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森 子夜百草集》澹容

5、第 5 章

　　然而宜贵人的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渐渐的竟不大认得人了。
　　宜贵人命令撤走拿掉所有的香炉、香囊和荷包，但第二日起来周身总会弥漫有浓郁的香气久久不散；宜贵人闭上眼，但蝴蝶兰仍然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死死缠住了她……
　　沈瑶回来了！
　　宜贵人狂乱地扫落紫檀剔红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首饰，珠玉宝石稀里哗啦坠落一地的声音在冷寂的夜里听来尤为刺心。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出过读云轩，又病了多少日子了……
　　远远的飘来典雅喜庆的礼乐，恍惚早上有人说起，淑妃诞下一位帝姬，今日正是洗三的大日子……如今的她再也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堵住双耳不去听喜气洋洋的丝竹之声，也不想听到那如蛆跗骨、凄凄惨惨的倾诉。
　　她打碎了一切能够碰到的东西，但，那幽怨的哭声死死缠绕着自己，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声声哭泣搅得她头脑生疼，拼命回想沈瑶死前的每一个细节。
　　是在沈瑶平日指点她妆饰，逐渐逾越了主仆界限，开始意气指使之后；是在发现她暗中模仿自己的一举一动，曲意迎合君主之后；还是沈瑶贪心不足，在分享自己的首饰赏赐之余，进而觊觎争夺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君恩之后？
　　她已经不记得争执时何时开端，又是何时结束的。
　　唯一的记忆是，等到她清醒过来，沈瑶已经倒在血泊里，再也无法和她争夺什么了。
　　鎏金篏花铜烛台被她倒拎着，朱红的烛泪顺势淌了半个手臂竟然也不觉得烫。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扭打间她们掀翻了那些准备配制香囊荷包的蝴蝶兰瓣。
　　那一晚，也是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
　　宜贵人混乱的思绪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住嘴，住嘴，统统都给我闭嘴!是她活该！
　　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看不到她精心修饰的容颜、听不到她虚情假意的话语吗？她活该!君主的恩宠，妃嫔的荣华富贵，这些统统只属于自己！口口声声什么亲如姐妹，姐妹会背叛自己吗？姐妹会心心念念争夺自己的东西吗？所谓义结金兰，共福同难，全部都是骗人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沈瑶一样，统统给我消失！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宜贵人转头，入梅站在门槛外，不敢置信捂住嘴。
　　宜贵人恍恍惚惚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茫然环顾四周。
　　一片狼藉，房间里能够碰到的东西都被她毁的差不多了，这还是自己吗，曾经踌躇满志的宜贵人？
　　她缓缓回首。
　　那面落地金银鸾鸟西洋水晶镜子裂出歪歪扭扭的纹路，淡淡的绯色液体从镜面蜿蜒流淌，有淡淡的脂粉香气。
　　宜贵人终于看清楚现在的自己，一个蓬头垢面、神情扭曲的女人。她还年轻，却不再美丽。
　　她已经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