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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卑鄙的通行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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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卑鄙的通行证
“二爷”的醒来,于国公府诸人来说,自然是个喜讯。但对于赖三奶奶来说,则可以说是个噩耗了。
特别是那“老神仙”还说了,二爷的魂魄还不能算是安稳,白天阳气足倒还罢了,晚间,却是依旧还要借助欢颜来替二爷镇魂的——即,这二人必须同处于一个法阵(那张床上)……
于疼爱女儿的赖三奶奶看来,这可是事关女儿名节的大事。偏偏作为一个丫鬟,连性命都是主子的,又何来名节一说……
老太君在听了这话后,扭头对赖老嬷嬷道:“欢颜将来肯定是个有福气的,你们就放心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这言下之意,稍玲珑点的人都能听得明白,是要替二爷给欢颜一个未来了。
那赖老嬷嬷原都已经当此事不成了,如今听老太太头一次如此明确表示,顿时喜出望外。只三奶奶如五雷轰顶一般。要不是她怕在这府里大哭大闹会给丈夫女儿招来祸端,她当即就能哭给那两个自说自话的老太太看。
这边“二爷”醒了,请赖老嬷嬷一家进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赖家人自然可以功成身退了。
临走时,赖三奶奶看着女儿一阵眼泪婆娑。偏那时候颜欢和“二爷”都坐在床……阵法中,叫三奶奶连句体己话都说不得,只能在心里把那总不在家的丈夫又痛骂了一通,到底含悲带泪地被赖老嬷嬷强拉了回去。
至于被留下的颜欢,因当时她正在床上跟析斯亦嘀嘀咕咕,两人都没听到老太太对赖老嬷嬷说的那些话。
不过,于此时的颜欢来说,找到“难友”,和析斯亦相认,就跟那漂在大海里的人看到一根浮木一般,虽然木头对比大海,其实根本就没任何实质性的救赎,至少也是个心理安慰不是!
何况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一个诸葛亮呢,两人联手总好过她一个人单打独斗。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万一事情真如她那最悲观的预测,她不得不作为欢颜过完这下半辈子,又脱籍不成,甚至还被老太太丢上析斯亦的床……其实这也不算是一个最坏的结局。
析斯亦这人,虽然嘴坏了点……不对,这人不爱开口……虽然这人眼坏了点,其实心倒不坏的。
而且,和颜欢自己相比,他至少是个有原则,且也愿意坚持原则的。
到时候,不说析斯亦会不会让她给他做妾了(就算他肯,这是谁的□□了还不知道呢),就算做了他的妾,她相信,单只凭着她手里握着“难友身份”这张牌,他就不敢委屈了她!
何况,以那人的“秉行周正”,她觉得,其实她也有很大的机率,能够直接从他的手里拿回自己的人身自由。
所以,颜欢改主意了。现在的她,觉得留在国公府里,反而要比留在赖家更有利于她。
*·*·*
赖家人是一大早就进府请安的。“二爷醒来”时,则是天将近午时分。于是,用过午膳后,国公府里那些听到消息的主子们,便或是亲自或是派人来看望“二爷”了。
亏得太医诊断,才刚刚“苏醒”的二爷身子正虚着,不宜被人打扰,所以仅那两位姑娘被允许进到内室里去坐了坐。其他人,包括太太和特特从太学里赶回来的大爷,都被老太太拦在外间没放进去。
至于那一心国事的国公爷,在听到家人报信后,仅以一声“嗯”表示他知道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两位姑娘过来时,颜欢刚刚用完她那一刻钟的“场间休息”,所以她和析斯亦都呆在那张“阵法床”上。
而作为主子爷,析斯亦自然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颜欢却只能盘腿缩在床的一侧。
小丫鬟引着两位姑娘进到内室里,两位姑娘便隔着那贴满了符纸的帐幔向二爷析斯亦问了声安。析斯亦却沉默着没有应答——他也答不出来,一直闭着眼的他,根本就认不出进来的这二人谁是谁。
那位大姑娘一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问过安后,她就坐在那绣墩上不吱声儿了。
二姑娘则似乎是个爱表现的。才刚坐下,她就从腰间掏出一块帕子,一边低头拭着眼角一边道:
“这可如何是好,二哥哥原好好的,如今竟成了这样,听说过去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了。若传出去,还不得被人说是摔成个傻子了?老爷一向最是注重个家声,若听到二哥哥被人那么议论,只怕又要怪二哥哥不好了。”
二姑娘这话,就等于是在告诉那“什么都不记得”的二爷,他是不得他老子欢心的……
颜欢忍不住就多看了那位二姑娘几眼。
而虽然颜欢在进这府门前,并没有刻意去了解过那位国公爷对这嫡长子的态度,不过仅只从国公爷在老太太院中的表现,她也能看得出来,这国公爷对这位嫡出二爷似乎并不怎么上心。
此时在内室里陪着两位姑娘的,是这院中重新洗过牌后才被老太太指派来的管事妈妈——颜欢听老太太称呼她“金利家的”。
早间时,金妈妈就已经因为这二姑娘的胡搅蛮缠被老太太骂过了,如今听二姑娘又这般说话,她心里皱了眉,脸上却只能堆着笑,过去劝着那二姑娘道:“二姑娘快别这样,二爷才刚醒呢,伤不得神。”
二姑娘抹着泪道:“妈妈别怪我,我是既心疼二哥哥,又气二哥哥自己不争气。好好的不在家思过,倒因老太太和老爷太太都不在家就偷跑出去。如今出了事,偏又伤成这样,怎能不叫我们姐妹替他难过。”
那大姑娘原本只打算坐在那里当个木偶人儿的,这会儿听到二姑娘话里带上自己,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无奈地一塌肩,便也学着二姑娘从荷包里拿出帕子碰了碰眼角。
床上的颜欢隔着帐幔看着这姐妹俩的表演,不禁看得个津津有味。
躺在枕头上的析斯亦也顺着她的眼扭头看看帐幔外那几人,再回头看看这看热闹看得都于不自觉间伸长了脖子的颜欢,不由就不屑地拧了拧眉。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女人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这么热衷于看热闹听八卦!
所以,当那金妈妈将两个小姑娘带出去,见内室里一时无人,他便不客气地对颜欢道:“你怎么那么喜欢看热闹?!”
颜欢也不以为意,只随口胡扯道:“小时候家里穷,没电视也没故事书看,也就只能看邻居吵架了。”
要逞口舌之利,十个析斯亦都不是一个颜欢的对手。
颜欢扭头看看那大开着的内室门,见一时不会有人进来,忽地弯腰凑到析斯亦的枕边,笑弯着眉眼问道:
“我还是很好奇,这几天你那‘三急’……”
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盖了只大手。
析斯亦一手推开她的脸,低喝道:“有完没完?!”
于是,颜欢直起腰,咬着唇又是一阵肆无忌惮地闷笑。
二爷“醒”来后,老太太命人把几个太医都给请了过来。太医们对于“二爷”的“醒来”很是惊喜,嘱咐着府里下人:
“二爷前几天一直吃着流食,如今人虽醒了,却也不能一下子放开饮食,还需得慢慢调理才不会伤了脾胃。”
于是,颜欢这才知道,那几天里析斯亦吃得极少,且还都是些流食。
也是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这个少年析斯亦之所以看上去那么瘦弱,估计有一半是这几天里生生饿出来的结果。
这么想着,颜欢的思绪不由就跑了偏,想起那个成年的析斯亦来。
成年的析斯亦,是个很自律的人,每周要去三次健身房。有一次,因某个文件紧急,她不得不去健身房找他签字,便有幸目睹了他那脱了西装后的健硕身材……
当然,当时她那一时没忍住而流露出的垂涎之态,自然又叫他无声鄙夷了一番。
*·*·*
直到那巡夜婆子在院墙外打起二更,颜欢和析斯亦才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避人耳目的交流时间。
在众人就寝前,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原是要留人在内室的短榻上守夜来着。析斯亦听了,忙表示他不想被人扰了清静。颜欢也表态说,反正有她在二爷身边,就不用再另行安排人了。老太太想了想,也就作罢了。只是依旧命一个管事妈妈带着一个小丫鬟在外间通宵值守着,又吩咐颜欢有什么事就叫人,这才带着人回去安寝了。
等听着外间守夜的二人渐渐都没了动静,原本横睡在析斯亦脚下的颜欢便丢开那床盖住头就盖不住脚的小薄被,很是不客气地掀开析斯亦的大被就钻了进去。
因帐外留着盏灯,帐内虽然光线昏暗,倒依稀还能看清彼此的表情。
因此,当看到析斯亦那习惯性拧起的眉尖,颜欢下意识伸手在他眉心里又按了一下。
析斯亦:“……”
颜欢:“……”
不过,她一向脸皮厚,顿时就装作无事人一般,用力一扯那被子,抱怨道:
“这都快要入冬了,他们居然只给了我这么一床盖得住头盖不住脚的小被子,还只许我睡在你脚底下。我要是冻病了,你良心不会疼吗?”
子曾经曰过,“君子可欺以其方”。析斯亦这受着西方教育长大的假洋鬼子未必知道这句“子曰”,可倒霉就倒霉在西方也有个所谓的“绅士精神”。
所以,被颜欢这么指着良心问话,即便他觉得他的良心其实并不会疼,也终究不好意思真把她从被子里赶出去。
不过,挣扎还是要挣扎一下的。
“你确定你要跟我一起睡?!”他从眉下看着她。
颜欢却颇不屑地一撇嘴:
“如果你还是原来的那个你,不定我还能有点兴趣,现在的你……”
她抬着下巴垂着眼,故意看着他的胸口以下,且还刻意沿着被下起伏的身体线条一路扫去。
“不说我没兴趣,就是有,你饿了这么多天,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又能做点什么?!”
析斯亦:“……”
便是此时帐内光线昏暗,颜欢依旧惊奇地发现,析斯亦的耳朵居然红了。
果然,这人虽然是受着西方教育长大的,其实骨子里颇为古板。
看着析斯亦气急败坏地翻身过去不理她,颜欢默默一笑,却是主动伸手把他又扒拉了回来。
析斯亦狠狠转身,刚要拧眉喝斥,就听颜欢正色道:
“行了。听动静,外面那两个人应该也睡着了。我们来讨论讨论吧。”
她撑着胳膊,看着他问道:“你不会贪图这国公府的富贵,不想回家了吧?”
析斯亦的眉不由又是一皱,道:“先说说你知道的。”
于是,这一回,颜欢把她所知道的、有关国公府里的情况,说得更加细致了。包括上午没时间说的、国公爷的两段婚姻,以及那个夺了他排行的大爷。
“……下午来看你的两个小姑娘,年纪大点的是大姑娘,小点的是二姑娘,据说都是庶出。听说大姑娘是府里的玉姨娘所生。那个玉姨娘原本是前面那个太太,也就是你的亲娘——哦,不对,是你这身份的亲娘的陪嫁丫鬟。至于那位二姑娘……”
颜欢故作神秘状,凑到析斯亦耳旁小声道:
“虽然对外也说是玉姨娘所生,听说其实是国公爷从外面抱回来的。说是外面的女人给他生的。只是这位二姑娘才刚出生,那女的就死了。一开始的时候,这位二姑娘是养在玉姨娘名下的,后来王太太嫁进来后,只说她没女儿,倒是很喜欢这位二姑娘的伶俐,就认到她的名下去了。所以,如今这府里,二姑娘的地位其实要比那大姑娘高。”
“除此之外,这府里还有个庶出的三爷,据说是个读书种子,如今在城外的什么书院里读书,平常只逢年过节才回家。倒是那位‘拖油瓶’大爷,由国公爷荐进太学去读书了。啧,”她一咂嘴,“都不知道哪个才是他亲生的。”
一直面无表情的析斯亦,此时忽然皱了皱眉。
颜欢顿住,正要问是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析斯亦已经道:“继续。”
颜欢看看他,知道试图要撬开这牡蛎的壳是自找麻烦,便放弃了,继续又道:
“还有,你这身份的亲娘,姓郑。你亲娘没了不到一年,国公爷就续娶了如今的这位王太太。这位王太太是和离改嫁的,也不知道是国公爷没有替她请封,还是没能请封下来,反正因为她没能得到朝廷的诰命,如今大家都只能称她为‘太太’,不能叫‘夫人’。
“另外,这府里除了你这么个嫡子外,还有一个嫡子,就是王太太嫁过来一年后跟国公爷生的那位四爷——就是今天说生病的那位——据说已经十一岁了。如果说你是老太太的心头宝,那么这位四爷就是国公爷夫妻俩的心头宝了……”
她这里以手撑着头,侃侃而谈着。析斯亦则规规矩矩地平躺着,连手都是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胸前,只一双眼不那么合规矩地斜睇着她。
等她说完了她所知道的情况,析斯亦道:“你真是颜欢?”
颜欢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
析斯亦却提了提唇角,又道:
“虽然不到五十年的出版物我从来不看,可好歹也听说过一些。我听说,穿越中有一种人,是可以两个灵魂相互融合的。你不会是这种情况吧?”
——不然,她怎么才来几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事?!
颜欢那么玲珑的一个人,岂能听不出他话底暗藏的讥讽。
“我八卦呗!”
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嘻嘻一笑。
又道:“眼下你装失忆,应该也能糊弄过去了。只要你这‘二爷’的身份不被怀疑,哪怕我这里出一点错,你总能救我。只是,我们也不能一直陷在这里,总要想办法回去。我打探过了,我们出事的地方叫铁网山……”
她话还没说完,析斯亦就打断了她:
“铁网山?!《红楼梦》里的那个铁网山?”
颜欢不由又是一眨眼。
“你看过《红楼梦》?!”
析斯亦睃她一眼。
“那书面世可不止五十年了。”
“……”
颜欢无言以对。
默了默,她又道:
“总之,管我们现在是书穿还是时空错乱,我要回去!”
析斯亦也默了默,应道:
“我也是。”
很好,达成共识了。
颜欢默默一点头,冲着析斯亦伸出一只手,笑道:
“行。下一步,我们就奔着能够回去努力吧!”
析斯亦却睃了一眼她那伸出来的手,根本就没有跟她击掌为盟的意思,只又问道:
“你有什么计划?”
颜欢不禁又是一眨眼。
虽然她心里也有个初步的计划,可她吃过析斯亦太多次的亏了,哪肯再这么说出来被他一番横挑眉毛竖挑眼。
她咧着那八颗牙的标准化微笑,以看救世英雄般的崇拜眼神看着析斯亦,一边连连眨动着睫毛一边道:
“您还能不知道我?列计划什么的,可一向就不是我的强项。倒是析总您一向主意多多,您肯定已经有什么好主意了吧?”
析斯亦可从来就不吃她这一套。
见她那里已经没什么可榨取的信息了,他一拉被子,心安理得地一闭眼,道:
“睡觉,我困了。”
“……”
看着闭上眼装死的某人,颜欢那八颗牙的标准式微笑顿时就僵成了一个呲牙咧嘴的凶恶表情。
果然,她还是应该咬死这人的!
就在她张牙舞爪地在他喉头处比划着怎么才能掐死他时,不妨那人的眼忽地睁开了。
顿时,那凌厉眼神看得颜欢心头一颤,赶紧装腔作势地拉了拉被子,抱怨道:
“别那么小气,给点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