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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帮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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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家沟的田地比较集中,有时相邻两块田属不同人家,为了好分辨,没有田埂的,就在中间竖块界石。
钱金家的田与宋七家的一块田地连着。这宋七生了两个儿子三个闺女,长子宋平早已娶妻生子,闺女也都已出嫁,最小的宋舒是个哥儿,颇得老两口宠爱,眼瞅着到了十五岁,看老两口的意思是要给宋舒娶妻,宋平的媳妇儿白氏就起了别的心思,平日里有事没事的就在宋七老两口子跟前说宋舒各种坏话,几年闹下来,老两口子对宋舒的心也就慢慢淡了,前些日子找了个借口就把宋舒撵到了自家村东搁置了多年的老屋去住,为了好看,倒是分给了他一块田,就是紧挨着钱金家的这一块。
宋七家田地不少,好田就足有二十来亩,分给宋舒的这一块却只两亩多点儿,种了些棒子和高粱以及一小块儿的黍子。钱金家收黍子的时候,宋舒也在收,钱金家人口不多,架不住钱金父子和杨氏钱霞母女都是能干的,收的一点儿都不慢。宋舒就不一样了,本来就是个哥儿,还就一个人,等钱金家收完,他还有一半没动。
“爹,我去帮帮他。”抬头看看天上烈烈的日头,再看看周遭陆陆续续离开的村民,钱壮帮钱金把四麻袋穗子在推车上刹好,跟他商量。
钱金没多说就同意了,钱壮收拾好自家的,拿着镰刀就去了宋舒那块地里,杨氏和钱霞捡完自家地里丢的穗子往回走,瞧见钱壮去的方向杨氏的脸就拉下来了,冲着钱壮就追。
钱霞忙把杨氏拦下,跺着脚说:“娘,你这是干啥啊,小舒哥一个人多不容易啊,我哥不就是帮帮他嘛,帮帮他又不会怎么样!”
“等怎么样的时候就晚了!”钱壮心软杨氏知道,可这田里还有这许多人,他大咧咧地去帮个哥儿,明个儿不定就传出甚么话来,到时候说不得儿子就要娶个哥儿进门。
杨氏心里急,甩开钱霞还要追,被钱金喝住:“给我站住,是我让石头过去的,宋家小哥儿自己过日子不容易,咱两家地挨着,自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你这要是追过去,没事也成有事了!”
“可是……”杨氏还是不放心,钱金推着车子试试是不是原飘,边乜了杨氏一眼:“我知道你是怎想的,不就是怕人说舌么,村里那帮子碎嘴子啥不说,要怕她们说咱们还不过日子了?!”说完,推着车子就往家走,杨氏就是有再多不甘这会儿也不敢忤逆钱金的话,只得回头瞪了一眼弯腰干活的宋舒一眼,背着背篓跟在了钱金身后。
割倒一小片黍秧,宋舒直起腰抹抹快流到眼中的汗水,看着前方看不到头的黍秧,通红的脸上露出几分焦急,哪怕身体已酸软的直想躺倒在地,还是咬牙弯腰继续割下去——以后的生活就靠他自己了,他不能偷懒也不能倒下!
正堵着一口气割着,身边忽传来一阵刷刷地响声,扭头看去,身旁多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挥着镰刀正割着黍秧,被日头晒的发晕的脑袋机灵一下就清醒过来,再看是钱壮,整个人都愣住了。
钱壮一口气割了一大片,直起腰见宋舒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冲着他憨憨一笑:“你歇会儿吧,剩下这些我替你割。”说完,又弯下腰去。
简单的一句话,宋舒眼眶却红了。钱壮比他大两岁,小时候俩人也常在一块儿顽儿,钱壮长得高壮,总是护着他,等俩人长到八九岁,钱壮却很少再去找他。他去找人,钱壮就跟他说,他娘说了,小男子不能跟小哥儿顽儿,那样不好。他一生气,就再没去找。从此之后,俩人就算见面也只点点头了事,再没亲近过。
宋舒在大哥宋平成亲前,作为老幺,在家里最受宠,等大哥成了亲,尤其是生了小侄子后,家里再没人关心他。这么多年过去,被赶出来时他没哭,想着自己总能撑过去,村里闲言碎语听了不少,他也没哭,想着左右他不是那样的人,钱途还是村里第一个来帮他的,可不知怎么的他见了这人却觉得委屈了。
“我不用你可怜!”宋舒把眼角的湿润擦掉,冷下脸来。钱壮疑惑的抬起头看他:“我……我没可怜你,我就是觉得你一个人挺难的,想来帮帮你。”
“我难不难跟你有啥关系,我不用你帮!”宋舒伸手去拽钱壮手里的镰刀。
钱壮侧身躲过,挠挠头,道:“一个村住着,谁都有有难处的时候,咱两家地挨着,既见着了,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哪能不帮……”说着又弯腰割起来。
“是么,”宋舒停下手,自嘲地笑了笑,“你既想帮,那你就帮我割吧,我去歇会儿。”提着镰刀走到地头坐下,气哄哄地拿出水囊喝了两口水,看着钱壮的背影却又慢慢垂下了头。
钱壮猫着腰一气割倒了大半黍秧,直起腰往后看看,宋舒正紧跟着他找穗子,两手不停,找的又快又利落,不由笑了笑,回过身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将剩下的黍秧都割了下来,遂扔下镰刀,把倒在地上的黍秧抱起来,整齐地堆到宋舒身边,又拿过葛条把找完的秧子都捆起来,这期间宋舒也找完了所有穗子,装了一麻袋并一背篓。
钱壮收拾完也没多问,走过去就把那麻袋扛了起来,宋舒张张嘴,想说甚么到底没说出来,面上的表情却是缓和不少。
宋舒没有推车,钱壮扛着麻袋,宋舒背着背篓,两人走过长长的田埂和石桥,一前一后进了村。劳累了半日,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家都在家里歇着,他们这一路没有碰到甚么人,倒省了不少口舌,径直到了位于村东的宋舒的家——宋家老屋。
宋家老屋离钱银家不算远,因着许久没人住,院子有些破败,半人多高的土墙倒了好几处,大门经过风吹雨蚀破破烂烂地挂在门轴上,推开大门,里面是三间茅草屋,正中正房,左右厢房,房顶的茅草都烂了,露出了屋顶的椽子,所有屋子的窗棱也折了不少,窗户纸自是早就没有了,正房东屋的窗户用一块麻布暂时遮了起来,可以看出,宋舒住进来后稍稍整理了些,至少应该是满院的杂草只有墙角还留了一小块儿,房檐下堆着几捆柴草和几件用旧了的农具,钱壮把麻袋放下,环视一周,除了萧条再看不出别的。
“你进屋坐会儿歇歇,我烧点水,你喝点儿。”卸下背篓,宋舒顾不得歇就急急忙忙跑进堂屋去刷锅,又从堂屋门口放着的缺了口的水缸里舀出一瓢水放到锅里,边烧边跟钱壮说道。
“那个,你不用忙了,我……我这就回去了。”钱壮站在堂屋门口,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
宋舒往灶里添柴的手一顿,原本欢快的面容再次冷了下来。他扔下手中的柴站起身,双手一拍,拍掉上面的尘土,走到钱壮跟前,讥诮道:“怎么,怕有人说闲话,也是,我是个哥儿你是男子,本就该避嫌的。”
“不是,”钱壮连连摆手,“我不是为了避嫌,我就是……”不想让你太累,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宋舒就出口打断了他:“你要走就赶紧走吧,放心我不留你。”当着钱壮的面,反手关上了门。
巨大的关门声吓的钱壮倒退一步,想走又有些踌躇,他没怎么跟他娘和他妹妹以外的哥儿或女子相处过,总觉得宋舒是生气了,却不知道为的甚么,思量半晌不得要领,门关着他又不好问,最后只得离开,临走前,他抬头看了看屋顶上没剩多少的烂茅草,不忘说道:“我去找些茅草,过两日我给你修修屋顶,要不冬日就难过了。”
“谁要你的烂好心。”屋里,听着钱壮的脚步远去,宋舒低声嘀咕两句,慢慢蹲了下去。
收完黍子没过两日,又下了一场秋雨,天气渐渐凉爽不少,天刚放晴,钱壮同钱霞这一日一大早就背着背篓来钱银家叫人:“大宝,咱们上山了。”
钱途下了次地,回来就在炕上躺了两天,就又被圈在家里正浑身难受,听着声音就跑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二丫和三蛋儿。
“大哥,是去采蘑菇么?”二丫很兴奋地问。
钱壮点点头:“去摘蘑菇,顺便看看有啥熟了,也摘些回来。”
二丫忙道:“那我也要去。”三蛋儿不说话,不过看表情也是要去的。
钱途挨个弹了两个弟妹一下,对钱壮说:“咱们不去深山里吧?”钱壮摇头:“不去,就去后山腰上转转,不往里面走。”
“那就好,”钱途点头,看向两眼冒光,闪闪地看着自己的二丫三蛋儿,无可奈何地笑笑,
说:“还不快去取东西去。”
俩人欢呼一声跑去找笼子、背篓和袋子等物,小四小五小六也跟着起哄,被钱途一句:“山上有狼,专吃小孩子”给吓了回去 ,眼泪汪汪地去找李香。
三兄妹准备好东西,钱途转头看见明瑞坐在墙根下还在削小木块儿,就问:“阿木,你要不要去?”
明瑞抬起头,脸上虽没甚么表情,黑亮亮的眼睛却更亮了:“我也能去?”
钱途微微一笑:“你当然能去,一齐去吧。”
明瑞蓦地弯了眉眼,匆匆跑回西厢,换了身上山穿的衣服,找了个背篓背上,一行六口人出了钱银家大门,往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