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血》一襟披快

7、紫禁城

　　加入天血的第一个晚上在一觉中过去，没有兴奋，没有忐忑，好像心里早有准备，好像等待良久，我知道当初的我回来了。
　　洛阳的第二天早上是被手机来电吵醒的，我以为那会是大爷打来的，然而接过来却是——
　　“喂，谁啊？”
　　“我，紫禁城。”
　　纳尼？他跟我打电话？想想他那冷冷清清的样子，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啊？啊……是你啊，有什么事吗？”
　　“丁boss让你来一下。”
　　“好，好，没问题，我现在就过去。”
　　“恩……丁boss说如果你还没有吃饭的话，就过来一起吃吧。”
　　“啊？那……好，我知道了。”挂了电话又愣了会儿神，起床洗漱，下楼，街口处停着一辆的士，车内的司机手臂伸出窗外对我招了一下手。
　　走过去才发现，这司机就是那天晚上的哥。
　　“嗨。”他冲我打招呼。
　　“嗨，你好。请问你是……”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我看到他笑了笑，之后声音沉下几分“金陵。”
　　果然……
　　“欢迎加入，以后坐车就可以找我了。”说着他自己开心的吹了一个口哨，发动车子。
　　第三次来到筒子楼下，这次我站在楼下仰头望了望这座楼的整体，心里多了些奇怪：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挺有钱的，怎么选择住在这种地方？低调隐藏身份？可就他们的穿着和举手投足间也都不像是从这种地方走出来的啊，那样不是更令人怀疑吗？
　　想着想着我自己都有些懊恼，自从遇到他们我心里的疑惑就没有断过，一群奇怪的疯子，搞得我这么神经敏感，然而以后我还得长时间的和这群疯子呆在一起。真希望自己早些融进去，等我资质有了经验有了，再面对新人，我就是淡定得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前辈了。媳妇儿熬成婆，上学的时候等着变成学长，工作了等着变成老员工。啧，人呢面对世界有什么变不变的。
　　脑子里一通乱七八糟的思想，脚步也没有停，转眼就来到了那扇门前，敲门，来开门的是紫禁城。
　　“嗨。”我干笑着打招呼。
　　“恩。”他点头，侧身让出路让我进去。
　　走进去看到桌子上的早餐，还有在桌子旁吃的正嗨的卢浮宫。
　　“hi！洛阳一起来吃啊。”看他那大嚼大吞没出息的样儿，嫌弃。不就是蛋花粥，小笼包，茶叶蛋，葱花油饼，还有两盘小菜嘛，他至于吃那么香？
　　这货还一直很热情的邀请我：“来吧来吧，一起吃，冰城做的哦。”
　　“恩？”这倒是戳到了我的反应点，紫禁城做饭？这个冰山？我又扫视了一遍桌子上的食物，这煮个鸡蛋整两个小菜什么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这蒸包子和烙葱花油饼……这蒸包子的程序也是蛮复杂的啊……能想象出他这么个打架不动如山轻轻松松撂倒一片的家伙，去和面……拌馅儿……擀包子皮……捏褶子包起来……吗？
　　细思极恐！
　　卢浮宫还吃那么香，似乎做的还很好吃！
　　心情复杂，我不自觉的又向紫禁城投去了目光——他面无表情的在喝粥。
　　“哎呀，洛阳不要见外嘛，来来来一起吃啊。”说着将半张饼摊开在手里，放到盘子边缘，一手拿勺子从盘子里往外一扒，盘子里菜成功移到饼子上，他卷起饼子吃了个满嘴油。“冰城，和你做搭档就是好啊，不仅做任务可以轻松放心，吃的也很好啊。对了，你什么时候请我吃dumplings ？”
　　dumplings？我又是一激灵，这东西他也会做？见鬼！
　　“等有时间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你也知道的我这次在中国呆的时间不会太长。”
　　“放心，在你离开中国之前我会让你吃到的。”
　　“OK！”
　　“那个……丁boss呢？”为了不让自己更深得陷入某种恐惧里，我决定扯开话题。
　　“丁boss回公司去了。”
　　“啊？”
　　“怎么了，你找他有事？”卢浮宫问道。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他关于对我的安排。”我心里有些犯嘀咕。
　　“哦这样啊，你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啊。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和你说这件事的。上面安排你跟着紫禁城，他做你的队长，以后的至少两年里你的问题都归他负责了。”
　　“什么？！”我一个惊吓吼了出来，吼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偷偷瞄了瞄紫禁城，看他没有什么不满的反应，心下稍稍放宽了些，把声音降得极低，“那个，上面还说了什么吗？”
　　“没了，没了啊，就这些。这就是天血一惯的做法，新人会由中高级老成员带领两到三年，等他们对一切都有了足够的了解和认识了，那么他们就可以成为自己的负责人了。”
　　“哦……”虽然说着哦心里却还是有些不适应。
　　卢浮宫点点头，然后一口把碗里的粥喝干净，拿出纸巾将嘴巴和手擦了擦，说道：“冰城，今天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了，洛阳，godbey。”
　　“bey，bey.”看着他走出房门，再看看坐在对面的紫禁城，感觉气氛有些冷还有些尴尬，但又找不出什么话来打破这种局面。
　　“你不用担心些什么。以后，合作愉快。”还是他先开的口。
　　当时觉得自己和这么个冷冰冰奇怪的家伙绑定很委屈，现在想想其实真正委屈的还应该是紫禁城。唉，而我也是厉害，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就已经把他难为到要先开口抚慰人了。
　　一顿饭食不知味，而随后的一个电话更是让人糟透了心。
　　打电话的是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他成绩不好初中毕业后就终止了学业，早早的出门打工成了众多的打工仔之一。之后我们好多年没有联系，却没想到会在这座城市里重逢。那时我大学毕业半年，正忙着找工作，在大街上忽然和他相遇，互相瞅着对方觉得眼熟，最后开口一问，还真是故人。他变了，变黑了，皮肤也粗糙了很多，想来这打工仔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彼时，我们两个之间已经有了差距，没有了什么共同话题，勉强说几句以后剩下的就只是尴尬。不过最后还是互相留了电话，说都是一个人出来闯可以互相有个照应。这不，照应来了，他出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他在工地上出了事故，腿被砸断了，送到医院本来已经打好了石膏，但之后，就在打好石膏之后，医院得知他并没有足够的钱付医药费，就将那刚打好的石膏给拆除了。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后担心，眼下又没有钱，所以希望我能帮帮他。
　　我不知道要怎么用语言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问他要了那家医院的地址，挂断电话，向紫禁城道了别，带上了我当时的所有积蓄去了那家医院。
　　当时我跑出去的匆忙，并没有注意到紫禁城的反应。如果我能多注意一下他的反应，后来应该就不会那么惊讶了。
　　等我到达医院时，看见他一身灰土地坐在医院走廊里。他的样子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该有的样子，狼狈，窘迫，愁苦，无助，可怜。在看到我之后，他原本张望的头，在一瞬间的喜出望外之后，慢慢地低了下去，愧疚的，懊恼的，悲伤的。“对不起，麻烦你了。”
　　我找不出什么话来说，进去找到医生负责人，告诉他我们现在有钱支付药费了，并率先支付了医药费，他的断腿终于又有石膏打上。按照医生的说法，他的伤不轻，最好是住院。但他不同意，他对我说：“算了，没啥大事儿，我回我们集宿地就好了。医院太贵，你别再费钱了。”
　　“我的钱你不用管。”
　　“不行，你一个人在外面也没个工作，我……”
　　“他已经找到工作了。”我们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站着紫禁城。一身黑色休闲衣，一顶黑色棒球帽，他又走近一步，从他的眼睛里，我看到呆住的我。
　　“他现在已经找到工作了。”他对我同学重复了一遍，语气很认真。然后转头对我声音清清淡淡：“这是公司给你的卡，里面有上个项目的奖金。你可以去办住院手续了，又或者让我代你去。”
　　“哦，不用了不用了。”潜意识的作用下我口头应对着，然而真正的意识还在混乱中，一系列的情况让我不能马上反应过来。呆了好一会儿，肢体的反应才跟上节奏，接过那张卡去办理住院手续，也就在接过卡的那一瞬间，我察觉出不对，抬头看他。他阖了一下眼睛示意我没事。待走出他们的视线范围，我再那卡的背面，贴着6个数字——这是紫禁城的卡。
　　我的钱的确不够支付住院费，当时我想就借用紫禁城的吧，日后我再还他。
　　一通忙碌终于把同学安顿好了，听他道了无数句谢后走出病房，我看见紫禁城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似乎是在发呆。
　　我走过去向他道谢，他没有对我的道谢给予回应，只是问了一句：“都安排好了？”
　　“恩。”
　　他点了点头，望着走廊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吐出一个问句：“你介不介意我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他竟然也会开话题讲故事，这倒让我意外。
　　“和你朋友有些像的故事。”他的嗓音清凉如水：“你朋友让我想起一个人。”
　　“他们两个很像？”
　　“在遭遇上有些像。那是十多年前了，我九岁的时候，在一家医院我遇见一个小男孩，年纪和我差不多。”
　　“他怎么了？”
　　“他一只手的手指全断了，在一家医院接手指，治疗到后来马上就要痊愈时，他们家的积蓄却先一步耗尽了，然后医院就停止了对他的治疗，他那原本都已经接好的手指，又一个个感染，溃烂，一节节地掉落了。我记得当时他就是在那家医院的走廊里，胸前挂着那只残掉的手，静静的站着，没有人帮助。”
　　……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在奔走，病人家属也很忙碌。这个世界生病的人太多，医院是治病的地方。这里本该是病患的圣地，却意外的遭到了病患的厌恶，除了人对疾病的本能排斥外，又有多少东西夹杂其中？
　　走廊里有些暗，现代的灯光也照不出人影幢幢，却是有什么还在晃着人的眼睛？
　　所有的疑问都没有答案，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压着一般，沉闷伴随疲惫感袭来。我在紫禁城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看他还在望着走廊发呆，又或者他根本不是在发呆，一瞬间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他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定睛去看那还在晃着眼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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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如上一章，医院男孩儿断指事件，灵感源自现实。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