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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南楼令 【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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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生离雕的分析脉络清晰,这样看起来少几分草包的气息,嘲讽般笑了笑:“你也看见了,杀人未遂,便差人送了那么多珠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有多看中我这个侄儿。呵,人之初,性本恶。”
神月看向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小殿下看得很清楚。”
荆乌因听过神月的分析,对朝堂的道道了解几分,这番话从微生离雕口中说了出来,十分诧异,这个蠢货皇孙,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难道一直以来,都是错看了他?
两人心思各异地想着,微生离雕感受不到来自小侍女的惊艳,左右想了很多大脑有些疲倦,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对了夫子,我前几天落在你这里的玉佩,你看见没有?”
“什么玉佩,臣没有看见。”
神月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淡定得令人信以为真,荆乌感叹自家主人扯谎的本事越来越高强了。
“小殿下其实有夺嫡的本事,只是心思不在这上面。”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当初在秘境教导了他整整五年,他本来就是她的转世,再蠢也蠢不到那样一个程度。
还是,以前他拿他当做弦月,是亲人,所以并不想他跟他一起走上这条凶险的道路,然而现在他拿他当夫子,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顶多是谋臣而已,是死是活跟他没多大关系。
所以,他才肯真正面对朝堂纷争吗。
神月拂了拂衣角,他想得太多了,看透太多,原来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微生离雕将这一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却没有放在心上,紧紧盯着那张隽秀的脸,企图能从青年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丝一毫他熟悉的神情,最后当然只能是徒劳无功,弦月是弦月,神月是神月,两者没有任何联系。
他莫名徒增落寞,太像了。
“这次没有得逞,日后肯定少不了来找我的麻烦,还好父亲那儿有重兵把守,我这几天去看了几次,都没有问题,哎夫子你这是……”
神月已经起身走到了他身后,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上,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事:“臣想看看殿下的伤势。”
微生离雕一愣,心头又是一暖,身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像四哥说的那样流血不流泪,其实他也是这么觉得的,受点伤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还回去就是了,不过这么多年来,父亲子女太多,很少关心他,他跟他的几个兄弟们也都是不拘小节,身上没点伤痕反而不正常了,故也从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至于四哥……他要是说疼,保准得被嘲笑为娘们儿。
他露出肩膀的一角,洁白的纱布裹住了伤口,周围的部分肿胀都消失得差不多了,看起来再修养个几天就会没事了。
神月的手指在咫尺处停下,重新走在他面前,淡淡道:“这样已经很好了,臣这里有药,小殿下可以带些回去。”
微生离雕点头道谢,荆乌飞快回了一趟内间将一小瓶药双手递给了他,他明显感觉到少女的态度要恭敬不少,是因为刚才的推论吗,只不过是一个侍女,就将眼界放得如此之高。
他拿了药离开,满脑子都在跟弦月和神月之间切换,他想起来不久前问过他为何选中的人偏偏是他,既然他是神氏一族,那选谁不可以。青年的回答棱模两可,他只是遵从天意,夜观星象,推测命局,算出他才是那个可以掌管天下之人。而他,注定是他的臣民。那如果这样说。既然他注定是帝王,那,是不是就可以不需要他了?
紫檀色衣袍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荆乌不再有所顾忌,恢复成了少年人爽朗的音色:“小殿下将这些人看得如此透彻,主人难道不怕吗,正如当初的微生承安一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到头来反而来害主人,主人要戴面具可不光光是为了遮挡右眼,还有那道狰狞的疤,帝王心术,没有人摸得准。”
……
是啊,还有那道疤。
“小殿下怎么说也是微生承安的孙子,以前连属下都瞧不起他,现今怎么一下子脑子就开窍了?一想到微生承安最后竟然会使那样无耻的手段害您,属下就替您心寒。”
包藏祸心。
神月静静地听着,其实他看得出来荆乌是关心他,毕竟皇宫不是个即来即去的地方,他一直在这里搅弄风云,历经了六十多年。那时候荆乌还未出生,他也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一条看似不可能成功的道路,最后还不是铲除异己,一步一步,帮着微生承安踩着别人的尸骨登上了那个位子。好笑的是什么,是那个他呕心沥血要看着他登基的人,竟然最后会反咬他一口。
“他跟微生承安不一样。”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可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了,荆乌自知劝不了主人回头,说不准他们今天刚走,明日微生离雕就死了。
何况,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
……
“嘿嘿,小娃娃,你有烦恼啊。”
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自寂寥的夜中响起,神月自睡梦中醒来,想动却发现根本动不了,只能任由那声音似幽灵一般在耳边缠绕。
“小娃娃,你怎么不说话?噢,差点忘了,这种时候你是说不了话的。”那道声音很是轻快。
什么鬼东西?
神月极力地想要挣扎,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内心的恐慌一点点蔓延,他皱了皱眉,难道是这几天太过劳累出现幻觉了?应该不是吧,他很多年连梦都没有做过了。那道声音似远似近,缥缈不定,难道是有人要害他?不,不应该,这里有荆乌守着,就算有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来给他下迷药,知道了他的存在,那些毒蛇第一件事要做的也不会是害他,反而应该拉拢他才是,神氏一族一脉单传,谁不想要得到他,他隐藏得那样好,就算是闵王也是猜忌,到底……是谁……
“别猜了。”那道声音幽幽地打断他的思绪,仿佛在上空漂浮,“我可没那个闲心来害你,只是为了报答你的温养之恩,不然的话我才懒得现身呢。”声音有些撒泼的意味,“小家伙不要怕,以后我会经常出现的噢,你先习惯习惯。”
他悬着的一颗心逐渐放了下来,基本可以确定那声音并没有恶意,真想对他做些什么,早就忍不住动手了,又怎么会说这么多的废话。
小家伙……这个称呼,他大概,都活了九十多年了吧。
“哈,有人来了……”
神月缓缓习惯夜视,勉强借助若有似无的光看像动静处,一道身影宛如鬼魅一般现身,周遭点缀些数不清的流萤,将少女的身躯一点点勾勒,面容逐渐清晰,那少女身着一袭碧色衣裙,外披一件薄纱,金线交缠绣出无比复杂的花纹,面容如雕似画,精美不似真人。
她的怀里,稳稳地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
“是你……”
神月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可以说话了,音色极其沙哑,那碧衣姑娘眸中泛着隐隐的青光,步态轻盈地走了过来,神月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床榻,碧衣姑娘随后在房间里点起了灯,橙黄的烛火照亮着房间,他依稀见到荆乌在门外靠着墙,纹丝未动。
显然是被人催眠了。
重新将目光投入到眼前的少女,那人面容也是一点没变。
“难得你还想着来看看我。”神月起身,坐到案牍旁,“上次见你的时候还是几十年前吧,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让他感兴趣的是她怀里的孩子,他认得这就是当初的那一个,怎么到了现在还是一点没长的样子?
碧衣姑娘也不拘小节地坐下,抬眸看清了他右眼的银白面具,心道了一句还是以前好看,音色空灵似妖:“到这里来处理点事情,发现没地方住就来找你帮个忙。”她顿了顿,“那颗珠子,你用得习不习惯?”
说起这颗珠子,神月不自觉的又摸了摸银白面具,冰冷的质感使他一下子忘记了回答,碧衣姑娘以为他是不知道如何形容,又道:“就是,有没有很奇怪的地方?”
神月呆滞片刻,随即收回手,立刻想到这乾珠总是无意识地把他牵扯到过去,原先是猜测沾染了坤珠的灵,本来乾坤珠一分为二也不可能真的摔得那么彻底。缓缓道:“是有些奇怪,先辈遗留的古卷上也没有记载……你应该不是为了找住的地方才找到我吧。”
碧衣姑娘微微一笑,笑容勾魂摄魄:“我听见它说,你有麻烦了啊……”
神月好整以暇:“走这条路的人都会遇到麻烦,不过我已经历经了两遭,这点麻烦不算什么。”
一遭败,一遭成。
她也可以听到那道声音。
“说吧,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碧衣姑娘静静平视他,将怀里的婴儿抱得更紧了,直到对方不满意地想要翻身,她才放松了力气。神月一向不喜欢遮遮掩掩,特别是对于她这种人。
“我想要那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