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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南楼令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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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媚儿姐,今天我就是不接客,你能拿我怎么办!”
姬芙做了个鬼脸,看着一脸气急败坏的媚娘子,身后的小厮们一拥而上,抄家伙的抄家伙,抡拳头的抡拳头,朝那个脚步轻快的少女飞快追去,扬起后面的一阵风尘。
姬芙跑得飞快,后面追着的小厮们跑得断断续续,很快就追不上了,她一边跑还不忘一边回头嘲笑:“媚儿姐白养你们啦,这么快就追不上!”
其中一个小厮不服,咬了咬牙又拉短距离,少女见状不妙,扔掉披肩任起在风中飘扬。
眼看就要被追上了,姬芙回头望了一眼,错目不及就撞上了某个人的胸膛,姬芙吃痛,揉了揉额头,正要冲那个撞到她的人大骂,那人不由分说就直接把她搂进到了胸前,拿肥大的袖子挡住少女的娇躯,幸好姬芙体态娇小,被捂了个严实,那人尤其淡定地捂住她的嘴巴,摇摇晃晃进了一条小巷子,成功躲过赶来的小厮。
姬芙听到已经没了动静,一把推开紫檀色衣袍人,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跳跃着怒火:“喂,你知道本……本姑娘是谁吗,你就这样对我!”
那人摊开手,显得很无辜:“小妹妹,有没有搞错,我救了你好不好。”
谁需要你救了!
姬芙腹诽一句,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雅,就把手放了下来,长长的睫毛薄如蝉翼,走近了一瞧,怒气顿时消减不少,这个男人,还挺好看的嘛。
眼前的青年明眸皓齿神采奕奕,明亮眸子熠熠生辉,剑眉上扬徒添几分英气,像极了军人世家。
真是好笑,她不过就是同那几个小厮闹着玩,怎么就需要他救了。
少女噗嗤一声笑出来,搞得他云里雾里,女人就是奇怪,前一秒还跟火山爆发似的,这一秒就柔情似水了。
姬芙捶了捶他的胸膛,颇有风范地问了一句:“兄弟多谢,尊姓大名啊?”
这个打招呼的方式确实把他雷到了,青年觉得自己还是少惹事为妙,尴尬地退后几步,朝她行了个礼:“感谢的话大可不必,小生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
少女依旧是笑魇如花,胭脂水粉仍旧掩盖不了年纪尚轻的本质:“你信不信,不管你说不说你是谁,我都会找到你的。”
莫非这就是夫子前些日子说的桃花运?他还以为他开玩笑来着……四哥也真是,都还没去美女云集的地方,逛个街都能让他撞上,这个运气没得说。
青年匆匆离去,身后的少女还在喊:“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好不容易摆脱那名少女,青年整了整衣冠,走到一半突然把人扔下,这回可得好好给人家道回谦。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微生离雕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发现正是自家四哥那张笑得很狡黠的脸。
“还说不招惹那些莺莺燕燕,我都逮到两次了。”
微生离雕笑得很勉强,于是微生离溯又得寸进尺:“英雄救美是吧,不错啊,都不把机会留给你四哥!”
“四哥……”
“撒娇也没用,夫子跟荆乌找不到你就先去了,我说你小子以后少招惹人姑娘,别以为你有这张脸就能够无法无天了!”
“……”
媚娘子往一盏白玉杯里续满了葡萄酒,深红与洁白交相辉映,崩裂出浓郁的酒香。
荆乌盘腿坐在桌子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爽地要求她再来一杯,媚娘子搞不懂这些不懂酒的人为什么喝得这么起劲,却还是给他倒了一杯。
“媚儿姐,刚才那个姑娘是从你这里跑出去的,你这儿还没沦落到强迫人家的地步吧?”
媚娘子翻了个白眼,说到那位小祖宗她就头疼:“那位是姬大将军的女儿,跟这里的姑娘们玩得好,经常来这里寻我们的开心,她要乐,我们也得陪着她乐。”
听到这里荆乌就发笑:“就是那个姬颢的女儿?”真是奇了,一个将军的女儿还能往这里跑,到底是有多会玩儿。
又倒上满满的一杯,媚娘子点点头,又补充道:“不过前几天被她爹发现了,姬将军甚为震怒,她今天这番应当是来告别的。”她说到这里有几分惋惜,平日里这个姑娘跟她们胡闹惯了,现今要走了还有几分舍不得。“很是古灵精怪的一个丫头,告别也弄得不那么伤感。”
荆乌啧了一声,原来是要走的人,无趣。
神月坐在一旁静静地没有说话,这番才想起来问:“姬将军的女儿?”
媚娘子当他随口一问,即随口一答:“对啊,今年已经十六了。”
浅浅抿了一口葡萄酒,酒香在口腔弥漫,神月的眸子犹如一滩深不见底的幽水。
姬将军的女儿。
这阵子发生的事太多了。
荆乌这几个月一直跑上跑下的接受各种大道的或者小道的消息,有的时候都累得直不起腰来,主人早就在城中布置的几个老家伙也应该跑腿,却偏偏说什么自己年纪大了,这种活应该是他这种年轻人去干,荆乌简直不能理解,跑腿这种活真的适合他去干吗,保护主人的任务他接了,搜集情报的任务他也接了,连帮人找房子这种任务也要他接吗?
有没有搞错啊喂,我可是主人身边的重量级人物!
这件事他念念不忘了好几天,好在对方是个绝色美女,看起来又跟主人极为交好的样子,不然他早就抗议了。
闵王好像很能折腾,说近年民间贼寇猛增,祸及百姓,更是有一份烧杀劫掠到皇城周围的折子递到了御前,为了安邦,联合大臣上书要求增改法律,这闵王也真是事多,就算是要改,也是大理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还有那个狼子野心的穆王,巴结着闵王好像势力见涨啊,上个早朝都红光满面的。
有太多的事他没有细数,反倒是因为微生离雕没出什么特别风头有些不爽,照他的意思,就应该给那些个瞧不起微生离雕的人一人一棒子。
“修改律令那是战乱平息之后以达太平,现今我堇国不征战已有多年,三皇叔提出这个主意,不解皇爷爷竟然同意了,还让他协助刑部,呵,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协助谁,那刑部的尚书谢之岷八九不离十是他的人。”
“小殿下认为此举何如?”
“治标不治本。”
“又当何如?”
“扬汤止沸,管中窥豹。”
“再当何如?”
“滑天下之大稽。”
见对方没有再咄咄逼人,紫檀色衣袍的青年反而是意犹未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隐藏的祸根,又岂是小小的几条律令就可更改的,若是这样,也用不着帝王了。”
神月从小罐中取出茶饼,细细地研磨成粉末,再放入茶盘,动作如行云流水。眼前的青年变化太大了,没有半分荆乌之前说的榆木脑袋的样子,他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觉得他跟当年的承乐还是有点像的,都是将才华掩埋在众人看不到的深海里。
而他要做的,不仅是帮他把海面的水拂开,还要掀起惊涛骇浪。
点茶是件精细的事情,早不知做了多少遍的他此刻显得有些随意,有意无意地问道:“闵王不及,那小殿下觉得应该怎样做?”
烘茶过后便是注水,微生离雕掀起一抹笑意,侃侃而谈:“自然是从最基本的抓起了,修改律令虽然有一定的用处,然不除掉祸根时间久了依然是名存实亡,倒不如给商人放行,增加商品流通渠道,缓解就业危急,再调整商税,充盈国库,镇济贫苦百姓,修改土地政策,让多数人落户。试问这天下,又有谁放着安居乐业不做,偏偏要干那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神月突发奇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微生离雕一下子被噎住,这叫什么问题,难道,难道那些颠沛流离的人还以杀人放火为乐吗!?
神月看了一眼他吃瘪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低头继续摆弄茶具:“臣开玩笑的。”
……一点也不好笑。
微生离雕满头黑线,夫子最近好像越来越调皮了。
不管是在哪国,堇国在阳邕洲割据一方已过几百年,商人地位一向很低,若是此时有他人在场,说不定会嘲笑他是个疯子。
“一夫不耕,民有受饥者,一女不织,民有受寒者,此间商有何为?”
“国之抑商,则商为寇,流乱四方,扰天下安邦,以是民不果腹,民不果腹则税收不足,税收不足则贪官有增,贪官有增则民间动荡,民间动荡则社稷不稳,此民不饱,官不善,社不稳,国祸之源焉。”
微生离雕面不改色说完这一切,言简意赅,大致勾勒出江山动乱的雏形,神月眼角沾染笑意:“然也。”
不愧是他选出来的人。
注定,是要那个本事登基为帝的。
过后便是打茶,浓郁芬芳的茶香徐徐蔓延开来,神月轻轻嗅着这股香味,为他推送了一杯茶盏,“尝尝,乌龙茶,最近午后高温,刚好可以降降火。”
微生离雕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像了,更像了……要是眼角的笑再温柔一点……
“小殿下,不要这么盯着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