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月光》檀迦

32、第 32 章

　　九点半的时候，沈苍已经抵达了诺达。他把车停在公用停车场，按照原定的计划取了几件必用的行李打算上山过夜。如果在山上住着觉得舒适的话，返回的行程往后推几天也不是不可。
　　如果能在诺达等待时间翻过这个对他来说算得上混乱的一年也是好的吧。
　　毕竟今年的他是个没有归程的旅人。
　　上山的巴士依旧塞满了人，只有几天就是除夕了，大家都在忙着置办着各式各样的年货，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只有他泄露着孤寂。
　　路况不好，巴士颠簸得厉害，整车人像是装在集装箱里的海鱼，随着每一次颠簸晃动着身体。车窗外的房屋缓慢地往后退去，是一种慢镜头的谢幕。
　　房屋是绛红色的，一小间一小间地列满了整个山体。木质的构造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结实，也无法给予居住在其中的人安逸。可是却引得无数的人前来皈依。
　　沈苍能理解那些赶赴千里前来皈依的人，但是却参不透他们心中的充溢来自哪里。
　　他们其中很多人原本拥有的都是富贵而安逸的生活，却心甘情愿放弃以前的所有，来这般落后而偏远的地方青灯古佛。
　　是不是甘于清苦也算一种修行？
　　是不是甘守孤寂也算一种修行
　　是不是甘心避世也算一种修行？
　　又或者，是否真的有一种来自内心的强大力量能让人超脱身体贪恋的欲望。那么，那个简居在鹿林的女人内心有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指引她来历这一场修行？
　　那篇博客中，她的字里行间泄露出的孤单和惶恐那么明显——她最珍贵的友人离她而去了，而她却并不知道这种离开还会不会迎来归期。
　　沈苍还记得那个他莫名地想要给她讲一个故事的夜晚。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空间，房间里灯火通明，可是那些暖黄的灯光却只会衬得她更加孤单。她像是丢失了无数星辰的夜空，只有那唯独的一颗启明星在孤零零地闪烁。
　　如果她能回到她的亲人身边会怎样呢？
　　又或者，如果有一个人能永远陪伴着她又会怎样呢？
　　那么，那个人可不可以是自己呢？
　　如果，自己就是那个人呢！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从宇宙坠落的巨大陨石，生生地砸进了他的心脏。他视线盯着的那个物体已经从他的视野中消失了，可他依旧固执地盯着那一点，脑袋里一片混乱，但那个压不下去的念头像一头发怒了的公牛，对他的心门发动着生猛地攻击。
　　这是一种爱情吗？还是只是一种算得上同病相怜的疼惜。可是每一次的心疼里会掺杂进去那种叫做爱的成份吗？
　　不然这种太多次的心疼从何而来？
　　他不懂爱。他时常问自己，一个连亲人都无法拥有的人有资格拥有爱吗？如果有幸得到了，他有能力去温暖对方吗？明明他自己都是一个冷血的人。
　　就像式微之于他，或许不是没有过心动。但他知道，式微是那么明亮的一颗星星，而自己呢——被淤泥吞噬过的人已经丧失了可以摘下星辰的权利。他要让式微得到与她匹配得上的幸福。
　　可是，叶未不一样。他说不清楚这种不一样具体来自哪里。他只是疼惜她，他想用自己薄弱的温度融化掉那层遮掩她光芒的冰层，让她重获光辉。

　　诺达并不大，一眼几乎能看完全部景色。可是站在山底仰头看向那绵延了几座山体的绛红色屋舍，依旧会让人震撼到闭口无言。这种震撼不是来自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只有人类的虔诚才能成就它。沈苍坐在冲古寺巨大的台阶上看那些朝拜的人，他们合十的双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像是承接了来自太阳的光芒。然后他们伏地朝下，把五体贴向大地，身体发肤归还土地。
　　沈苍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不知道他们的终点在哪里，也不知道这样反复的动作他们要做多少次才能交付心意。
　　他想起曾经看过的一句话：我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是呀。每个人都渴望着温暖，式微，商向阳，林嘉乐，甚至他自己，甚至叶未。
　　可是谁能给予他温暖呢？
　　而他，又能否温暖谁呢？
　　他的指尖摩挲着那些雕刻在瓦片上的文字，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的痕迹。却无法在心里猜测出它们的含义。但总归不外乎愿世间安宁，人世长乐之类的吧。世人总是把自己的渴望寄托于无形的力量。
　　所以，难道他也要把自己的念想寄托于无形的神佛吗？为什么他不能自己努力去尝试一次？即使归程一无所有，至少他曾经也虔诚地在那条探知感情的路上前行过。
　　这样，也算值得吧。

　　回安达沈苍只用了一天时间。他在安达留宿了一晚，等待第二天一大早出发的飞机。他的心里埋藏在紧张和跃跃跳动的期待，他无法解释这份初遇的心情，只能少做停留地继续赶路。
　　他再一次站在“虽闻别止”的门前，大门紧闭，时间是早上7点多，天刚微微亮，鹿林第一批接送客人的马车已经上路了，哒哒的马蹄声在敲醒鹿林沉睡的清晨。
　　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这扇门就会打开，从门内出来的那个人就是他不远千里赶来要见的人。
　　于是，他果然看到了她，迎着薄薄的金黄色阳光而来。她的眼睛弯起了熟悉的弧度，里面含着亮晶晶的光。
　　他说：你好，再次见面了。
　　她说：你好，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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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家过年，新年快乐(*^_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