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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通缉令138 ...
海贼与最后的信(1)
这是我在镜中海的第七个年头。年初之时,这座被温柔春风轻轻环抱住的小岛在清晨与深夜会体会到若有若无的寒冷,略显刺骨的风在海港上卷起薄薄雾气。日复一日的暖阳从天边一隅悄然舒展开橙色的光晕,将其挥洒在这冷色调的小镇上,与屋顶钴蓝色的瓦片一并熠熠生辉,然后送走苍茫的星辰。斗转星移之间,浪涛依旧澎湃。
开年第二天,我们一行人每人都收到了来自老爷子的一个牛皮纸信封。信封拿在手中沉甸甸的,我有些疑惑地回望着那个披散着长发,将大衣随意套在身上的老爷子。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挂着黑眼圈,估计是昨晚又没怎么睡,直到天明才草草眯了一会。他有些不耐烦,像是往常一样抱怨我怎么整天呆头呆脑的,催促我打开看看。我将信封撕开一个小口,里面满满当当的钞票把我着实吓得不轻,以至于第一反应是我在做梦,第二反应是老爷子被绑架了,我面前的这个只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就在我这么脱口而出后,老爷子果不其然暴躁了起来。他毫不留情地一拍我的天灵盖,埋汰我能不能多少长点心眼,别一整天都和某个大背头傻乐,毕竟我也算是又长大了一岁。
“老爷子不觉得现在我已经足够好了吗!”
“我只是觉得你足够傻而已。”
他告诉我这袋钱是余下的利润,每个人都有。他见我快乐地使劲点了点头后,又很是头疼地嘱咐了我一遍,叫我把钱收好。等到在港口吹风的飞段回来,从我,还有一直试图与橘色猫猫一起玩耍的童磨这里得知这件事后,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战战兢兢地打算接过老爷子递过来的一沓钞票,紫红色的双眸不安地睁大,看起来比我还要难以置信。就在他的手接触到牛皮纸信封的那一瞬间,老爷子又迅速地把手收回,速度快到那个大背头连钞票的影子都没能瞅着。飞段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气急地质问老爷子为什么又把钱收回去了。
老爷子皱着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你平时连钱花哪里都不知道,给你真是浪费。”
“……屁话!本大爷好歹也有苦劳吧?守财奴!”
老爷子看看这个大背头,再摸了摸手里的那一沓钱,沉沉叹了一口气。他把信封重新送到大背头手中时,眼神哀伤地就像是被迫送走自己孩子的老母亲。
童磨先生把猫抱在怀里,盘腿坐在小酒馆的长椅上,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橘猫的名字“吐司”。而猫咪则懒散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屑与冷漠。就在童磨先生想用脸蹭蹭小猫的脑袋时,猫咪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亮出尖锐的獠牙,伸出爪子,冲着童磨先生的脸就是一记重击。旋即,猫猫飞速地从那个被打到脑袋陷入一片空白的家伙身边逃开,以一个矫健的身姿冲向老爷子,像一颗奔跑着的橄榄球。猫软绵绵的叫声中满是委屈,它在老爷子的裤腿旁使劲蹭了起来,然后任由老爷子将其宠溺地抱起。
“双标,这四足怪物严重的双标。”被舔了不知道多少次杯子后的飞段,看着脸上赫然横着几道红印的童磨,在一旁附和说。
“还不是你们讨人嫌。”老爷子反驳。
整件事的受害者,童磨先生,尽管被猫揍了,但脸上的笑容从未改变丝毫。挂着因为疼痛,马上就要溢出眼眶的泪花,他冲猫友好招招手,却硬生生被猫给凶了回来。我看飞段万分理解地冲童磨先生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然后开始在酒馆的各个角落里一番搜寻,试图找到那只性格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嘴边带着黄色斑纹,像是偷吃了咖喱一样的活泼小花猫。他弯下腰,检查逐个起桌子底,柜台下,连随意摆放的椅子同墙形成的犄角旮旯也不放过。一声声喵喵的叫声轻飘飘地飞跃出小酒馆的玻璃窗,尽管这并不是猫发出的。
橘色猫咪赖在老爷子怀里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甩了甩尾巴,似乎在表示对飞段擅自使用它们的语言而表示不满。
因为罗德在新年宴会上虽说含蓄,不过听来还是有意公开漫画家身份的发言,阿布萨罗姆从新一年的第一天就陷入了繁忙。为了抢到头条,他昨晚上通宵写稿,再加上前一天的宴会,两天两夜都没合眼的狮子脸在匆忙的小睡后依靠着咖啡因,一大早又神采奕奕地出现在了小酒馆。他把一个角落清空,将桌子与其他杂物推到一边,露出墙壁,墙壁面前摆着一个孤零零的小板凳。他把罗德招呼来,让对方在小板凳上坐正。刚刚训练完回来的罗德里克带着一头汗珠,看着突然对他皱起眉的阿布萨罗姆,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给我回家洗澡去。”
“……啊?”
见罗德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一脸茫然,似乎因为缺觉而脾气不太好的狮子脸拍了拍手中的相机,吼道:“你有没有一点要上报纸了的自觉啊喂!为什么搞得看起来你阿布萨罗姆大爷都比你着急!”
“……啊?啊,因为你说想抢头条……”
“嗷呜!闭嘴!”
一大早就莫名其妙被凶了的罗德里克抓抓脑袋,但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等他再次回来时,已经换上了看起来很是正式的衬衫和西裤,还装模作样地戴上了他那副平光镜,说是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阿布萨罗姆疑惑地看他一眼,似乎并没有觉得戴眼镜和不紧张之间有什么确切地联系。不过他也没在这件小事上纠结很久,毛躁的狮子脸就催促着小海军赶紧坐好,只要拍出这一张照片他基本上就可以交稿了。“然后就是在‘自由之都’为期半个多月的漫长假期!”他一面畅想着不需要四处奔波的悠哉生活,纵使短暂但却快乐无比。阿布萨罗姆还没高兴上两分钟,他的眉毛又拧巴在了一起,把一口獠牙咬得咯咯作响,暴躁中又透着无奈地看着即使带上平光镜后,恐惧也只增不减的罗德。
“……你冷静点,照出来怎么都是对眼。”
“……啊,好……”
“……你阿布萨罗姆大爷叫你冷静一点!呜嗷——!”
“……是——!”
“……你瞎抖什么啊!怎么又对眼了?!”
“……抱歉——!”
“……都说了给你阿布萨罗姆大爷冷静一点!呜嗷——!”
真是服了,怎么照个相能紧张成这样。在一旁看戏的老爹一面将酒盏中的烈酒一口闷下,一面颇有些好笑地说着,一面在老爷子嫌弃的目光中点起了两根雪茄。按老爷子的话说,老爹,阿斯玛,三代爷爷还有贝尔梅尔这几个老烟枪凑到一起,简直就是空气污染的罪魁祸首。一缕缕青灰色的刺鼻烟雾从小酒馆的角落弥漫开来,直叫老爷子皱眉。刚刚加入,还没有年终奖金可收的童磨先生也不顾脸上的抓伤都开始渗出丝丝血珠,好奇的小手已经摸索上了属于带土的那一沓分成,整个人都快靠在了带土身上。而带土极力按耐住想一巴掌把对方拍开的冲动,点着钞票开始盘算这些钱够给琳寄去多少封信,买多少礼物。童磨先生问老爷子:“明年这个时候我也能收到这些嘛~”
“那得看今年收入情况。”
“太好啦~那我敢肯定一定会比去年赚得还多呢~”
老爷子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那你应该期待某个大胃王和某个傻大个能老实一点,或者少吃一点。”
童磨先生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发出吭吭两声窃笑,央求老爷子下次给他年终奖金时也要用和大家一样的牛皮纸信封包好时,他的手终于还是一不小心摸上了还在点钞票的带土的手背。刺猬头微微一愣,僵硬地低头看了看童磨先生的手,不安的目光在瞥见对方尽在咫尺的半张脸后,整个人突然爆发:“……恶心死了!你起开啊!”
看着被一拳捶到一边的童磨先生,还有受到惊吓过大,以至于都破了音的带土,我和怀里抱着毛茸茸一团“大面包”的老爷子不约而同地对望片刻,估计这都觉得童磨先生不招猫咪喜欢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萨奇的那份老爷子说他先帮他收好,等那家伙什么时候空闲下来再递交给他。由于接到了来自时不时以赏金猎人身份活动的流浪剑客的挑战,即使实力强劲如萨奇,也一眼察觉到了来者不容小觑。当那个背着巨型包裹的小女孩下达挑战书时候,在坐众人都无法从她英气逼人的眉眼间,忽视去那股锋芒毕露的气质。因此,平时对自己实力无比骄傲的厨师长大人也是难得地重视起这次的挑战。
不过重视归重视,白胡子海贼团可从来不会做败北的准备,也绝对不会败北。
这几天调整好状态后,萨奇背负着身为顶尖剑士的自尊以及白胡子海贼团的荣誉,气宇轩昂地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码头,与依然身着白色衬衫与短裤的小剑士会面。古伊娜倒是也看不出紧张,甚至与新年宴会上一般气定神闲。当她被萨奇这么调侃的时候,她一字一顿地回答:“我从没想过我会输。”
两个都不服输的家伙凑在一起,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的了。挑战的场地选在了科贝尔特附近的一座无人岛,即使森林茂密不过地形比较平坦,两个世界顶级的剑士完全可以放手一搏。萨奇因为害怕外婆会担心,毕竟也是刀锋相对的实战,对手也实力强劲,受伤是在所难免。于是,他直到当天早上才敢肯跟外婆提起这茬。说的时候,萨奇装作随口一说的样子,随即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去,还连带着打了几个哈哈。即使人到中年,站在外婆面前他依然像个闯了祸的小孩,不安的眼神四处乱飘。又语无伦次地瞎扯了一些猫猫狗狗的琐事,像是金毛犬每天都在替文森特操不少心之类的,萨奇尴尬地笑着留下一句“晚些时候就回来”,然后提起两把刀准备前去应邀。在他刚要踏出门的时候,之前一直静静听着萨奇说话,低头摆弄着织到一半的围巾,因此看不出什么神色的外婆叫住了他,并说:“要加油呀。外婆永远都会支持萨奇的。”然后附上一个温柔的笑,暖暖的,快要把时光融化。
把那两人送上岛后,船员们便迅速撤离,回到海岸线附近的船只上,一路上还不忘高呼着给萨奇加油打气。我和随行而来的带土靠在船的护栏旁,面冲着无人岛,随着森林中穿出来阵阵刀刃相对的脆响,呆呆地注视着海平面。他似乎察觉到我时不时焦躁地伸脚轻轻踹着护栏,便问我是不是不放心。我摇摇头,回答说我很相信萨奇的实力。
“可是你在不安。”他反问。
我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清凉的海风涌进鼻腔与肺部着实让我冷静了不少。我说:“……只是想起来老爹说过这个小女孩很有之前世界第一剑豪的气势。以前在战场上见过那个家伙的水准,简直超乎想象,完全不亚于一个四皇……可恶,好想知道现在两人的交战情况啊,着急死了。”
说着,我又使劲跺了跺脚。
带土没有接话,此后就陷入了沉默。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没有走开一步。飞段还有童磨先生和几个心大的家伙不知不觉中已经闹成了一片,吵吵嚷嚷的热闹场景使得岛上传来的打斗声显得更加不和谐。也许是因为紧张起来的不止我一人,像是直接放下船坞的工作过来,现在脸色阴沉到不像样的乔伊,那些平日里也没头没脑的家伙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缓和气氛,闹哄哄地把像我一样眉头紧锁的船员挨个都给烦了个遍,在这节骨眼上倒是显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是托了他们的福,不然随着时间拉长一直吊着的心反而会越来越沉闷,甚至压抑。这场挑战从十一点开始,也就是在码头会面的一小时后,一直到黄昏都没能停止,顺着海风传来的厮杀声甚至都没有减弱的意思,反而愈演愈烈。差不多是晚上八点半的时候,在我终于被说服稍稍去吃了点东西的空档,破空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整艘船被高高翻滚起的海浪卷起,左右剧烈摇晃了起来,童磨先生一个没站稳重重摔到了墙上,加尔嘴里的半块火腿还没能来得及咽下去。等所有人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聚集在甲板上一探究竟时,岛上的喧嚣停了。没有灯火照耀的黑夜陷入死寂。
胜负已分。
在我们提着吊灯登上小岛,往森林里面走了几步才发现那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深深浅浅的裂痕,有一条直接夸张到像是地震一般,硬生生劈开了半座小岛,一路延伸到海上,留下近乎垂直的断面以及望不到底的深渊。想起刚刚的巨响以及突然涌起的浪涛,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痕迹,我们终于找到了他们。古伊娜狼狈地站在那里,腹部的伤口滋滋冒着鲜血,如同夜空般漆黑的刀刃在星辰下闪着骇人的光。而萨奇则倒在一旁的血泊中,一条巨大的伤疤从锁骨一路划到腰侧,隐约露出森森白骨。粘稠刺鼻的血液浸染了身下的泥土,流淌进不远处的沟壑中,而两把军刀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所有人都被这幅惨状吓傻了。
船医们手忙脚乱地支起担架,就地紧急抢救。原先对战局表现得丝毫不感兴趣,但因为不怎么放心,还是跟来的老爷子也被惊呆了,眼底的不可置信快要溢于言表。即便如此,多年的战场经验使他迅速回过神,立刻冲上前与其他船医一并着手于给伤口止血。与我们这些船上的战斗员不同,船医们的敌人一直是“死亡”这个模糊不清,但是又真实存在的概念。手忙脚乱中,几个船员和飞段将昏迷不醒的萨奇抬起,与船医们一并折返船只,一路上哭嚎声不断。带土又一次地使用了写轮眼,将一行人送走。临走前,带土知道老爷子一定又会唠叨起他的视力问题,立下保证说他之后半年都不会再使用后,带着一众人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中。我和剩下几个人在森林里来回搜寻,才将萨奇的两把刀给寻回,我在沟壑不远处的森林中找到了其中一把,刀锋正深深刺入树干的内部。等我拎着这把刀回到原地时,才发现老爷子没有和船医他们一并离开。他双手沾满了还没来得及擦去的血迹,暴露在空气中的血液已经开始微微发黑,带着面罩的老爷子冲我微微点了点头。可能是瞧见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抢在我开口询问萨奇的伤情前,老爷子便开口:“已经用医疗忍术止住血了。只要手术成功就没有生命危险。”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答。
直到童磨先生和乔纳森将第二把刀连同刀鞘找回时,我们剩下的五六人才准备离开。人仰马翻的慌乱过后,我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挑战者从刚刚开始就被我们晾在一旁。刚刚的吵闹似乎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她,古伊娜依然保持着先前的姿态,毫不顾忌腹部的伤口,一言不发地站在伫立在原地,染血的双手紧握着刀柄将刀尖刺入地面。她微微低垂着脑袋,神情隐匿于黑暗中,看不分明。萨奇的失败让我们多多少少都觉得难以置信,这么厉害的四队长怎么会败给这个近几年刚刚名声大噪的小女孩剑士。乔伊瞥了古伊娜一眼,纵使有些不爽,但还是好心提醒道:“喂,你也快回去吧,伤口感染了就不妙了。看着也挺严重的。”
然而古伊娜依然沉默着。乔伊提高音量,又冲对方喊了一遍后依然没有回音,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便走上前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啊,这边也晕过去了。”没一会后,乔伊这么冲我们喊道。
我们也把昏迷的古伊娜背回船上便是后话了。当时老爷子止住血还粗略检查了一下伤势,说是伤口挺深的,而且有可能伤及内脏。听闻,几个人就麻利地脱下外套与上衣,十分简易地制作了一个担架,一边兜起小剑士的小腿,另一边则兜住上半身和头部,尽量避开伤口,使身体持平,然后疯了一般地往海岸线方向狂奔。虽说对方是萨奇的对手,而且此前从来没有与白胡子海贼团有过任何交集,不过把一个受重伤的小女孩丢在深山老林里任其自生自灭什么的,到底还是干不出来。
所幸,萨奇和古伊娜的手术都很顺利。当船医们和老爷子在熬了接近十个小时才走出医疗室,摘掉口罩与手套,将它们一并将沾染鲜血的无菌服扔进垃圾桶,并说出“手术成功”这几个字后,焦急等待的众人立即爆发出响亮的欢呼。先前因萨奇的伤情而担心得彻夜无眠的罗德里克见此情景鼻子一酸,向后退了几步离开所有人的视野,躲进角落中,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润了的眼底,悄悄地哭了起来。梅丽借着自己小巧的身形拼命挤过人群,跌跌撞撞地冲着角都老爷子就是一个飞扑。“谢谢。”我听见她小声说。
“萨奇也是我的同伴。”老爷子这么回答着,拍了拍小家伙毛茸茸的头顶。
因为害怕会给萨奇的外婆添麻烦,萨奇之后就被安顿在了小酒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中,所有人轮流照顾;因为古伊娜至今都是独自在旅行,没有同伴可以照应,她也暂时在小酒馆住下,被安排在了萨奇的隔壁。由于这两位伤员,小酒馆这几天又暂停了营业,来来往往的人也自觉地安静了下来,连同那个在背地里被我们调侃为“小喇叭”的大嗓门飞段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伤员们的休息。古伊娜的伤势比萨奇轻不少,手术的时间也没有萨奇长,于是躺了不到两天就醒了。小姑娘醒来后,茫然地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小房间,抬起因失血过多而稍显麻木的手摸摸腹部缠了一圈的绷带,发起了呆。不多时,她在阿伊莎小姐的照顾下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顺手从床头边一把捞过自己的宝贝太刀,抱在怀里又沉沉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后便是黄昏。此时她的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因为觉得自己给我们添了麻烦,古伊娜拎起自己的刀,踉踉跄跄地走下楼,打算回到自己住的旅舍时,被值班的船医和船员硬生生地给撵了回去:“谁让你到处乱走了啊?!受了多重的伤难道自己没点数吗啊?!老老实实滚去回去歇着!”
沟通无果的古伊娜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小屋里继续发呆。面对气势汹汹,完全不肯让步的船医,以及船医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船员,回去前她还一脸委屈地留下了一句:“好凶。”
三天过去了,萨奇依然没有醒。
这三天期间,从净土来的各位在岛上还没能悠哉上几天,这些个大忙人就陆陆续续的搭上了返程的列车。最先走的便是柱间先生,扉间先生,三代爷爷和水门先生他们一行。除却四位火影,阿斯玛先生还有玖辛奈小姐是村子的高官,琳也是医疗队的骨干,得知他们经常是工作繁重到整月无休后,便也不敢劝他们多做停留。至少趁着琐事没有堆积起来,尚且还能在工作之余偷个闲,省得太过疲劳。古伊娜和萨奇的对决刚结束第二天清早,熬夜轮流照顾了两个伤员一晚上的我和带土草草吃了点厨房里料理台上放置着的火腿和面包,因为隔了夜,味道也不是很好,面包干巴巴的有点硌牙。然后我们与其他人换了班,去贝尔梅尔小姐那叫上梅丽,就马不停蹄地把这一行人送到了科贝尔特的海列车月台前,还带上了闲来无事非要来凑热闹的童磨先生。浪花闪闪,海风招摇。带土望着曾经的恩师与故友,沉默着,将不舍统统纳入眼底。细心的琳眨了眨温柔的棕色大眼睛,扑哧一下笑出声:“带土还真是别扭呀,明明想让我们多留一会却不敢说。”
被说中的带土不好意思地别开脸,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不安分地挠着后脑勺嘟囔着:“你们不就是忙嘛,那、那就赶快回去吧,这能有什么好别扭的,真是……”
琳依然笑着:“那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多在这留一会的!带土不是说要带我去天空中,云朵堆砌成的小岛吗?那个时候再一起去吧!”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我说过,会一直注视着带土的!”
一瞬间,带土的脸像是被开水烫了一般,通红通红还冒着热气。听了琳的话,他有点哽咽,但大概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硬是不肯吭声。琳察觉到带土的样子有点奇怪,踮起脚尖伸出手,将手心轻轻附在带土的眉心,又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奇怪,怎么突然有点发烧了呢?”
一开始这个刺猬头还沉浸在暗恋的美好中,失神之际被琳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他回过神,看着琳近在咫尺的清秀脸庞,紧张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三四分钟后,海列车吹着嘹亮的汽笛从遥远的海平面那方姗姗而来,车头的烟囱潇洒地扬起一股股灰白色的蒸汽,车轮卷起清亮的水花。月台的广播声响起之时,海列车不疾不徐地在人群面前停稳,满载着乘客与行囊。送别之际,梅丽扑到琳的怀里,给了对方一个最后的熊抱,然后从防水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七八个圆滚滚的柑橘,表皮橙红。她把橘子有点笨拙地一一塞到琳的手里,说这是贝尔梅尔小姐家的,可甜了。然后小女孩轻轻拽了拽琳的衣角,悄悄告诉眉眼弯弯的大姐姐,说她和带土还会寄过去好多好多的信。三代老爷爷在上车前熄灭了烟斗,对我说,快回去吧,一晚上没有休息,过一会好好睡一觉。我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挥了挥手,同样也嘱咐说:“三代爷爷和阿斯玛先生也不要老抽烟啊,船医说这样不好。”三代老爷爷扭过头,瞥了一眼一脸无奈的阿斯玛先生,随即放声大笑:“你还是先操心白胡子船长的酒瘾吧,好像比我的烟瘾要严重得多了。”
我也同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补充说其实他们还真是半斤八两。
一行人要即将搭乘上列车的时候,因为害羞此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带土突然冲琳大喊:“……琳——!我有话对你说!”见琳停下来脚步,冲带土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时,带土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激动地双手紧攥着,颤抖不止。“我、我其实!xi……xxxxxi——”说到半截,他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一般,无论如何都发不出他想要大声喊出,让全世界都知道的音节。“……xxxxxi……喜!啊、那个……琳!我!xxxxxxi、喜、喜——洗了衣服没晾干——!”
对于他的八卦多多少少也知道那么一点的我和童磨,还有带土的同届阿斯玛先生,以及早就看穿一切了的水门先生和玖辛奈小姐都准备好了见证这堪称是苦恋的终结,历史性的表白时,带土的后半句彻底让我们所有人都开始摸不着头脑。好事的童磨先生似乎都要准备好了在带土表白后,他在一旁以假哭来煽情,现在泪水正流下了一半,不知道该怎么收回去才好。阿斯玛先生大失所望,嘟囔了一句不争气,然后扭过脸不打算再看这个刺猬头一眼,惆怅地就好像他才是一直苦苦等待着告白的姑娘一样。相比觉得哭笑不得的我们,琳可以说是当场傻掉了。她转动起她善解人意的小脑筋,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带土会跟她讲衣服没晾干这事。即使不解,她还是认真地抬头看了一眼天,看着被云层笼罩住的穹顶中倾泻下天光丝丝缕缕,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冲带土比了一个大拇指:“哎呀,看起来今天下午就能晴天呐!那个时候记得把衣服拿出来晒一晒呀!”
琳这一席话说完,便是一片尴尬的死寂。不苟言笑的扉间先生此刻笑意硬是没能绷住,他又重复了一遍“洗了衣服没晾干”,表现地像是久违地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把向来严肃的人给逗笑,我看见水门先生的神情一个飘忽,可能是觉得带土的表白在某种以上也算是挺成功的,至少一般人学不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琳可能除去温暖贴心的表象,沉埋于内在的神经大条完全不会输给某个二货大背头。
表白未遂的这功夫,列车上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响声,汽笛尖叫了两声,预示着即将发车。被汽笛声从尴尬中拽回现实的带土,冲着琳进入车厢,在窗户边就坐的背影急切大喊:“……那个、琳!你喜欢卡卡西吗?”
琳愣了一下,扭过头,歪着脑袋开始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
海列车开始沿着月台缓慢滑行。就在带土以为等不到答案而灰心丧气的时候,琳敲了敲车窗,把脸颊贴在玻璃上高呼。比起偶像包袱超重的卡卡西,我还是比较喜欢乐于助人的带土。她如是回答。
幸福总是来的猝不及防。虽然没能表白成功,不过至少通过旁敲侧击确定了他的一辈子的情敌死对头与他相比完全没有竞争力之后,带土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就此昏厥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海列车早已再次驶向了天边。他恍恍惚惚地眨了眨眼,朦胧之间看到了童磨先生放大了的亲切笑颜,浑身一个激灵,才察觉到他此时正把脑袋枕在童磨先生的膝盖上,而对方正关切地一手轻抚着他的额头,而另一只手则正给他扇着扇子。童磨先生发现他醒了,温柔地问:“没有事吧?真是担心死我了呐~”
“啊——!!!”
等到带土的一声惨叫划破安宁之时,他本人才意识到来得突然的幸福感,离开得也会很突然。被恶心到了的带土像是装了弹簧一样从童磨先生的膝盖上弹开,一下飞出去老远,像是那天被飞段惹急眼了的小花猫,凶暴的同时又气又恼。带土咆哮着质问童磨先生,为什么他能干出这么恶心的事情;童磨先生没有辩解,只是用七彩色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盯着对方,仿佛在用行动反问带土的良心会不会痛。带土最受不了这套,转而怒气冲冲地质问起牵着梅丽的小手站在一旁不作声的我:“艾斯!他干这种事时你多少也制止一下啊!”
我抓了抓脑袋,回应说我阻止过了,但是童磨先生坚持说这样做会让你高兴。
赶在恼羞成怒的带土又把怒火迁于自己身上之前,童磨先生立刻张口附和说:“因为每次我这么照顾教会里生病的女孩子时,她们都会可高兴了~”
“……我是女孩子吗?!我是女孩子吗?!我是女孩子吗——?!”
在暴怒中,带土嘶声力竭地怒吼了三遍一样的句子后,便不再和我们说话,回酒馆的路上时也一直默不吭声。搞不太懂状况的梅丽松开我的手,跑到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的带土身旁,拽拽对方的袖子,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还不舒服。带土回以梅丽一个疲惫的笑,并解释说:“男子汉有的时候也会觉得累。”然而此刻在我眼中,带土岂止是累,简直就是承受了来自精神上的毁灭性冲击。要是他从童磨先生的膝枕上醒过来时,发现琳在一旁看着他时,他一定会羞愧到一个箭步自行跳海了断。不过,所幸他昏倒的时候琳没看见,也所幸他被另一个大老爷们抱在怀里的时候琳不在。童磨先生一路上都在试图和带土说话,絮絮叨叨地在他身边转着圈,企图让对方正眼他一次,却数次被带土暴躁无比地撵走。“都说了你不要过来啊!烦死了!”即使带土已经被烦得额角青筋狂跳,但是童磨先生依然不当回事,甚至还觉得很好玩。回到酒馆后,心情沉闷的带土找了个旮旯打算先眯一会,一晚没睡着实有点困倦,草草和我打了声招呼,就准备睡下。
我此时也困得有点睁不开眼,眼皮沉得不得了。在我打算学带土在酒馆大厅的桌子旁先短暂睡上片刻前,还是先去楼上萨奇的屋里瞧了一眼。发现他没有醒后,就悄悄地又带上了门。
我一合眼就直接从上午十点睡到了下午三点。等我醒来的时,腰和肩膀因为长时间没有挪窝,酸得难受。我看见罗砂坐在吧台边,穿戴整齐甚至都套上了黑色的西装外套,还打了领带。他小口嘬着香槟,和加尔在聊些什么。见此情景,我才一拍脑袋,想起来鬼灯先生也是今天走,罗砂应该是刚去车站给他送行回来。也都是大忙人啊。我听见罗砂这么对加尔说。
“你以前当村长的时候也这样吗?听鬼灯先生说基本上除了新年以外全年无休。”加尔一边擦酒瓶一边问。
“差不多吧。”
“现在在市政厅的工作呢?”
罗砂腼腆一笑,回答说:“至少除了新年假,每年还能有三周的休息。”
听那两个人聊着聊着,我一拍脑壳才想起来之前给鬼灯先生还有因为联谊会没法来的拓哉一人准备一点伴手礼,其实也就是科贝尔特的土特产,像是熏海螺肉之类的,都是些食物。文森特当时和我一起去买的,他看我挑完后净是些吃的,一脸无奈地埋汰了我好久,说果然我脑子里装的除了食物没再有别的。说罢,他家的金毛犬杰克还冲我汪了一声,算是附和。我对文森特的话表示不服,并表明只有食物才是最务实的选择,撑死是小事,饿死才是大事。回来后,我跟鬼灯先生说给他和拓哉买了礼物时,他还在和自来也大叔喝酒,闹得正欢,敷衍地应了一句。我之后就把这些放在吧台底下的柜子里,嘱咐他说临走之前记得拿,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我绕道吧台后,蹲下身,打开柜门,发现东西不在了。倒是多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
“我打算回去后尽情嘲笑这个被相亲搞到头大的家伙,笑死。还想骗他说好吃的没有他的份,然后让他看着我吃。记得帮我向受伤的飞机头小兄弟问好,改天给你寄点水之国特产。也是吃的!
鬼灯幻月留。”
与此同时,带土已经醒了,他坐在窗边对着午后的天空发呆,湛蓝的天幕幽静深远,一团团蓬蓬松松的云朵中踮起脚尖慢悠悠地飘过,有点像是午休睡不着时就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光着脚丫在甲板上晃来晃去的梅丽。突然而然,带土温柔地笑了起来,可能是想到了一个栗色头发的活泼少女,那个少女扬起灿烂的笑脸,隔着玻璃窗对他说还是比较喜欢他。在小船上的储物柜里,带土腾出了一整栏抽屉,攒起零用钱买了个带锁的铁皮小箱,将琳寄来的每一封信件都规规矩矩叠好,整整齐齐地置于箱底,将箱子上了锁,关上抽屉,每一封来信中包含着的那甜蜜蜜的快乐足以让他傻兮兮地笑上一整天。
大概下午四点一刻,三个陌生的人来到了小酒馆门口。从他们的衣着来看,像是和之国的住民。这一行人中有一个黑色短发的青年,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个青年头发乱糟糟的像是胡乱生长成一团的水藻,有点驼背弓腰,耷拉着眼角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还有一个银白色长发,长相艳丽的女孩紧紧抓着水藻家伙的衣摆,看起来有点怕生的样子。那个女孩在察觉到我往他们这边看去的目光时,高傲地哼了一声,然后扬起脑袋。
我冲他们友好地招了招手,寒暄说今天天气真好,谁知那个脸上长着黑斑的水藻家伙也很不自然地偏过头,拘拘谨谨不敢看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这个招呼打得有点冒失,使得他们觉得不快,于是我尴尬一笑,问他们是不是要找什么人,看他们在门口站了好久。
那个短发的青年开口询问:“请问有没有一个叫‘童磨’的家伙在这里?”
我愣了愣,打量了他们一会,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童磨先生之前提过的好友和那对兄妹。“他现在不在,过一会可能就回来了,”我笑道,“各位要不要先进来坐一坐?童磨先生跟我们讲过不少关于你们的事情呢。”
不知道为什么,三人听见我这么解释后面面相觑好半晌,神情中满是不安。
没出十分钟,我就明白了与童磨先生共事时间以“百年”为计数单位的他们为何会有此反应。然而所有的惊愕说白了都来自于我对童磨先生不靠谱程度的远远低估。聊天过程中,长相清秀,名为“狛治”的短发男人相比其他两人还算是比较健谈的,听我念叨了几句当时是如何认识远道而来的童磨先生的,以及对接下来出航航程的小小期许,狛治先生也毫不见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闲扯起了一二百年前的陈年往事。按照他的说法,他们三人与童磨先生曾为同僚是真,不过关系好是假。“没人是他‘最好的朋友’,以前没有,以后就算有了也绝对不是我。基本上每次集会我都会打爆他的狗头。这家伙烦死人了,但他自己好像一点数也没有。”可能是回忆起来那些令人头大的过往,狛治先生瘫着脸,似乎在强忍暴躁。
虽然说我一开始猜出来童磨先生那所谓的“最好的朋友”其实是他没有自知之明的妄想,不过从当事人口中得知此事,却又是另一番微妙的感觉,既好笑又无奈。
“你不要听他讲的鬼话,”见我一脸尴尬又出乎意料的表情,狛治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家伙自恋地不得了,跟是个人就得喜欢他一样,当教主被惯出的熊毛病吧。”
“……哈哈,我其实以前就怀疑过你们关系其实不太好。不过今天看你们这么早就来了,刚刚倒是开始质疑起了之前的推测。”
“别质疑,这是事实。我老是收到他的信,对了,你是叫‘艾斯’吧?他在信里提过你,还有其他几个人。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会和那个家伙一样奇葩,但是现在看来,应该是我多虑了,”狛治先生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笑了起来,“虽然收到了邀请函,不过我来这里的原因主要还是把他揍一顿,然后勒令他少给我写信。三天两头就来一封,这人怎么就这么闲。”
狛治先生话音刚落,从方才开始就坐在吧台另一边,低头不说话的青年突然接了茬:“……其实我和小梅一开始也不想来的,路途太长太累,小梅一定会吃不消的,而且无论是车票和住宿我们都支付不起。不过童磨大人出手阔绰,居然直接随着邀请函寄来了丰厚的旅费和已经买好的车票,再多加拒绝也不太好……而且童磨大人一直以来对我和小梅很是照顾……就……”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这个不善言辞的小哥有点紧张抬起手挠了挠脸颊。
他和坐在他身边,紧紧抓住他袖子,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总是气鼓鼓地瞪着所有来想跟她打招呼的船员,像是小孩子闹情绪一样的少女是一对兄妹。哥哥名为“妓夫太郎”,妹妹名为“梅”。在梅又一次地偏过头,神情傲慢地忽略掉一切想要与她说话的人员后,妓夫太郎有点难为情地将声音放轻,温柔地安抚着大概是因为旅途劳顿,正在赌气以至于谁都不想搭理的妹妹:“……那个,小梅这样子不太好哦。这里的人都是童磨大人的朋友,不去和人家打招呼是很不礼貌的……”他这么说着,一只手则更加不安地挠着自己的脸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妹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然后十分敷衍地嗯了一声。
“……哎呀,没关系的,这群人心大的很,不会计较很多的,”我尴尬地发出两声干笑,解释说,“这趟旅程实在是太远了,大家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吧?现在童磨先生不在,应该又去岛上瞎转了,要是事情不要紧的话大可明天再说。”
语毕,妓夫太郎拮据地冲我微微一鞠躬。“……小梅,要和人家道谢才可以。”哥哥小声提醒着妹妹,妹妹这才慢悠悠正眼看了我一眼,然后小小声说了句“谢谢”。
从刚刚开始就没再说话的狛治先生在小酒馆里环视一周,旋即突然一敲桌子,好奇地问我:“你刚刚说‘这么早就来了’是什么意思?送别会不是今天吗?邀请函一寄到我们就启程了,卡着时间算应该今天刚好才对?不过现在看来,这里好像没什么人?”
“啊,是因为有两个伤员在这里静养,暂且不对外营业。不过送别会是……?”
“就是出航之前的宴会。邀请函的那个。不是今天?”
“啊,一开始确定的是一月二十八日,还差半个月左右。不过现在因为有人受伤的缘故,可能要推迟到二月底。不是今天……等等,今天?”
这话说完,别提狛治先生和妓夫太郎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三个人面面相觑,直到在一旁发呆的梅一不小心弄倒了一个玻璃杯,杯子与桌面发出的叮当脆响才使得三人回过神。妓夫太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邀请函,递给我:“上面写的是一月五日。”
要放在平时,这可能就是寄信人的马马虎虎而闹出的乌龙。不过,一旦这个寄信人是思维永远那么清奇的童磨先生,整个事件就变了味。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看着狛治先生已经气势汹汹地摩拳擦掌,恨不得直接一拳把某个整天笑嘻嘻的家伙捶到地心时,我和妓夫太郎相视而望,不约而同地这么想。
知道真相后的狛治先生气炸了。与妓夫太郎兄妹不同,狛治先生表示他已经和家中的妻子,父亲,还有老丈人约定好了回去的时间,提早买好了一周后的返程票,并且明确指出要不是回去之后他的妻子提议大家开开心心吃个寿喜锅给他接风洗尘,他完全没有信心能撑过和童磨先生相处的这个把星期。不过话说回来,童磨先生的恼人功底确实是一流,这大可归因于他完全看不出来人家是不是真的有在生气。童磨先生和飞段还有芙去港口和罗杰老爸混了一下午,听罗杰老爸大讲特讲以前出海时和其他[四皇]较劲的经历,一次又一次地生死角逐,一次又一次的斗智斗勇,然后满载着战利品和宝藏,一路引吭高歌地潇洒离去。相比于飞段和芙的激动,童磨先生对这些往事向来冷静不少,也权当图个乐呵,打发打发时间。童磨优哉游哉地挥着扇子,跟在那两人身后一并回到了酒馆,看着他们恨不得立刻就原地起跳,一跳跳回几十年前的镜中海现世,和其余海贼一决高下,做着逍遥又自由的英雄梦时,一记无情铁拳落到了童磨先生的正脸上。
“混蛋!耍我们玩呢?!”狛治先生怒不可遏地这么吼道。
童磨先生被猝不及防地打了一个趔趄,头晕目眩之际,他冲看着眼前这一幕,目瞪口呆的我嬉皮笑脸地安慰了一句:“没事,正脸SAFE!”
我正心想着这人怎么还没玩够躲避球游戏,他脸上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这看起来一点也不“SAFE”。飞段和芙愣在原地,他俩看看被摁在地上挨打的童磨先生,再看看没忍住又扯起往日鸡毛蒜皮的狛治先生,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似乎在询问我需不需要拉架。还没等我想好该怎么解释这混乱的一幕时,妓夫太郎慢悠悠地清了清嗓子,说:“……他们两个整天这样……呃……还有,童磨大人很抗揍的……”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发懵的两人点了点头,看着童磨先生一边挨打,一边还有力气笑得和花一样灿烂,估计也都觉得没什么大事,便干脆走到吧台旁,向加尔要了柠檬气泡水,一人一杯。我这才组织好语言,把事情大致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跟两人复述了一遍,期间妓夫太郎还时不时穿插一点那两人二百年之间的恩恩怨怨,直到狛治先生打童磨先生打到消气。而时间久到玩杯子的梅把脸颊贴在桌面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梅醒来的时候,她的哥哥正轻轻地推着她的肩膀,想要把她叫醒但是又不敢太大声,好像是怕吓到睡着的小猫时一样温柔。睡醒后,这个跋扈少女脾气也小了不少,至少不像是先前一样要么漠视别人,要么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为了怼人。她的哥哥先前也跟我们不断道歉,像是他管教无方之类的,把大事小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把我尴尬得不得了,说话也不由自主地多了点礼貌与客气,不似往日里那般随意。妓夫太郎在得知我其实算是童磨先生的船长后,他也开始往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大人”二字,一开始是“波特卡斯大人”,但我含蓄地表示不用这么正式后,他极其不安地抓了抓脸颊,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红痕后又立马改口“艾斯大人”。
“……不不不,我也是区区一介海贼,不敢当不敢当。直接叫我名就行。”
还没等妓夫太郎回话,童磨先生就善解人意地来帮我解围:“哎呀,这么正式艾斯也不习惯的呢~而且我感觉世界上还没有哪个被称为‘大人’的人,能在睡觉时因为翻腾地太厉害,被吊床缠住,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还需要别人帮忙才能出来呢~”
有的时候我真的怀疑童磨先生是上天派来给别人徒增尴尬的小傻瓜。突然被论起自己那些哭笑不得的蠢事,我反应了片刻后立刻反问:“……谁跟你讲的?”
“飞段~”
大背头见我瞪了他一眼后,有点懊恼:“童磨!你这家伙居然出卖本大爷!”
“……那谁跟你说的?”
“本大爷才不会告诉你是加尔说的……啊不,加尔什么都没有说……”
加尔幽怨的眼神从边上投来,包含着满满的威胁与恐吓,似乎在叫嚣说“你小子给我等着点”。飞大傻十分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假装没有看到。我不满地反问飞段,你们教的教徒不是不允许撒谎吗,飞段解释说“谎言”在他们教会的定义是“会让别人受到人身或者利益上伤害的隐瞒或者误导”,并表明我这事充其量只是个小玩笑。童磨先生挂着一脸被殴打出来的淤青,凑过来又“解释”了一遍:“所以说艾斯只是个笑话~”飞段的话完全被曲解了含义,听来让我又气又好笑。我被这一句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飞段,狛治先生,芙还有加尔已经毫不客气地笑做了一团。而妓夫太郎正强忍笑意,似乎觉得此刻笑了着实不太礼貌,直到飞段把大衣脱下,罩在头上,装出一脸迷离的蠢样来模仿我平时刚睡醒时的样子,还假模假样地吹了个鼻涕泡后,这个没什么精神的忧郁青年也忍不住裂开了嘴角,稍稍显得有了那么点生机。
我想好了,等之后出航前我就和两只猫猫串通好,说服它们使出浑身解数去扰得某两人不得安宁。我十分确信,他们今天收获的快乐,日后将会变成我长久的消遣。
妓夫太郎的妹妹被叫醒后,少女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脸上少了几分之前的戾气与烦躁。她看见童磨先生后,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又问了声好。见妹妹难得乖巧下来,妓夫太郎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一面又礼貌地细细听着童磨先生描述着近些日子的生活,然后把我们挨个介绍了个遍。这个空档中,我见船医巴尔纳刚从二楼下来,便问他萨奇情况如何。他叹了口气,皱着眉,说虽然稳定下来了但是什么时候醒还难说。他说着,有点哽咽,说这些天快要把他吓死了。我拍了拍他的肩,没作声。老爷子和罗德里克走进小酒馆,两人先是看着门口聚集的一群人愣了愣,然后罗德里克友好地对童磨先生的旧识们招了招手,而老爷子则无奈地把乐得花枝乱颤的飞段推到一边,一个侧身走上楼梯,去看看萨奇的情况如何。“角都,”巴尔纳泪眼摩挲地冲老爷子喊了一声,很有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架势,“萨奇队长还不醒……”老爷子沉默着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安抚,然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楼梯间的拐角。
“情况不妙吗,你们的同伴?”狛治先生问。
“不算差,但是也不算好。”
“没有糟糕的消息就是好消息。”
听到狛治先生这么说,巴尔纳的眼泪瞬间决堤,他呜咽着冲出小酒馆,在街上号啕大哭。有时候真的很难想象船医们都担负着多大的压力,仅仅是据我所知,他们这几人这些天来都没能睡上一个超过四小时的觉。巴尔纳在街上蹲了不出三分钟,便擦擦眼泪和鼻涕,拾起丢在身侧的病历本,在我和狛治先生的目光中他脚步坚定地走上二楼,大概是和老爷子回报今天的病情。不说巴尔纳,老爷子最近也是如此。老爷子看起来平时除了钱以外什么都不在乎,平时动不动就抱怨一船人没有商业头脑,时不时就训斥不知道怎么又把零花钱在一个月的中旬就花光的飞段,但这几天却每天都来,一来就在病房里待上半天,直到晚间值班的船医来换班。身为医生,要面临的不仅仅是失去同伴的恐惧,还有对自己在死亡面前所表现出的无力而产生的愤怒和自责。不甘心,所有人都不甘心,医生们格外不甘心。
罗德说,今天晚上轮到他和童磨先生来值班,还有说好来帮忙的十藏还有罗砂。按当时罗砂的话说,今天晚上除了船医以外,所有白胡子海贼团的人都可以暂且休息一下,让这些天来一直紧绷的精神稍微缓一缓。罗德里克脸上挂着两个不深不浅的黑眼圈,自从阿布萨罗姆把新闻刊登到了报纸上后,他就面临着撰写一大堆声明稿件与给报社的采访书面回复,再加上萨奇令人担忧的伤势,小海军也是接连好几晚都没怎么睡着,直至今日已经有点面容憔悴。
童磨先生提议,把他的朋友们带到他们现在的小公寓里吃个晚饭,连同我,飞段,带土,罗德,老爷子,还有现在在门外玩躲猫猫的芙和梅丽。按他的说法,想让他的“昔日旧友们”与“都是一家人”的我们好好认识认识。面对又开始自说自话的假哭小能手,狛治先生想极力拒绝,每一根发丝都支棱起来以示抗拒。但赶在他开口前,对这两人恩恩怨怨一无所知的罗德小天使一拍手,十分愉快地表示赞成,而且说吃完饭后他和童磨先生因为还要回到小酒馆和其他人换班,完全可以把狛治先生一行人送到落脚的旅店。狛治先生想驳回这个提案,但他的目光在对上罗德那明媚的笑容时,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我想了想,也同意道:“因为萨奇的缘故,我和角都老爷子把出航时间推到了二月底,因为时间延后,洋流方向有变化的缘故航线也有所更改,正好借着今天和大家详细说明一下。”
“哎,慢着,”飞段一拍大腿,不满地啧啧嘴,大声质问道,“你们把本大爷这个副船长放在哪了?为什么私自更改航线都没有征询过本大爷的同意?”
“可是你又不懂航海术,也对生意状况不感兴趣。”
“屁!你这就是不把本大爷放在眼里!”
看着这家伙那一副吊儿郎当的德行,明显就是闲得无聊而开始滋事。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晚没能睡觉带来的疲惫感让我此时并不想和他拌嘴,只得叹了一口气,退一步说:“……那好吧,我现在简单解释一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意见——”
“嗨呀,这些事跟本大爷说了本大爷也不明白,那还问本大爷干啥?”
“……啊?你先问的好吗……”
“问了你就说啊?你个雀斑真不会看脸色。”
“……啊?你什么人啊……”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傻样,我也不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不然这讨人嫌的家伙八成又得人来疯,把无理取闹进行到底。我无奈地抬起手捏了捏眉心,然后把窗口发呆的带土唤来,跟他说了一下今晚的安排。带土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嘟囔说今晚要好好休息一下,一面说着一面十分嫌弃地将粘过来童磨先生推到一边,依然明确地表示他现在不想和童磨先生说话,甚至都不希望童磨先生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我感觉童磨先生是真的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即使童磨先生遭到了这么直接的拒绝,他依然觉得带土不是讨厌他,而是因为他最“好的朋友们”来了,带土在吃醋。对于他这鬼才逻辑,狛治先生原地暴跳如雷,妓夫太郎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睡醒后正在愣神的妹妹,旋即安静地同我和罗德并排站在一起,安静地看这场由连同狛治先生一起,三人表演的闹剧。飞段笑得像是打不着火的煤气灶,咯咯咯咯,音量一路往上狂飙,惹得刚刚上去没一会的老爷子从楼梯间幽幽探出脑袋,眼中闪着暴躁的凶恶光芒。再闭不上嘴我就让你成为第三个躺在楼上卧床不起的。他冲某个意识到情况不妙,立马噤声的大背头这么威胁道,随后我们堵在门口的所有人都被烦躁中的老爷子撵到了大街上。躲猫猫的游戏刚刚结束,芙最终在摆放在后厨门口的一个空酒桶里发现了梅丽。小家伙蜷缩成一团,头一歪,在桶里面睡得正香。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目的是芙那张不怀好意的放大笑脸,旋即一声尖叫,一面笑着一面从桶里翻滚而出,飞一般地跑过拐角冲我扑了过来,手脚并用地爬上我的肩膀,熟练地挂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抻着小腿试着去踢捉住她后衣领的芙。像是飞段平时和猫之前的战争,他去揪猫尾巴,猫则死死把住楼梯扶手不松爪,而我此刻就像是那个被迫卷入纷争的扶手,无奈的同时还只能一动不动。
一路上,和我命运相似的还有罗德里克。童磨先生一个劲地往带土跟前凑,似乎一口咬定对方是吃醋才不愿意搭理他,带土被烦得受不了,干脆躲到了罗德身后,奈何童磨先生疯起来,光有一个狛治先生根本拉不住。
“呐呐,小带土就是吃醋了吧~”
“什么吃醋!吃什么醋!你给我闭嘴啊!”
“不理人家,人家可是也会伤心的哦~”
眼看童磨先生就要摆出一副双眼含泪的可怜相,带土急眼了,顾不得平时假装出来,苦心经营的沉稳高冷形象,冲我们所有人声泪俱下地控诉童磨先生前几天不光摸了他的手,今天还趁他晕倒的时候把他抱在怀里。别说是本来就对童磨先生“精神过敏”的狛治先生,连同神经大条的飞段和芙,还有看起来总是自视甚高的梅在内,我们所有人的表情都出乎意料地齐齐定格在颇为嫌弃的一瞬间,内心有如一团乱麻,千言万语过后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被骚扰了二百余年的狛治先生简直感同身受,过强的代入感使他同情地看着带土,并安慰道:“要坚强。”看着带土神色悲壮地点了点头,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我一时间有点听不懂两人的对话,琢磨了一会,觉得估计要是当时被抱住的人是我的话,此刻才能明白得了他们的心情。
童磨先生他平时用惯了的狗皮膏药战术此刻不顶用,站在原地,望着带土气呼呼的背影轻悠悠地扇了扇扇子,然后眯起眼,摆摆手示意飞段和芙过来。“跟你们讲哦,小带土在今天送行的时候,想和小琳告白,你们猜他说了什么?他说了:‘琳,我喜、xxxxxi——洗了衣服没晾干!’哎呀呀好可惜,还差一半就成功啦呢!”
“带土大哥真的这么说了吗?哈哈哈!”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本大爷了!‘洗了衣服没晾干’是怎么一回事啊——”
只听带土一声怒喝,顺手抽出罗德挂在腰间的军刀,冲某个正扇着扇子,乐颠颠,丝毫不会看人脸色的白毛彩虹眼咆哮:“今天我不把你切成段然后再烤了,我就不姓宇智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恼羞成怒的带土手起刀落,这才发觉玩笑开过了的童磨先生仓皇而逃,两人追逐的身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中,隐约传来的怒吼声惊动了天边的流云。两人的争吵一直持续到晚饭前,听妓夫太郎说一直对童磨先生尊敬有加,此刻一边惬意地小口嘬着橘子汽水,一边趴在桌子边的梅,看见童磨先生躲在卧室里,死死怼住门不让处于暴怒中,还依然架着军刀的带土进去时,嘟囔了一句:“这两人好麻烦。”这句话根本就是道出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声。闹剧终止于老爷子回到家取账本,好去和蝎先生还有拍卖会经理谈生意时,老爷子静默地注视了一会那两人,然后云淡风轻地说要是把家具弄坏了,两人第一个月的零用钱都别想要了。说罢,闹剧终结者在所有人倾佩的目光中潇洒离去。
妓夫太郎和梅的到来像是唤醒了我对曾经过往的追忆。之后的三四天中,每天晚上都梦到了以前三个臭小子在戈尔波山疯闹的情景,像是路飞捅了马蜂窝,害得我和萨博一路狂奔,还一不小心误入了猎豹的窝,踩到了小豹子的尾巴,最后被豹子妈妈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好歹跑出了其领地才将其甩开。不过所有的梦境最后都终结于一场大火,两眼望去全是刺目的红光与黑烟。然后我就醒了,醒了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只得躺在床上,把毛毯往身上一卷,像是个毛毛虫一样扭来扭去。得知萨博的消息对我来说是可以再好不过,虽然事情早已往我意料不到的方向发展至今,虽然我早些年失去兄弟的悲伤,寻不到人的担忧和焦虑在此刻看来全是白忙活一场。不过,他还活着,这就已经比什么都要重要了。就算他忘掉了我们,现在又找回记忆的他对我来说也还是以前的那个缺了一颗牙的聪明小子。
在我收到信后的第二天,得知此事消息后的科林找到我,对着萨博小时候的照片看了老半天,才确定原来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子居然就是我找了好多年的兄弟。他说,他是负责伟大航路前半段的前线指挥,和位于“新世界”对总部,搞幕后策划的家伙们鲜少有机会见得了面。他说,他和萨博唯一一次见面时,那时萨博差不多十五岁,还是伊万科夫的部下,他们相逢是在某一次干部们集会,那时萨博是跟着他上司来的。只不过那时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没怎么说过话,以至于现在科林回忆起萨博的长相都有些困难,只记得额角上有一大片伤疤,据我推测是当年他自己悄悄出航时遭到炮击后才留下的。
虽然科林跟我说了好多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萨博的消息,然而,就像是止水先生猛然发现儿时的憧憬对象假死好多年,实则躲在世界的某个旮旯里筹划一些像是毁灭世界之类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时一样,我也还需要一点点时间接受现实,一点点时间来告别曾经浪费掉的眼泪。说不定我也需要一次机会,像是止水先生一样把对方按住一顿暴打。
左思右想后,我决定把这个打算悄悄藏在心里,等到那天来临的时候,打不打全看当天心情。
离狛治先生和那对兄妹到来的那天又过了四天。古伊娜经过一周的修养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船医们还是把她留住,再稍作几天观察。蝎先生和他的奶奶回了净土,告别的时候我在酒馆门口和奶奶握了握手,谁知奶奶突然一个趔趄,两眼一翻,吐出一口血后就倒地不起。我当时差点给吓疯了,正打算叫船医来时,蝎先生叹着气,有点不耐烦地俯下身说:“行了,你快把人家吓死了。”我一愣,随即便看见奶奶一边吭吭笑着,一边麻利地站起身,对我解释说这只是恶作剧而已,别当真。奶奶说罢,扭头却看到了目睹刚刚血腥一幕的梅丽,吓得两眼发直地站在原地,抖个不停。后来奶奶不得不花了半个小时来安慰梅丽,平复小女孩快要停跳的小心脏。我这才反应过来蝎先生说的快吓死的人并不是我。拍卖会的经理是昨天离开的,他离开前还前,再一次对罗德郑重道谢,说谢谢他的作品陪伴其走过人生最灰暗的低谷。罗德腼腆一笑,说,希望他的作品能今后也能陪伴对方走过人生中余下的辉煌时刻。
今天中午的时候,童磨先生把我叫过去,笑嘻嘻地跟我说有人有事相求。我有点纳闷什么事情能求到我头上,毕竟按照老爷子的话说,和我关系好只能增加奇怪的人脉。当我看到梅从童磨先生身后探出脑袋时,更是一头雾水。梅也依然还是一副谁都看不惯的样子,她瞪走了想要和她打招呼的船员,高傲地偏了偏脑袋,最后才看向我。“你帮我说服我哥哥留在这里。”她瞥了一眼在一旁扇扇子,品品茶的童磨先生,又追加了一句“拜托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哥哥以前都不笑的,但这几天和我们一起时总是笑得很开心。所以她认为,比起以前的花街,比起现在居住的山村,科贝尔特好像更加适合他。
“哎呀,这你就有所不知啦,艾斯~”童磨先生习惯性地用扇子遮住半张脸,“其实妓夫太郎他一直因为不出众的长相而特别自卑。以前无论是因为他脸上出生就带有的黑斑,还是因为后天营养不良导致的畸形身材,他都会被人当成怪物一样远离。老实讲,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过他像现在一样轻松呢~”
梅点了点头。她说,她哥哥不愿意留在这里的原因主要是因为收入。在那个山村中,虽然采药是个很辛苦的差事,起早贪黑,每天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不过收入相对而言比较可观。然而,即使相对山村里而言这比报酬算得上中等偏上,却远远没有城市中的收入来得高。“而且,我喜欢繁华热闹的地方,但是哥哥不喜欢。因为他害怕被人嘲笑,被人排挤,再加上大城市没有适合他的工作,只好住在村子里。不过那些村民也把我们当成怪物,基本上不和我们来往。我一直在想,要是能找到一个热闹的地方,而且不会把哥哥当成异类的地方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用看村民脸色,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呢?我和你哥哥也不算熟,强行劝说的话,可能会有点困难啊。”我问。
“我说了,哥哥是因为收入原因才不想离开村子的,”她撇撇嘴,嘟囔着,“所以,我要你在这里帮我找一份适合哥哥的工作,不过不要告诉他。不然他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了。”
她说,她哥哥一辈子都在迁就她的任性。
她说,就算日子再拮据,哥哥每次进城也依然会给她带回来漂亮的发簪首饰。
她还说,她不再想要哥哥整日愁眉苦脸,即使是一直被当成小公主,娇生惯养一辈子的她也想要哥哥高兴起来。
听闻,我回头瞄了一眼正看着飞段和迪达拉像小孩一样拌嘴,都快要动手互殴的一群人中,和罗德里克并排坐在角落里的妓夫太郎,听着罗德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解释着两人拌嘴的内容,似乎有些发笑。从迪达拉讽刺飞段因为财务纠纷离家出走,飞段调侃迪达拉是贝尔梅尔小姐的跟屁虫,却被老爷子满不在乎地抖落出更多黑历史,像是多次晕船,吐得都快没了人样,像是被人贩子撂倒,还差点被拐去了公海。众人的关注点一下子由两人的纷争转变成了对飞段的肆意嘲笑,然而在那两个小孩的战争中,空投下信息炸/弹后的老爷子踱着步子,优哉游哉地走上了二楼,就此将喧嚣的世界拒之门外。是啊,想在这群胡闹的傻瓜里保持冷静真的很困难。我这么想着,耸了耸肩,欣然答应了梅的请求。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特别是在梅跟我大致说了一下她哥哥的基本情况后。很会打架,喜欢打架,那去依然缺少人手的刑事部岂不正好。大部分外人因忌惮白胡子的名号而不敢来,但白胡子海贼团在刑事部的人手确实不多,总共才四十人不到,就算加上净土来的鬼鲛和迪达拉,在罗德离职后唯一一个海军文森特,再加上唯一一个革命军科林,还有侠客团的佩德罗和杰波,也并不乐观。况且治安局的薪水也不错,都可以暂且算作小资,也比较符合梅的要求。再之,在科贝尔特这个相比村子更加开放的环境中,因外表而受人排挤的事情基本上不怎么会出现。在这个以水手居多,各地联系更加紧密的世界里,对于见惯大风大浪的住民来说,外表相较于犹如败絮的内里反而没有这么重要。毕竟即使是外在光鲜亮丽的世界贵族,也会因其所作所为受世人厌恶,再金贵的打扮,再华丽的服饰,再姣好的面容,也无法遮掩他们内心的丑恶。这么一番考虑后,我和梅说好,然后便去了泰勒叔他们的办公室,向他要了报名表。因为梅说要暂且保密,我也就没跟他说要干什么,不过他还是想都没想就给了我。然而等我又回到小酒馆后,不知道梅说了些什么,妓夫太郎又变回了前几天刚见面时那一脸忧虑的模样,然而梅则不见了踪影。按照阿伊莎的说法,梅和妓夫太郎吵了一架,结果那姑娘号啕大哭地跑走了。
我听完都愣住了,寻思着妓夫太郎也不像是不讲理的家伙,怎么这事还能吵起来。我捏着报名表的手一时间变得无处安放,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要不要提这件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看见我进门后,先是道了个歉,说自己的妹妹给我添麻烦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梅一开始光想和他说在这定居的事,没想到两人吵起来后,梅一急眼就说漏了嘴,把我帮忙找工作的事情全盘抖了出来。我有点尴尬地站在原地,问他梅究竟跟他怎么说的这件事。
“……啊,她说她喜欢这里,如果不在这住下的话,她就会讨厌我这个哥哥。”
“……”
我疑惑极了。为什么明明是关心对方的事情,怎么说起来反而这么像无理取闹。
梅的这句话完全是把所有的重要信息全部给漏掉了。开始享受假期的阿布萨罗姆正好撞见了这一出,出于以前船上也有一个同样飞扬跋扈的小妹妹的缘故,他表示他对妓夫太郎百万分地理解。妓夫太郎很委屈,他说他们现在根本负担不起在这边的开销,虽然梅拜托我找来的岗位十分适合他,收入也能比上山采药翻了一倍,但是他特别伤心,因为他觉得梅好像从来没有把他这个哥哥当回事过。他觉得,他把梅给惯坏了,这一次也不再打算顺着梅的意思,毕竟多吃点苦对她有好处。“住在山里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其实说白了还是她习惯了众人的追捧和荣华富贵。而我是真的讨厌和别人有过多接触。说到底,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这下算是明白了,梅一直在强调找到了好工作后就留在这里,而妓夫太郎的重点一直是性格乖张的妹妹从来不在乎他。不过梅的发言存在巨大的歧义,也不怪妓夫太郎的理解变得有点歪。即使出发点是为了对方好,但着实让人有点无法接受。换作是我,要是有一天路飞跟我说这话,我肯定下一秒就把他揍得连卡普臭老头都认不出来。阿布萨罗姆此刻甚是感同身受。他凑到妓夫太郎跟前,熟络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絮絮叨叨地吐槽起以前他们海贼团中的大小姐来。阿布萨罗姆说,那个女孩是被他船长捡到的,而他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大哥。“虽然她从来不喊我哥,而且要是她听到我以她大哥自居,一定会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然后大哭着去找船长评理,”阿布萨罗姆笑着说,“那家伙在船上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对人颐指气使,而且要是一天吃饭时没有她喜欢的点心,一定会当场哭给所有人看,止都止不住,简直要命。”阿布萨罗姆可能是想起来一些不怎么开心的过往,十分不满地狠狠一撇嘴。
“你们就顺着她吗?”妓夫太郎问,同时沮丧地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那能怎么办呢。船长对待她就像是亲生闺女一样,不管她再怎么不省心,对我们来说也像是家人一样。不过这家伙也就是窝里横,一对上强一点的敌人立马就会哇哇大哭,然后跑来跟我们诉苦,要求我们出面解决。”
“这点跟梅一模一样,闹到最后我也没有办法,只好替她收拾烂摊子。”
“你妹妹和我们船上那个实在是太像了,所以一看见你们吵架就想起她来了。”
“你们船上的那个叫什么?”
“叫‘佩罗娜’。”
“她还活着吗?”
“对,还在大海上的某个角落里活蹦乱跳,继续祸害船长和其他人了。”
妓夫太郎微微一笑:“说实话,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梅挺能折腾人的。”
“对吧,就想一出是一出那种,而且嘴还特别坏。而且我记得以前我和佩罗娜吵架,是因为这家伙明明是想给我过生日,还自己悄悄给我买了件大衣,喏,就是我现在穿的这件。结果送礼时说出口的全是嫌我平时不拘小节,不会买衣服,审美全世界最差,有钱和没钱都没差之类的嘲讽,还有什么她‘大人有大量,随手送我件外套’这种。烦的我血压直往上飙。而且她现在要是听见我数落她以前干过的蠢事,一定又会冲我大发一通脾气。什么臭毛病啊,连说都不能说的。”
“你现在是不是想她了?”
“嗯。其实我还想我的船长和船医,还有点想以前的海贼船。不过这句话要是又被佩罗娜听见了,一定又会骂我没出息,哈哈哈。”
……
健谈的狮子脸和妓夫太郎似乎找到了共同话题,聊得倒是越来越起劲。我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后,听到“大衣事件”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扶额。阿布萨罗姆说得没错,梅真的和他们船上的那个大小姐太像了,连简单的好意都要包裹在层层傲气之下,一般人根本无福消受。想到这里,我有点无奈地挠了挠后脑勺,然后从加尔的吧台后面找出纸和笔,给妓夫太郎留了一张小字条。“梅说,留在这里的话你能更开心。”停笔,把字条夹在自中间对折叠好的报名表中,悄悄放在了那两人旁边的桌子上。要是想留下来,那就留下来,要是不想留下来的话,我猜妓夫太郎大概也有自己的考虑。
然后我便去二楼的病房看了看萨奇的情况。
萨奇还没有醒,不过脸色在相比前两天已经有所好转,现在正平静地躺在病榻上像是在船上时,偶尔利用闲暇时间睡了一个所有人都叫不醒的午觉一样。我们每天都和外婆回报萨奇的情况,老人家一直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外婆说她不敢来探望萨奇,因为害怕她来了之后发现萨奇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是当年不辞而别的女儿和女婿一样。我恶作剧般地俯下身,在萨奇耳畔叫了好几嗓子“你再不醒我就要去翻冰箱啦”之类的话,但是他依然沉浸于睡梦中,不肯搭理我。等我下楼时,梅已经回来了,而且跟在了文森特后面,一直紧紧抓着对方的袖子不放手。文森特一脸尴尬,和妓夫太郎解释说他在杂货店附近碰上了梅,然后就一直被这样跟了一路。见到妓夫太郎后的梅还在生气,泪水还在眼眶中打转。她对妓夫太郎大喊:“我不要你当我哥哥了!我要文森特当我的哥哥!他说话温柔,绝对不会凶我!”语毕,丝毫不管文森特已经尴尬到把两眼放空的梅还重重哼了一声。
和阿布萨罗姆聊了一会后,心绪平复了不少的妓夫太郎抬起手抓了抓脖子,说:“反正梅再怎么讨厌我,我也不会讨厌梅。”
闻言,梅抽了抽鼻子,然后抹去滚落下来的泪水,一把甩开文森特的袖子,扭过头对他高声宣布:“我不需要你了!我要去找我哥哥了!”说着,又重重地冲文森特哼了一声。
突然被晾在一旁的文森特困惑不已地看着撒着娇要哥哥抱抱,要哥哥哄哄的妹妹,依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某一年在戈尔波山里,又一次被我凶到哭的路飞一面抱着萨博,一面嚷嚷着要温柔的萨博当大哥,而不要整天只会凶他的我时,还依稀记得萨博当时是多么的无奈,但是在面对又因此大打出手的我们两人时,神情中却满是宠溺。像极了妓夫太郎看着梅那样,也像极了阿布萨罗姆谈论起他们家的大小姐那样。
孩提时代的嘴硬,将本该说出的话藏在心里假装深沉,但不知道在长大后突然有一天就失去了把它说出口的机会。
我不清楚萨博知不知道他在我们心中有多么重要。就像是活在现世的佩罗娜有没有猜到阿布萨罗姆在某一天还会带着笑意,和别人讲起她一样。
写不完了,临时再追加一章正文!也就是说还剩下一章正文与一章番外后再完结!祝大家今天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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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通缉令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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