?”
天知道我此时有多羡慕旅店老板的烧火棍,不仅可以充当临时钓竿,更重要的是可以用来胖揍讨人厌的小王八羔子。
我把两人揪回“事故现场”时,小南姐不知何时来了。她定定看着墙上的照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瞧见我拖着大背头一路走来,小南姐板着脸,严肃地说:“飞段,你把你们宗教的那张辟邪画从门上揭下来。”
小南姐有个习惯。她总喜欢把一些她理解不了的迷之事物归于邪神教的某些物品。
“……那是我。”
小南姐有些吃惊地看看我,又看看被我揪住耳朵的两个小鬼头,瞬间了然。作为组织的二把手,只是稍微表露了情绪后,她的神情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冷清:“艾斯,迪达拉,明天早上八点到雨隐村,我和佩恩有话要问。”
下达了指令后,小南姐的眉头微皱。
“还有,迪达拉和飞段尽快把墙上贴着的艾斯揭下来。看着很怪。”
话音刚落,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句话很怪。
小南姐刚离开,我冲进了玄关,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一把火将照片化为了灰烬。为此我还准备了一桶水,赶在火势扩散前将这场闹剧迅速收尾,残留下浅浅的黑色焦痕。财务部长大概会生气,但我已经不怕了。我知道,我必须处理掉这张照片,越快越好。
不然烧坏的可是我的脑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