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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我思君处君思我 ...

  •   早春的白昼并不长,看着手中的青竹逐渐成形,我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便发觉落日西沉,只剩的半个红彤彤的蛋黄。我微微的叹了口气:“‘落日有情还照坐’。”
      却有人接了一句:“‘我思君处君思我’,”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我也没抬头,继续做活儿,实实在在的嫌弃:“好歹是个探花郎,这么乱用词句,若东坡先生有知,怕也是要摇摇头的。”他无所谓的道:“东坡居士其人豁达疏朗,必不会怪我。”说话间凑了上来,轻声道:“如今眼看着事情要了了,岳父大人,”他若有若无的停了一下,“若地下有知,也该心安了。怎么你却比前些日子更瘦了?如今更是整天长吁短叹,愁容满面。”说话时手指不安分的在腰间动了一下。
      按住那只作怪的手,我强笑了声:“大约是春来困倦,食欲不振的缘故吧。”
      他便忽然来了精神:“说起来,昨日我回来的时候,见城外春草碧染,春水绿波,正是踏春的好时机,值此良辰美景,若携一如花美眷,纵马放歌,人生何其快意!”
      他此时身上全然没有了少年老成的暮气,浑身洋溢着鲜活的气息,仿佛携着春风而来的一团火,我不由自主的笑起来:“直至今日,我才敢承认你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探花郎。”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那么你是答应了?”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那只作怪的手还紧紧的握着我,忙轻声道:“你先放开我。”
      他也愣了一下,真心实意的笑:“就不放开,这天儿还冷,你的手冰凉凉的,正好我帮你暖一下。”
      我扯了一下,他握的愈紧,我恨恨道:“若你再不放开,我绝不答应。”
      他倏的松了手,叹道:“你这人……”
      我看着他,问:“我这人如何?”
      他讪讪道:“主意忒大。”
      我不由得长叹一声:这半年以来的境遇,至今回想起来,还是会令人难以安枕,再软弱无能的人,也总该学着拿些主意罢了,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淳儿打算,毕竟我现在是他唯一的依靠了。
      他便又小心翼翼的道:“是我不好,总提起你的伤心事来。”
      我哭笑不得:“不干你的事,左右这是我自己的家事,你如今已经帮我良多,我纵是再不知好歹,也该有几分感激之情,又怎能怪你?”
      他便又笑:“那我去安排明天的行程?”
      我吃了一惊:“这么快?”却又想起淳儿的事来,忙道:“先别忙,我看淳儿每天上学也挺幸苦的,正好如今好天气,紧赶着放两回风筝,一年的春天也就过去了。”
      他沉吟了下:“淳儿喜欢什么样的风筝,赶明儿我叫孟遥买几只来,尽够他放的了。正好你我踏春,他放风筝,两不耽误。”
      我想了想:“往年他经常放的有老鹰,燕子,大雁,前两日嚷嚷着要做一个老虎的,还没动手呢。”
      他扬声道:“这有何难,看我这回让他过足放风筝的瘾!”
      看他自信十足的样子,我笑了笑,问他:“这几日琐事缠身,你怎么还有这等好心情?”
      他便笑着出门去:“‘莫待春回,颠倒红英间绿苔’,早春景象甚美,如果因琐事耽误,那才叫罪过!”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我笑着摇了摇头:“‘花不看开人易老’。说的也是。”
      眼看着正月里出来了,若是江南地界,怕是已经绿草如织,花开似锦了吧。可是这个偏远的小城,也不过是三两枝花骨朵蠢蠢欲动而已,再多却不能够了。
      不多时,他却又急匆匆的进来,我停下手中的针线白了他一眼:“怎么着,又不想去了?怕城外的风太大,冻着你了?”
      他便笑:“你倒是比我还来劲了,我只是方才想到若要出城去,必然要带些点心饭食去的,府里的手艺我瞧不上,想问问你素来常吃的点心是谁家的。”我才想说“这话你问梅儿也是一样的,她比我自己还清楚我的喜好哩”。却见他将目光移向我手里的东西,“咦”了声:“我巴巴的要了多长时间的帕子,终于舍得做了,”回头看见梅儿端着茶盘进来,“你们家姑娘好硬的心,就连身边的人也跟着作怪,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们家姑爷。瞧瞧,我这一来一回,也大半天了,连一盏茶都讨不到。”
      梅儿本是个老实人,一时端着个茶盘站在那儿,走也不是,放也不是。
      我哭笑不得道:“你先让他吃,再去给我沏一盏来便是。”
      他便理直气壮的接过茶,四下里一瞅,拉过一个绣墩坐着,好整以暇的吃起茶来,一边品评:“这水——”他鼻子凑近闻了一下,“是厨房院里那口井打的吧,怎么还有股怪味儿。”
      我专心致志的对付手上那簇翠竹,头也不回道:“我们都是些俗人,吃的茶也都是俗茶,这院子更是块俗地,莫要说吃茶,便是让您进来歇歇脚,也是玷污了您的脚呢。”
      他便长叹一声:“初次见到你时,我还在想,如此温柔腼腆的一个小姑娘,怕是我说话声大一点,都能把她吓到;怎么如今我一句话出来,你就有那么多刺儿盛着呢。”
      我也叹了一声:“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
      他却又不说话了。
      一时间院中安静的甚至有些冷清,只听得一两只鸟儿在头顶啼鸣,风将那树上的枯叶吹的瑟瑟作响,他轻轻的噗噗吹着茶叶,我的针将那缎子戳透——噗、噗。
      忽又想起一事来,我抬头道:“跟你说个事情——梅”他明亮而柔和的眼神不期然撞进了我的心里,我真切的感到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跳脚,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来,我勉力将头偏了一偏,才小声道:“你没事干盯着我做什么。”
      他也小声说:“因为你好看啊。”
      我的脸腾的一下烧了起来,几乎气急败坏的道:“你要是再在这儿捣乱,说些稀奇古怪的浑话,你的荷包和帕子可就拿不到了。”
      他几乎委屈起来了:“你这人,怎么我说个好赖话都不让我说,好,我不说了。”说完还气鼓鼓的将残茶一饮而尽,将茶盏丢进梅儿刚端进来的茶盘里,站起来就要走。
      我才想起刚才是有事要跟他说的,忙道:“等一下——”
      他便站在那儿,也不回头,闷闷的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想了想,问他:“孟遥是伴你长大的罢?”
      他整个人都好像蔫了一下,有气无力的道:“是啊,从小跟到大,经常替我挨打,又懒又蠢,怎么着,你看上他了?想讨他来替你跑腿?”
      看看他的蔫巴样儿,我却又想逗他开心了:“是啊,我看他挺机灵的,嘴又甜,讨人喜欢,可不像他的主子。”
      他回过头来,佯怒道:“不得了了,这小子居然敢比他主子更讨人喜欢,要不得了。”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不至于,是梅儿看上他了。天天在我这儿魂不守舍的,我想着女大不中留,难得他们两个两情相悦的,若是能成了,也是一桩好事。梅儿陪伴我长大,便如我妹妹一般,我总要问问那人品性如何,才能放心。”
      甄杨又将那茶盏在手中把玩着,闻言道:“梅儿?就刚才那丫头?想不到那小子平时看着傻不拉几没个正形的,也能拐个媳妇回来了。真是平时看走眼了——不过要我说,他们俩正好是一对,一个呆,一个傻,凑在一起生出一堆的小傻子。”
      我哼了一声:“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就说不了一句好话?”
      他便又笑了:“你想听?”看我看向他,脸倏的一变,“晚了!”拔脚便走。
      我看着他将要走出去了,不慌不忙的将手里的线打结,咬断,慢条斯理的道:“可惜这刚绣好的帕子,没人要了。”
      那人的身影在门口僵硬了小半刻,才缓缓回过头来,挂了一脸和煦的笑容:“绣好的帕子怎么能没人用呢,真是暴殄天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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