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得浮生如玉颜》宅肆

8、七窍玲珑穆婉娘

　　相比于外界忙碌于秦王寿辰的热闹，这几日颜如玉反倒是过的清净。魏于飞也没来骚扰他，大概也是忙着寿宴。
　　一大早颜如玉便已起身，来到院中习武。虽然赢嗣正指派了丫头春桃在她身旁照料起居，但颜如玉打小便独立自主，并不习惯有人更衣端茶的伺候。
　　每日天未亮便早起习武，此时春桃甚至还未醒来。
　　南苑居室院子中有一棵高大榆树，高约八丈，树干直挺通天，树冠茂密犹如绿色伞盖葱葱茏茏，枝繁叶茂参差披拂。榆叶椭圆，长不过三寸，宽约莫一寸，苍翠欲滴。
　　卯时三刻，天光渐露，颜如玉站在榆树前，闭目站定，慢慢调整好呼吸。忽的美目睁开，目光凛冽，抬手一掌向前轰出，掌风挤压空气发出飒飒声响，击中在槐树干上。
　　在大力下枝叶簇簇摇摆，榆叶如落雪般飘摇落下。颜如玉手捻银针，轻身而起，速度极快，只见人影绕树连窜，不见银针只听银针划破空气咻咻之音。落下榆叶已尽数被银针从各个方向钉在树干上。大多银针上钉着不止一片树叶。
　　颜如玉的武器是针，很偏门的武器。刺叶只是最基础的练习，不仅考验眼力，也需要身体瞬间的爆发速度。颜如玉用了十年时间才能勉强跟上叶子落下的速度。
　　银针体积小，重量轻，若想用的好，力道也是关键。如果是软绵绵的打在敌人身上，除非淬剧毒或是刺中要害，否则基本没什么伤害。用银针出神入化者飞针可破金玉磐石。
　　颜如玉袖中所藏银针，皆是淬了剧毒的。她现在的实力最多百米内刺穿铜板，还做不到破金玉毁磐石。
　　大多数的刺客用的是匕首，比如金四，基本不会有刺客用长兵器，毕竟一分短一分险。但即使是匕首颜如玉也觉得容易暴露有些不易携带，要不然专诸也不会鱼腹藏剑刺吴王。而淬毒银针小而易藏，如果有专门定制的袍服，甚至可以携带数千枚银针。
　　颜如玉自然不会随身携带那么多，袖藏十枚银针就足够了，她是刺客不是人屠。刺杀机会一闪即逝，抓不住刺杀的时机，带那么多银针也是累赘。
　　太阳升起，温度渐升。颜如玉已经练了半晌，额上渗出密密的汗水。不远处的春桃准备好了沾温水的锦缎，颜如玉接过擦了擦因运动后浮上红晕的好看脸蛋。
　　“姑娘身手真俊俏！。”自打第一次看了颜如玉练武，春桃就对她崇拜的不得了。春桃并不是没见过习武之人，但是女子习武她想都不敢想。
　　如今世道，女子地位极低。别说习武，世家大夫的女眷识字的都不多。从小被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只要相夫教子就好。
　　如果颜家未灭，颜如玉现在也会像那些普通千金小姐们一样绣绣女红赏赏花，待字闺中盼着那人中龙凤的如意郎君吧。
　　而幼时落难被金四所救，金四又甚是疼爱她，文武皆没落下，加上她本人天赋本就不错，在二十岁前便成为地府银面，可以说金四是把颜如玉当做传人来培养的。所以在颜如玉心中，男女地位没什么差别，对于世人所认为的女子只是男子取乐工具，颜如玉压根嗤之以鼻，这世上大半男子甚至还比不过她自己。

　　“姑娘回房间吗？公子刚刚遣人送来好多漂亮衣裳，待姑娘挑选。”春桃跟在颜如玉身后，眼中崇拜之意都可以冒出星光。
　　经春桃一说，颜如玉这才想起今日似乎便是秦王寿辰，要随赢嗣正进宫。其实比起对赢弄玉的期待，她更好奇嗣正君府那位会易容之人。
　　“恩。”颜如玉轻声应道。径直便回到了屋中。
　　此时房中已摆了数个黄花梨木开盖木箱，木质细腻上乘。箱中装满了各色花样的衣服首饰。春桃兴奋的一件件拿出来比划给颜如玉看。
　　有紫色的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腰间别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清雅不失华贵。
　　春桃见颜如玉并面上无表情，认为她不喜欢便又拿起下一件给她看。这是一件缕金百蝶穿花大红长衫,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纱衣,下身配翡翠撒花洋绉裙。喜庆非常。还有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水芙色的茉莉淡淡的开满双袖，配绘银挽带。清丽脱尘。春桃自顾自又拿起一件浅淡的橙红颜色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轻纱。

　　颜如玉见春桃忙的不亦乐乎，稍稍摇了摇头，心中无奈，春桃选的大多颜色鲜艳，太过显眼。只好上前随意指了一件不太艳丽的衣裳。
　　那是一件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外罩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简单低调，正和她意。
　　春桃幽怨的看着颜如玉，觉得这身太素了，她还是喜欢那套喜庆点的大红百花裙。
　　颜如玉换好衣裳后，春桃上前通报道：“姑娘，穆管家求见。”
　　“哦，穆管家？”颜如玉不无好奇，难道是那会易容之人？
　　“穆管家是府中大管家。”春桃将她所知徐徐道来。
　　穆管家，原名穆婉娘，是嗣正君府后院管事人。按说一般后院之事由府中正妻管理。但穆婉娘并不是公子正的姬妾。
　　说来穆婉娘也算是个奇女子。
　　穆婉娘出身富贵之家，家中世代为医。出嫁后三年，不知为何原因娘家一夜间惨遭凶徒灭门。那时的穆家只有穆婉娘一人因在夫家，所以逃过劫难。
　　但是穆婉娘依然不幸，她原来的夫家也算是个小贵族，看到穆婉娘家道中落，恐危及被牵连。没过几日便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府邸。
　　在被逐之前穆婉娘夫家内务及账目大多都是她在掌管，也因为这个原因，在某些想夺权的小人撺掇之下，穆婉娘才会被休。
　　不过权贵之家能有几个身家清白干净，穆婉娘原来夫家所做的那些龌龊事她自是再清楚不过。她心中恨急，告到城内民部大辅前，奈何女子本就地位不高，她还无权无势根本没有人搭理，反而被罚了二十大板。
　　但是穆婉娘并没放弃，听人说公子正处事公正不偏权贵，便拖着伤体在公子出府时冒死拦车告状。公子正惜她一个女子铮铮铁骨，依律法处置了她原先的夫家。
　　这之后穆婉娘毛遂自荐愿为嗣正君府府中门客，为公子分忧。公子正只当是戏言，不过怜她孤身寡妇，便给她打理王府辖下一些小资产。
　　后惊于婉娘为人做事八面玲珑，所管井井有条，收益斐然。便慢慢让她掌管更多辖下产业。穆婉娘也没有让公子正失望，王府辖下资产不出五年翻了一番，在众王子中，赢嗣正可以说是最有钱的。，
　　最后赢嗣正干脆让她打理王府所有事务。在嗣正君府中，赢嗣正王子之尊，还没有正室，后院一直无人管。
　　后院其他女子多少牵扯到各式各样的权利人物，谁也不服谁。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都想掌管后院，还不晓得会把嗣正君府闹成什么样子，所以赢嗣正干脆让穆婉娘来管这后院。
　　穆婉娘虽无名分，但是整个嗣正君府下人都默认了她是府中的半个女主子。
　　桃红最后补充一句，“是公子命她前来为您妆扮。”
　　颜如玉眼中一亮，没想到世间还有此等奇女子。
　　穆婉娘被请进房中，颜如玉细细打看，只见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相貌并无惊艳只算秀丽，但是身姿娉婷，走动间显得风情万种，韵味十足。
　　全身妆扮甚是华贵，头发一丝不苟结成多股翻绾成花式\"百花反绾髻\"。左右各插一只朝阳五彩挂珠金步摇。
　　着一身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品月缎绣玉兰飞蝶纱衣，内衬淡粉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绢纱，腰系一条金腰带，贵气而显得身段窈窕。手中提着草花梨二层妆匣盒。
　　穆婉娘上前拜过：“玉姑娘。”声音软糯温香，酥麻入骨。很那想象这样柔似娇花的女人，竟是掌管嗣正君府里外事宜的大管家。
　　“穆管家请坐，听说穆管家会易容之术？”颜如玉开门见山的问道，她本就话少，不会那么多的虚礼客套。
　　“玉姑娘唤奴家婉娘便是，易容之术奴家只是略懂皮毛。”穆婉娘入座后低首恭敬回道。
　　“哦？以我所知，易容之术早已失传，不知婉娘姑娘从何处得来。”颜如玉目闪星光。
　　这么问其实很失礼，只是她对这易容术十分感兴趣，应该说只要是个刺客就没有能抵挡住易容之术诱惑的。
　　穆婉娘垂首作答，看不清面上表情。
　　“奴家家族世代为医，此术是我父亲在一次调制药物中无意发现，不想竟可以对人相貌稍作修饰。”穆婉娘声音软软糯糯，甚是柔媚好听。“其实严格来说，这算不得易容之术。此术没有办法变成与他人一般模样，只能稍稍改变该人的眉眼相貌。而且并不能长时间保持，最多六个时辰便会化去。”
　　颜如玉也没期望变成他人模样，只是能改变本来样貌就已经很神奇了。
　　“令尊惊才风逸，实在另人敬仰。”只可惜英年早逝，否则颜如玉真想前去拜会一下这位老先生，以穆老先生之才再苦心研究些时日，怕是易容成与他人一般模样也并非难事。
　　再想想穆家惨案，想必就是因为这易容之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普通富贵之家又怎么会知道易容之术对江湖中人的重要性。
　　“姑娘过奖了。”穆婉娘身形稍稍一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颜如玉见此，便不再提。目光转向穆婉娘所携带的妆匣盒上：“盒中便是易容药物吗？婉娘可否借我过目。”
　　穆婉娘眼睑微低，咬了咬唇，像是艰难做下什么决定。
　　“姑娘客气了，若是姑娘心仪此术，奴家愿将此术送予姑娘。”
　　颜如玉一惊，看向身前和柔温顺的穆婉娘，她确实想要这易容术。没想到穆婉娘竟舍得相送。在嗣正君府多年，以这女子手段，应该清楚此术的价值。说是千金难求都是轻的。
　　“不瞒婉娘，此术对在下确实有大用，在下愿意用等价物品换取。”
　　穆婉娘笑笑，笑声如银铃，虽不是极美的，却让人感觉分外舒服。
　　“姑娘您是公子重视之人，公子是奴家救命恩人。您之所求，奴家自然甘愿倾囊奉上。”好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王府上下被她打理的顺顺当当。
　　颜如玉拱手称谢:“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厚颜收下。日后婉娘若有所需，在下必当义不容辞。”
　　颜如玉知道穆婉娘是看在赢嗣正面上才将易容术送给自己，其实即使穆婉娘犹豫不娱，只要颜如玉去找赢嗣正，看在合作的份上要来此术也不算难。但是颜如玉不会去做这种事。她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至于欺负一个弱女子。
　　穆婉娘已看出眼前女子多半是江湖中人。比起府中后院那些莺莺燕燕更添一份洒脱少了一分扭捏。难怪会得公子宠爱。思及此，穆婉娘眼中浮过一抹暗淡失神。
　　二人之后来到梳妆台前，穆婉娘是将盒中碟碟罐罐药物取出，足有十数个，颜如玉看着颇有兴致。
　　穆婉娘指如剥葱，微凉的指腹蘸着膏药细细的涂抹在颜如玉眉眼鼻唇间。不干不油，滋润柔滑，味道稍有草药香味，却并不浓重，清香沁脾。
　　约莫一个时辰，穆婉娘停下了手中工作。
　　“姑娘，你且看看是否满意。”
　　颜如玉对着提前铜镜看着镜中自己，那人竟是自己？原先颜如玉眉眼竟显凌厉，而现在的颜如玉眉如春柳，目含秋水，虽不及原先眉眼的惊艳，却是满面温柔，竟显小家碧玉之姿。
　　样貌全变，连气质也完全变了。好神奇的易容术！

　　二人走出屋中，门口的春桃看见颜如玉，双手捂着小嘴不敢置信：“姑···姑娘？”
　　“是我！”
　　“天呐，姑娘你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我都认不出来了！跟以前的您一点也不像!好神妙！”春桃盯着大眼睛左看右看，一脸的不可置信。接着禀道：“公子已经遣人来请姑娘。”
　　“恩。”
　　在春桃的引路下，颜如玉一路走拐右拐终于来到了前院看到了府中大门。这嗣正君府竟是这般大。
　　就在春桃颜如玉一前一后出府时，谁也没有注意到前院走廊某个红漆柱子后一抹轻纱身影。只听她自语自语嘀咕道，“这也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