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得浮生如玉颜》宅肆

5、与虎谋皮

　　离颜如玉醒来已有一月，这一月来，颜如玉多是在房中养伤。文殊那一剑透肩而过，加上潜逃时未有及时止血，伤势恶化。前半月时颜如玉连起身都需要人搀扶。
　　这些日子来颜如玉的吃喝都由小丫鬟春桃伺候。每日也都会有大夫来给她诊脉换药。但除了身边的小丫鬟春桃和大夫，颜如玉自始至终未见到这栋府邸的其他人。
　　自丫鬟春桃口中颜如玉已知此地是嗣正君府。这点春桃并未有隐瞒，但是想要问更多时，春桃或缄口不答或转移话题。别看春桃年纪小却机灵得很，颜如玉的一次次套话总也被她狡黠逃过。
　　颜如玉刺杀太子失败反被追杀，却被嗣正君府的人所救，看这些日子嗣正君府对她的态度，似乎并不会将她交出给太子。
　　但是公子正应该知道留她等于留一个祸端，颜如玉也实在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何利用之处，她并不认为赢嗣正是与赢武派别对立才会顺手救了自己。
　　论武功师傅金四比她高，论长相皇亲贵族应该不缺女人。论身世这天下应该没人知道她是颜家后人，哪怕是金四，颜如玉在他面前也没提到过自己的身世。
　　即使公子正天纵之才知道自己是颜家之后，颜家一个灭门之族又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

　　这一日，颜如玉在房中实在是歇的无聊，左肩的伤已好了大半。便向春桃提出到花园里散散心。
　　她其实是想看看嗣正君府的布局，伤好后就逃离此地。
　　虽然公子正救了她，但颜如玉不觉得这个公子正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白白救她，必是有所图。而颜如玉也不是那种迂腐顽固，明知对方不怀好意还要报恩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伤好就跑，以防麻烦。
　　出屋时，颜如玉一身男装。她自小习武，丫鬟春桃虽备下不少的华丽女裳，但她实在穿不习惯。
　　春桃不无失望道；“姑娘长的如此美，竟不爱红装！”
　　时值春日，嗣正君府的花园内已是花开烂漫，姹紫嫣红。佳木葱茏，奇花炳灼。花香扑鼻缭绕。这还只是南苑花园，占地颇大，颜如玉走了有一会了也仍没看见出口。
　　花园深处一处假山此时已被繁花锦簇，清流从花木丛中曲折泻于石隙之下。
　　假山不远处，颜如玉看到一处凉亭，造型独特,别具一格，由两个相连的六角单檐亭组成，亭檐上有萝薜倒垂。那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甚是好看，就好像披着绿色飘带的黄色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一般。
　　远远地颜如玉看到了亭中坐有一人，对着棋盘似是研究棋局。
　　临近细看，亭中之人好生俊朗，身着靛蓝色的长袍，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银冠上的白玉晶莹润泽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整个人丰神俊朗中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高不可攀、低至尘埃。
　　颜如玉刚想问问春桃此人是谁，回头却发现哪还有春桃的身影。
　　此时亭中人也看到了颜如玉，他轻轻勾起嘴角唤道：“客至，不如与我对弈一局如何？”
　　男子的笑容仿佛阳光般温暖,声音比花园的潺潺水流还要动听，让人无法抗拒，使在他身边的人都变的柔和,温暖。

　　颜如玉走入亭中，对着男子作揖一拜道：“恭敬不如从命！”便坐到了男子对面。
　　颜如玉虽从小家道中落，跟随金四学习如何杀人。但是金四很疼爱她，把她当做了亲生女儿般教养，不在地府时给她请了琴棋书画的先生。再加上颜如玉天生聪颖学习东西上手很快，所以文武皆不落下。
　　男子一抬手，颜如玉也不客气，捻起一枚白子点下。男子随即右手执黑子点下。两人便对弈起来。
　　虽是先手，但数十手后，颜如玉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棋盘中的黑子白子厮杀也越发胶着复杂，激烈凶险的短兵相接，处处危机四伏，让人喘不过气。现在双方落子都慢了很多，因为只要稍错一着，便会满盘皆输，所以只能慎之又慎。
　　此时轮到男子，男子执子的手却迟迟未落下。白净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的干净而整齐，仿佛白玉做的一般好看。颜如玉竟看的有些着迷。
　　“若敌强我弱，如何破局？”男子幽幽的问道。执子落定。拉回了颜如玉的走神。
　　“不敌其力，而消其势，兑下乾上之象。”颜如玉眉头微皱，思忖片刻，捻起白子点下。
　　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赞赏。
　　“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些女子衣裳，想不到你却穿着男装。”男子打量着颜如玉不无好奇。
　　“公子正为何救我？”颜如玉不答反问，当她看到男子时便已猜到了他的身份。能在嗣正君府花苑等着自己的，除了赢嗣正还有谁。
　　“我已经向地府买下了你，你现在已是自由身。”地府重利，只要有足够的银子甚至可以买到最顶级的刺客。
　　颜如玉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她毕竟从小长于地府，虽竞争残酷，但有师傅地府也算是她的半个家，更何况她为地府出生入死杀过不少人，而如今地府却是为了银子将她卖给了赢嗣正！她的声音有些僵硬道：
　　“谢公子，但是在下并不想在此地久留。”她不知道赢嗣正打的什么主意，颜如玉也并不想给赢嗣正卖命。她只想早点回去见师傅，一月前，也不知师傅是否顺利逃脱。
　　若还身处地府，妄图脱离地府，势必引来无穷追杀，地府对叛徒从不手软，至今无一能活。但是现在赢嗣正已经为她赎身，颜如玉可不认为嗣正君府有人能留的住她。她若真想跑，赢嗣正也断然拦不下。

　　“金四已死。”
　　良久，赢政的声音传来。这一句话很轻，对于颜如玉来说却好似天雷滚滚轰在身上，身如若被石化了一般，怔住一动也不动。
　　正要落子的右手控制不住棋子，滑下指尖，在金玉棋盘上发出叮咚之响，对弈已经无法再继续，却是可惜了这一盘好棋还未有结果。
　　亭外虽是艳阳天，而颜如玉却感觉自己身坠冰窖。心中如万箭钻心般疼得厉害。她痛的想哭，但是自三岁以后她便再也不知道该怎么流泪。
　　“师傅···死了？···”似是在问赢政，也似是在问她自己。从小疼爱护着她的师傅，像爹爹一样的师傅，死了？
　　“当晚，胡发义携暗卫追杀，金四力竭，被太子所杀······”
　　语音未落，便见颜如玉起身出亭欲走。
　　他知道她要去哪。
　　赢嗣正看着她的背影，如墨的黑发高束，颜如玉不仅貌美，身段也美，百花丛中的她虽是男装，却依然是风姿绰约另有一番风情。他摇了摇头似痛惜道；“现在的你连太子的面都见不到，你现在这是去送死。”
　　“公子要我如何做？”颜如玉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身。如果只是单纯劝她别去杀太子，那她还是会走。
　　“你我的仇人同是一人，我可以帮你杀了赢武，同时你也可以帮我。”
　　“此言何意？”颜如玉双肩微动，赢嗣正眼中精光一闪，知晓她必是对自己的话动心了。
　　“你可知晓弄玉公主？”
　　颜如玉转身入亭，皎月般的脸蛋已恢复平静，整个人却依然冷似寒霜。
　　“赢武同胞的妹妹，五国出了名的美人。”
　　“弄玉已被父皇许配给周国太子。明年初春出嫁。”
　　“莫不是让我刺杀弄玉公主？”如果真是这样，自己还不如现在就去杀太子，杀他一个同胞妹妹有何用。颜如玉心中腹诽道。
　　赢嗣正笑着摇了摇头，也难怪她会如此认为。毕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死了一个弄玉，还会有其他公主替嫁。而你，与弄玉长的很像，非常像！初见你时我还以为是弄玉那丫头出宫戏弄于我。”
　　赢嗣正看到颜如玉面上不可置信的表情，缓缓道，“这是真的。我希望你可以替弄玉嫁过去。”他的目中如有星辰闪烁，“不敌其力，而消其势。赢武之所以为太子，是因为他生母是周王室之女，而秦周要好，只有破秦周联盟或者乱周其政，让周无暇顾及秦国，赢武无所依仗，他，此战必败！”
　　代嫁入周？颜如玉一惊，这赢嗣正好大的胆子！好狠的心！
　　虽然自己在地府的底细他早已摸清，现情况也有相同的敌人，但毕竟自己不过与他初次见面，他竟敢将如此重大的事向自己说的云淡风轻。
　　与赢嗣正合作相当于与虎谋皮，真有一日助他夺得王位，还可能容得下自己吗？
　　转息间，颜如玉的思绪已百转千回。却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一是师傅金四之仇，太子身边高手如云，自己想要报仇怕只是自投罗网送死而已，还不如借赢嗣正之手，一旦皇位之争尘埃落定，皇家兄弟无情谊，赢武必死无疑。
　　二是颜家之仇，颜如玉心中苦笑，真是命运弄人，当年周主灭颜家，而今自己却要为复仇嫁给他的儿子。不过也好，一旦自己入了周宫，报仇便更行方便，当年的仇她必百倍千倍奉还！
　　“在下斗胆，有两件事想请公子正帮忙。”既然现在赢嗣正想利用她，她又怎能不好好的也利用一下赢嗣正。
　　“何事？”赢嗣正持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水。眉头轻蹙，声音有些不满。这丫头竟然与他谈起了条件。
　　“其一，请公子查一人，名叫颜诚，乃大周颜家之子，颜家十五年前被周主满门抄斩，而颜诚逃出，自此了无音讯。无论生死，只要关于颜诚的，任何消息都可以。”
　　当年刘家村被灭后颜如玉逗留很久，却一直没有寻到哥哥的尸首。虽然可能很小，但是颜如玉依然相信哥哥还活着。
　　在地府时她曾想利用地府的情报寻到颜诚，但是地府分工明确，刺客并不能接触到与之刺杀之人无关的情报文案。
　　但是地府重利，既然赢嗣正能向地府买下自己，那么也必有实力寻到颜诚的线索。至于自己身份是否会被赢嗣正猜忌，她并未在意。自己与他至少现在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处。
　　“可以。“赢嗣正并未犹豫便答应了，虽然好奇颜如玉为何要寻此人，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只要不破坏大家共有的利益即可。”第二件事是？”
　　“赢弄玉必须死。”颜如玉并不喜欢麻烦，她现要深入虎狼之地，如果赢嗣正对赢弄玉还保有一份亲情，留得她命，日后保不准会捅出什么篓子，两个弄玉公主，想想都觉得棘手难处理，所以赢弄玉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