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夏]梦里寻他千百度》云声雁断

28、第二十八章

　　哪怕记忆能掩藏，历史却无法改变。——村上春树《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随着走廊的深入，是安静环境中逐渐冒出的细微声响，偶尔走动的脚步、纸张翻动摩擦而产生的气流、饮水机运行的嗡鸣、水杯与桌面相触的沉闷响动……
　　整栋楼由于时间的推移进入了繁忙的工作状态。

　　拐角楼道处的两个人转了个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左边的女孩子环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手指反复摩挲着纸袋外侧的线绳，神情散漫，心不在焉，她身侧的男生偏着头跟她小声说了几句话，却没得到半点回应。
　　我靠近他们，只听到一些像是无线电被干扰的嗡嗡声。

　　女生走进一间办公室，男生被留在了门外。
　　我跟着女孩子走进去。

　　“……的文件……是赵老师让我给您的。”女孩子站在一位微胖的男老师办公桌旁，把手里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
　　男老师没有抬头，女生提高音量喊了两声“王老师”，男老师大约是被声音一惊，从作业堆中抽出身来，视线一抬，像是才看到她一样恍然，女生习以为常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男老师对她点点头，随口寒暄了几句。

　　两人的对话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往窗外看了一眼，走廊的墙上是明晃晃的白。
　　那个男生不在门口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刻跑了出去。
　　男生正站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转了个弯，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而就在我快要走过拐角的时候，走廊里凭空多出了一堵“空气墙”，横亘在整个走道里，让我无法前进分毫。

　　我摸了摸这堵透明墙，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子还没有离开办公室。不过几乎是下一秒，男生就从拐角里快步走了出来，像是身后有什么东西撵着他一样。可能是放回去的时候有些匆忙，他口袋里的某样东西露出了一小块边角，金属的质感上有微光一闪而过，格外显眼。
　　眼熟的造型让我立刻想起了答案——
　　是小刀。

　　女孩子正在这时反身合上了办公室的门。
　　男生凑过去靠近她，影子在他的身后拉长，和身侧人的影子汇合到一起。

　　影子！一阵酥麻的感觉让我一惊，他们俩的影子汇合的一瞬间，像极了我在梦里看到的“影鬼”。
　　而无论如何，两个人的影子都无法做到“嵌套”的样式吧？！
　　是错觉？还是一闪而过的真相？

　　我几乎是贴着他们走出的办公楼。
　　“我听见……”等周围没什么人了，男生才开口，声音有些滞涩干哑，他的手有些不自然的颤抖，“他们提到了食堂。”
　　“他有点不耐烦，‘怎么又饿了，不是才喂过吗’，电话里的回答听不清。他又说‘那就让食堂减少分量’。再后面的我就没听见了。”复述完这段话，男生平铺直叙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一转又低了下去，切切哀求道：“我们没有办法的，张静，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我们根本对付不了……告诉警察不好吗？让大人们解决……这不是我们能应付的。难道就没有办法……”

　　“我们得找到证据。”女生像是被他说的某个词或某句话刺到，剜了他一眼，带着怒气打断他：“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简继，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会相信那种东西真实存在吗？报警？跟警察说这种一听就像是骗子的把戏？我们只会被批评教育，没有人会相信。”
　　“简继，我们必须找到证据。别让我觉得你是个只会退缩的懦夫。”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孩子——张静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她冷冷地扔下一句话，径直加快了步伐，把男生甩在了身后。

　　简继，这个名字在顾宁的日记里出现过。
　　听起来他们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而张静因为这个秘密即将被灭口？那简继呢？他也知道这个秘密。他后来……还活着吗？

　　“直觉”告诉我，张静或许就是顾宁在第一篇日记中提到的“不知名的死者”。

　　***

　　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我在试图跟着张静简继离开学校的时候被白雾拦住了。
　　没过多久，阳光开始迅速移动。直到日落西斜，朦胧的雾气中走出来两个人。
　　拉着行李箱的顾宁，还有——
　　Sherlock.

　　不等我开口，夏洛克率先拿出了一个小塑封袋，透明的塑料薄膜里是一只长约两厘米的棕红色虫子，它几乎占据了整个塑封袋底部。尽管如此，它依然活跃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扭动，丝毫没有囿于方寸之地的困扰。
　　像一只大型的蚂蚁，细腰圆肚，腹部近乎透明，六条细长的腿偶尔划动一下，它飞快抖动着触须，口器张合，像是在寻找一切可以噬咬的东西。
　　“眼熟吗？”夏洛克拿出另一个塑封袋，袋子里是一团灰黑色物体，看上去残缺不全。
　　这不正是夏洛克“昨天”在食堂发现的那半只虫子吗！

　　空荡的单人寝室很快被顾宁所带来的东西一点点填充起来。
　　虽然顾宁看不见也无法触碰我们，我还是拉着夏洛克走到角落里之后，才开始复盘今天发生的事——当着顾宁的面讨论这些事实在有些别扭，而且我也不想再看见奇怪的人体穿模场景。

　　“有学生在旧校区的食堂吃出了异物，我稍微查探了一下原因。”夏洛克道，“张静和简继知道的秘密也许跟这种虫子有关——暂且称呼它为‘食肉蚁’好了——食堂旁边的小房间里饲养着很多食肉蚁，它们是纯粹的肉食主义者。”
　　“由于某种限制，我只能远远地看到食堂骚乱的场景，事实上，那个学生的倒霉之处也许不仅仅在于将半只食肉蚁吃进了肚子里。”
　　这句话让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现在我们掌握的线索零散而混乱，或许要再经历几次日记事件，就能抽丝剥茧，发现隐瞒在深处的秘密。
　　我靠着墙角，感到一阵困意袭来，快睡着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想着：今天顾宁的存在感倒没有那么薄弱了……

　　***

　　翌日一早，白雾没有出现。我和夏洛克跟着顾宁一路顺利地走到旧校区。
　　同一个校区里，我和夏洛克的时间流速是相同的——昨天我在办公室的时候是上午，而旧校区的那边的事则发生在中午和下午。
　　路上我还在思考今天会是日记里的哪一件事情，好做一些小小的计划安排，没想到答案在我踏进旧校区的一瞬间就揭晓了，天色飞快变换起来，眨眼就到了晚上。
　　涉及到这个时间的只有第一篇日记，晚自习。
　　如果我的直觉是正确的，那么在这个时间点里，张静已经不在了。

　　我和夏洛克走进教室，顾宁闭着眼睛趴在桌上，整个教室里倒不止她一个人是这样，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均匀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顾宁整个人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睁开眼，手底下的草稿纸皱成了一团。
　　缓慢悠长的铃声恰好响起，顾宁吐出一口长气，在座位上呆坐了几秒钟，开始向包里装东西。

　　我环视了一圈教室，想着会是谁在顾宁的课桌里放的纸条。
　　再去看顾宁，她的座位前正站着一个女生，戴着眼镜，身形瘦弱，挎着一个托特包正在和顾宁说话。
　　等到看清那个女生的样子，我的脑子里仿佛响起了“噔”的一声，不由得一个激灵，她正是那个在新校区的车库里，从我眼前突然消失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