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夏]梦里寻他千百度》云声雁断

6、第六章

　　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沈从文

　　也幸好夏洛克喵的小爪子不是很锋利，碎纸片将断未断地续在一起，大大降低了我的工作难度。
　　然而我没有想到的是，即使复原得差不多了，幕后者还是给我挖了个坑——

　　急雨收春，斜风约水，浮红涨绿鱼文起。年年游子惜余春，春归不解招游子。
　　留恨城隅，关情纸尾，阑干长对＿＿倚。鸳鸯俱是白头时，江南渭北三千里。

　　我都高中毕业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被古诗词鉴赏支配的恐惧！一个密室逃脱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充满文学气息！我痛心疾首地盯着桌面上的小“拼图”。
　　对于这首词，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它的典型例题：后人评价“春归不解招游子”有“无理之趣”，请对此作简要分析。
　　连答案都想不起来，现场做题简直有毒。我蹲在地上，一脸冷漠。

　　脚腕上忽然被什么毛绒绒的东西蹭了蹭，我偏头一看，银灰色的黑纹虎斑猫绕在我的脚边，在我低头看过去的同时抬起了小脑袋，雾蒙蒙的灰色.猫瞳看得人心都化了，他努力地仰起头，试图让嘴里衔着的某样东西多一点存在感。
　　我挠了挠夏洛克喵的小脖子，另一只手从它嘴里把那个东西拿了下来。
　　方形的切片吐司，松软的表面凹下去一部分，形成了一行字：
　　EAT ME.

　　喵喵喵？？？
　　我盯着手里的吐司面包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夏洛克喵的神奇回忆吐司，吃下去就能想起你现在最想回忆起但是一下子记不清了的那部分记忆的神奇物品！
　　我真佩服我自己，瞎扯都不带大喘气的。

　　“你从哪儿弄来的？”我觉得还是不能随便把东西放进嘴里，万一我也变成了猫这乐子就大了……
　　夏洛克喵用小奶音喵了几声，我顺着他小脑袋的朝向看过去——冰箱的对开拉门大敞着，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露出了一点点的透明塑料纸袋口，以及顺着重力躺倒的几片面包——和我手里的这片明显是一家人。
　　……
　　其他的切片面包跟正常的面包没什么区别，只有夏洛克喵衔回来的这一片上有字。

　　To eat or not to eat,it is a question.
　　我沉思了几秒钟，揪下一小块面包试图喂给蹲在椅子上的夏洛克喵——
　　他吃了！
　　几分钟后，夏洛克喵的体型没什么变化。只是本来已经变得软萌软萌的虎斑小猫似乎找回了一点属于“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理智，重新变得高冷凶萌起来。
　　但愿夏洛克喵找回理智的同时也能找回一点他的智商，明白现在不该是闹脾气的时候。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确定了夏洛克喵没有任何不良反应之后，我把面包上写着“EAT ME”的部分扯下来塞进嘴里，希望它真的能让我想起来那首词缺失的字眼。
　　……
　　面包似乎并不需要嚼动，几乎是入口即化，顺着食道流进胃里，大脑渐渐清明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像是可以看穿一切。
　　我再次看向破碎拼接成的小纸片，这回轻而易举地就想起了空白处缺失的词语：
　　西曛。
　　阑干长对西曛倚。
　　西曛在词中是斜阳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凭栏远眺凝视西天的落日，借以抒写愁绪。

　　然而我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就已经入夜了，如果想要看到斜阳，除非等到明天。但是——别忘了时间限制这个东西，坐等一天而毫无所为简直是在等待死亡，更别提夏洛克还没有恢复正常！
　　所以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突如其来的“啪啪”声扰乱了我的思绪，我看向噪音的来源——
　　夏洛克喵跳上了流理台，正在用小爪子拍打着一台烤面包机。
　　注意到我的目光，银灰色的虎斑猫凶凶地挥了挥爪子。

　　烤面包机的正面刻着一行花体字母：Cat's bread

　　嗯……好吧……也许夏洛克喵并没有找回他的智商，他只是饿了而已……
　　但是猫好像既不能吃太冷也不能吃太烫的东西……
　　也许夏洛克喵不大一样？

　　行吧，他高兴就好。我把一片面包放在烤架上，调节旋钮定时后按下开关——
　　烤面包机却没有反应。
　　嗯？？？

　　然后我在机器的另一侧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我想我明白夏洛克喵给我的那把钥匙是干什么用的了。
　　黄铜钥匙在孔洞内转动了四分之一圈，随着“咔哒”一声，像是齿轮完美的咬合，烤面包机发出了轻微的嗡嗡声。
　　——加热开始。

　　夏洛克喵沉默地蹲在面包机旁边看着我的一系列动作。
　　暖黄色的灯光铺在他的皮毛上，显得柔和而温暖。

　　“叮”
　　面包烤好了。

　　然而夏洛克喵拒绝了我的投喂，他坚持要用自己的小爪子扒拉着面包啃。
　　……还是小软萌比较可爱。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银灰色的小团团艰难地和面包做着斗争，托着腮去想尚未破解完的那首词。

　　上片惜春思归，下片念远怀人。
　　按照背景设置，现在是冬天，春天还没到就开始伤春？而且下片的怀人，作者怀的是妻子啊……
　　也许还需要再发现一点东西和它联系起来才行。

　　银灰色的小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地上，流理台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面包碎屑。
　　一团白雾从夏洛克喵所在的地方逸散开来，渐渐扩大，几乎充满了半个厨房。

　　“……Sherlock？”我没敢从椅子上站起来，害怕踩到什么，或者说……看到什么。
　　回应我的是一声闷响。
　　时间在这种时候总显得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白雾渐渐散开，夏洛克修长的身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雾里。
　　…………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先生？”我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睁大了眼睛问终于恢复了人身的夏洛克。
　　“……不。”
　　哎嘿看来他记得？不然前面那一小截可疑的沉默是什么！

　　“所以在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你发现了什么？”
　　“看看这个，Sherlock.”
　　说回正事，我们默契地不再提及猫这个话题，忽视掉夏洛克像是故意强调的“失去意识”这个词，我指着桌面上的碎纸片示意夏洛克——不知道在他的眼里这首词会被翻译成什么样子。
　　“不，Olivia，你转述给我就可以了。”夏洛克只瞄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行吧……既然你这么相信我的古诗词鉴赏水平……我勉力拿出了高考语文的架势给他解读了一下这首词的含义。
　　……
　　“重点，Olivia，重点是什么？”夏洛克打断了我，而我才刚刚解释到“鱼文”背后的典故。
　　“我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我耸耸肩，并且闭上了嘴。

　　夏洛克显得烦躁极了——这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只在矮桌上来回走动，尾巴还一甩一甩的银灰色小虎斑猫。
　　“急雨收春，斜风约水，浮红涨绿鱼文起。”这一句是场景描写，暮春时节，雨急风斜，红花凋零，飘飘洒洒落满江面；江水上涨，绿波荡漾；鱼儿游弋，激起阵阵波纹。“鱼文”二字最易引起人的暇思，中国自古就有鱼雁传书之说，书信常被称为“鱼书”或“雁书”，“鱼文”就仿佛是幻化了的书信，勾起游子无尽的相思……
　　我正回忆着曾经看过的试题分析，夏洛克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思路。
　　“在餐厅！”他突然兴奋起来，大步走出了厨房，又猛地回过头来：“Olivia，快跟上！”

　　夏洛克在餐桌下面摸索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一封信来。
　　“哦。”夏洛克扫完信，兴致缺缺地扔到桌面上，又强调似的补充了一句，“无聊！”
　　书信？鱼文？我拿起了信件。

　　这是一位母亲写给远行在外的儿子的信件，表叙了她的思念，言明家里一切安好，只是在末尾提及到孩子父亲的身体状况似乎出了点问题。
　　奇怪，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放在末尾才说出来，况且……这封信好像并没有寄出去。

　　“年年游子惜余春，春归不解招游子。”游子惜春，春并不理会，春归时也不懂得招呼游子，不知约游子结伴而还。
　　游子，亦是离人。倒是可以和收件人的身份相对应。

　　“Sherlock，你是怎么知道餐桌下面有暗格的？”我好奇道。
　　“餐桌有八张椅子，但是房子里只住着七个人——情感冷淡的男女主人，活泼好动的小儿子，经常吵架的两个女儿，还有两位暂住的客人。椅子为什么空着？为了某个重要的人，即使他不在这里，也要为他留有一个位置。”
　　“这个人是如此重要，即使其他人看到这样一把空椅子可能会心理不适也要安放在这里。这是一种怀念，一种愧疚，是对自己的惩罚和警醒。谁最有可能这样做？谁才能不顾家庭成员的反对坚持下去？只有情感充沛又在家中有一定话语权的母亲。”
　　“厨房一尘不染，可见这是位细心的母亲。但是偏偏餐桌不是这样。只要稍加思索，就可以找到答案。”

　　“你怎么……”
　　“观察，Olivia，观察！”
　　“可是……”
　　“不是用眼睛看就叫做观察，眼见与观察有很大区别。你是在看，Olivia，而我是在观察，这有很明显的差别。”（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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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该句出自原著。以及第一章结尾也是。原句如下：
首先要把一切不可能的结论都排除，那其余的，不管多么离奇，难以置信，也必然是无可辩驳的事实。或许剩下的是几种解释，如果这样，那就要一一地加以证实，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种具有充分根据证明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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