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眷》一枝兰灯

3、旭日晴朝

　　清晨的天空依旧朦胧得看不清楚，但与漓江边的早雾不同，一切都添上了一丝厚重感，让人盲目，失去了方向。世界上的一切生灵静默着，不知他们是否能感知到一个生命由死复活的奇迹，也不知他们是否会为这一神造奇迹献上赞美的花束还是施以唾弃的眼神，但美神毫无介怀地抱着尚带着稚嫩睡颜的孩子——也不知晓自己是神的赐予的夙月，缓缓行走在帝都的天际。

　　他轻柔地抚上女婴的小脸，那是冰凉的，但有一丝人类的柔软和神明不曾拥有的脆弱。夙月并不是最完美的，甚至她算不得好看，只是幼小罢了，但偏偏得到了美神的青睐，这与他只爱好美丽的容颜的审美不符，但是夙月身上有他渴望的温暖，冰冷的肌肤之下汩汩流动的温暖的血液。神明居住在永恒寂寞的九重天之上，这难得的乐趣，让他留恋不已，但也濒临分别了。美神轻轻地吻了一下女婴的额头，木樨的幽香四散开来，一朵娇黄的五瓣花短暂地绽开在她的额头上，很快消失了。美神缓缓将她放在虚空的天际与人间的通行桥上，闭眸离去。

　　此刻，一轮圆日从夙月降临的地方升起，不是海上日出，胜似海上日出，那地平线上陡然跳脱出的金黄似乎在昭示着什么，也许是给新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上吟唱赞歌，也许是……用金黄的光芒，扼杀掉世上为人所深恶痛绝的黑暗。可谁又愿意生而堕入黑暗呢？这代表光明与正义的太阳，真的可以让世界变得温暖而明亮么？

　　夙月睁开了眼睛，她感到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记忆要强加给她，好像一条条蛆虫在她的脑浆中翻滚，叫嚣，就是这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她猛灌了床边的一口水，冰凉的口感让她冷静了些许，脑海中的叫嚣声也安静了许多。她拥有了梳理记忆的权利，又咽下一口凉水，她开始“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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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夙月。

　　这个我知道。

　　你的故乡是广西桂林。

　　呃……嗯？我不是在帝都么？

　　你已经死了，就是昨天。你死在了漓江波涛汹涌的浪花中，是淹死的，尸体泡的肿胀极了，比象牙还白，但浮肿的白也不是什么美观的东西，你的眼睛已经泡烂了，白花花地翻着，四肢无力地张开，皮肤变得很透明了，刚开始还有褶皱，后来都撑平了……

　　我亲爱的记忆先生，你描述地和我昨天晚上做得梦几乎一模一样，但是你真是个出色的描述者，我眼中只有画面而已，你已经说得很详尽了，难道我有当幻想作家的潜质？还是我在实现梦想之前先得了幻想症失心疯？

　　好了别打断我，你没有当作家的潜质，有的是我！我和你不是一体！我只是你的记忆，是……让我呈现给你的客观事实！但是我确实挺喜欢写作的，在没改行当记忆复述器之前我确实很想成为一名作家，可惜，死得有点早。

　　那你还是个漂泊的灵魂咯？听起来真像回事儿呢。可惜，你以为我是刚出生的小孩儿，你想骗就能骗？开玩笑，我已经十五岁了！现在是2019年，你以为是十九世纪，我说死就死？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患有人格分裂？！

　　……只是想让你重新开始，但不代表你经历的一切就可以忘却！你出生漓江边上一座小城里，你们家穷得养不活你就把你扔在了漓江上，后来一场大火把你的家人都烧死了！是神听到了你家人的呼唤救了你，让你在帝都重新生活！对不起，我一定要叙述完这段。

　　你的尸体后来搁浅了，一滩泥沙包裹着你，还有些碎软体动物壳类插在你裸露在襁褓外的皮肤上，毕竟婴儿的肌肤太过于娇嫩，即使是不那么尖锐的甲鞘也能让你鲜血直流，事实上确实是这样的。

　　你浑身是血和泥沙，实际上水冲洗掉了不少，但是毕竟你很快就搁浅了，所以埋藏的较深的动脉还在涌出鲜血，混合着倾入江水的油亦或其他垃圾什么的，反正散发着一股垃圾场和火葬场合股了的造物——骨灰垃圾焦臭味儿。但是很神奇地，总有生物不会嫌弃这种味道，和被水泡过的令人作呕的体型。蛆和蝇，也许还有孑孓什么之类的，在你幼嫩而脆弱的脑壳周围盘旋，很快它们找到了可乘之机，一处致命伤痕横贯在你的枕骨处，不过我想已经不致命了，因为你已经先被水泡死了，它狠狠地插在你的脑后，留下了一大处可以钻入的空子。小虫子们肯定兴奋坏了，它们嗡嗡地高唱着它们的歌曲，不甚悦耳，但应该是感激你的。幼儿的脑浆极其新鲜柔软，即使与水、泥沙和贝类掺和在一起，不过它们是不会介意的。你那破碎的头盖骨根本盛不住这虫间珍馐，乳黄色的髓有下落的趋势，纵使已经浑浊，但蝇眼看浊香嘛，细小的口器插进浆液中，还有血液，我想蛋白质和葡萄糖是非常丰富的，但是你死之前吃到过饱饭么？

　　感谢伟大的造物主啊，分解者真是生态系统中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你的身体其他部位，其实都是盛宴，爬满了各种人类不曾知晓名称的节肢动物，乌黑的一片着实醒目。其他食腐者也会分一杯羹，细细品尝这所谓的最高营养级的滋味。天哪，我不禁回想起多年以前的人肉叉烧包事件，我想，人体这一珍馐，不仅仅是动物，也许人类自己，也品尝得甚为开心吧？所有人总是愤恨不平地指责他人，指责社会的不公黑暗，却从未想过，这是人类生来就有的劣根在作怪！你们笑我是灵魂，可是有灵魂的躯壳又比我们干净到哪里去呢？

　　很快，一股更为难以言喻的气味散发出来，真可怕啊，不光是“惟吾德馨”，恶臭的气味不也可以传到千里之外么？你的身体开始腐烂，也许早开始了，虫子都吃尽兴了吧。腐烂的气息让江水都污浊无比，不过这也有好处，这可以让你很快被人发现，不过发现了也不会帮你收个尸什么的吧。还好，这个时候，正在开会的神听到了你父母的呼唤，不过别想着感谢他们，这种事我见多了！有躯壳的时候仗着是人肆意妄为，从不在意他人，变成了灵魂才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我都不屑于与他们为伍！到是你的爷爷，哼，还算有骨气，不过后来也见不到他了。我就想请你记住，是神明救了你，别想着自私自利，永远铭记，你这条命是神明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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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夙月颤抖着听完脑海中浮现的话语，那气急败坏的语气和讲“她死亡后经过”时真实感十足的声调，让她再一次胆寒，原来那不是梦境，一切都曾发生过，那蛆虫钻脑的感觉也真实存在过。她痛苦地捂住头，想到这里曾经开过虫子的宴会，她就松开了战栗的双手。她想不甘地怒吼，为什么经历这一切的是她？她又做错了什么？！头越来越疼，但这不是记忆强加于她的痛感了，是她自己挣扎的内心在尖叫着要逃开残酷的现实。

　　忽然，一阵幽香拂过她的鼻尖，一个轻柔而空灵的声音在她耳畔低语，像是丝绒裹住的大提琴在缓缓拉动弦声，最好的漆木和曼妙的宝马之尾碰撞出华丽声调奏响——“我的孩子，你生来便受到了不公的待遇，虽然这不是一件幸运的事，但是福祸相依，神明赐予了你第二次生命，所以你要好好地度过这一生，不要让机会白白流逝。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神会保佑你，我也会为你祈福。”

　　夙月额间的花瓣印记微微散发着金光，她的头不再疼痛，什么烙印似乎镌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深吸了一口气，接受了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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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hhh那道金光是社会主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