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结》甘草半夏

4、缘起-第四章

　　“在想什么呢？”洛星河穿着白色的纯棉短袖T恤走出浴室，头发上还挂着水珠，连续不断地往下滴着，在T恤上晕开一圈又一圈。
　　他走到床边，抓起姬水千用过之后扔到一旁的毛巾开始擦头发。
　　“在想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感觉你们一家人其实感情挺好的。”她笑笑。

　　“错觉！”他说，“那个人最擅长装模作样，在谁面前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背后做的事情却是一件比一件恶心。”他有点咬牙切齿，“这些年他对妈相敬如宾，又把那些小情人捂得严严实实，外面人都说他洛建斌顾家专一，想必这好男人的形象给他带来不少好处吧……真是可笑，他们可知道洛建斌不回家的那六天都是睡在哪些女人枕边？”
　　“不过，他好像还真的挺喜欢你的。也算是终于给这个家做了件好事吧。”他声音弱了下来，有些无奈和沮丧。

　　她讪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其实并不反感洛星河在她面前提起洛建斌，反而有种压在心底的愤懑怨恨被从别人嘴里倾泻出来的畅快，报复的快感。而那个别人，还是她所憎恨的对象的儿子。

　　洛星河叹了口气，倒在床上，顺势揽住姬水千的腰，将头埋在她的胸口，闷声说：“我有没有这个老爸都行，可我妈一直不愿放手，她好像什么都能忍，也丝毫不在意他敷衍的态度，甚至愿意配合他做戏给外人看。我都不知道我妈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别墅，等着一个把回家当成例行公事的男人。她心里有多苦，我真的不敢去想。”

　　洛星河已经不止一次在姬水千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在他看来，既然洛建斌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那就没有理由再继续这场婚姻。
　　其实姬水千大概能明白楚晔的心思。一个女人对自己的丈夫可以容忍到这个程度，只能说明她对这个男人已经彻底不抱希望了。

　　洛星河善良、简单、开朗、温柔，儿时的悲惨境遇除了让他在面对爱情和家庭时有一些偏执和洁癖之外，并没有让他学会诸如忍辱负重的思维模式，反而令他更加的善恶分明、有原则。
　　所以他虽然知道楚晔绑着这个男人不肯放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守据这个男人的财产中属于妻子和儿子的部分。但是他没有办法理解和苟同，在他看来，这实在有些自取其辱，然而自取其辱的人是他的母亲，他只能无奈又心疼地陪伴着。

　　这个傻瓜，姬水千无言地抱住他，抚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洛星河的头发是那种比较柔软的发质，不蓬松，容易耷拉，因而他喜欢将头发剃得秃秃的，只剩下短短一茬，触在手心上，就像软软的毛刺。
　　“洛建斌就是个混蛋！”洛星河在姬水千怀里咬牙切齿，随后抬起头来，看着姬水千十分认真地说道：“我跟他不一样，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你相信我吗？”他凑在她耳边问。

　　洛星河跟洛建斌的确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姬水千相信，当初洛建斌娶楚晔的时候，必定也是爱的，就算是现在，在他心里估计仍然有着对楚晔的一份情谊。但是他不会因为对爱人和家庭的责任而委屈自己，也不屑于理会这样的束缚。
　　所以洛建斌虽然喜欢玩儿，却从来没有提过也没有动过离婚的念头，甚至在一些事情上，他对这个家还相当的维护和在意。比如——他与姬水千不知何时开始的这层不伦关系……
　　洛建斌以此为要挟，逼迫姬水千继续就范，既要对他予取予求，又必须将这一切掩盖得天衣无缝，不能让他的儿子妻子发现一丝端倪。
　　洛建斌向来精于此道，现在是，十几年前也是。

　　她对洛建斌只有恨，恨、厌恶、恶心。
　　偏偏她爱的是他的儿子。姬水千本以为是老天垂怜，让她在有生之年遇见洛星河。
　　原来其实是在捉弄她。

　　洛星河还在等她的答案，眸光闪动，好似窗外晨星。
　　他严肃认真的时候，嘴角会微微向下，有种倔强的感觉。
　　姬水千很喜欢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洛星河开朗直率，没有什么花花肠子，也没有复杂的心思。跟他在一起，不用猜疑，不用患得患失。
　　他简单、真实，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做。他又不单纯只是一张白纸，他有不幸的童年、有对父亲的怨愤、有对现状的迷茫与不安，但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执着，始终充满朝气和活力。
　　跟洛星河在一起，哪怕是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这一刻也能过得无比轻松惬意。

　　她捏住他的两腮，笑盈盈地说：“相信，我只相信你，别人我谁都不信。”
　　“那你觉得我会背叛你吗？”她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问道，脸上也是戏谑的表情，心里却既紧张又忐忑，有些后悔问了这么个破问题。因为无论洛星河怎么回答，她都会感到羞愧和难受。

　　“你会吗？”
　　谁料洛星河又把问题抛回给她，心里立马咯噔一下。她明白，洛星河并不是故意试探，他大概觉得不管回答是或否好像都有那么点不太尊重对方，所以倒不如让她自己来说。
　　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姬水千懊恼不已。她不想对洛星河撒谎，然而，跟洛建斌关系密切的事，她也不希望被定性为背叛。
　　“我会一直爱着你，陪在你身边。除非你不想要我了，那我会离开。但如果我不爱你了，那肯定就是我死了。”

　　她说得很认真，眼角都泛上了一点泪光，一口银牙将下唇咬得泛白。
　　这场景让洛星河不由得一愣，他一时间想不明白，氛围如此甜蜜，怎么忽然就有种要诀别的意味？
　　姬水千的性格正好跟他相反，内敛、阴郁、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他之所以能追到姬水千抱得美人归，多半还托了性格互补的福。

　　洛星河反应过来，她大概又是起了什么悲观的念头了。他恶狠狠地吻住她，撬开她的唇舌，一路攻城略地，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直到姬水千憋得双颊通红，快要窒息，洛星河才放过她，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小坏蛋，爱我就爱我了，干嘛说这种生离死别的，怪伤感的。以后不许说了……想也不许想。”

　　姬水千乖乖地任由他抱着，习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一开始连手都不能让洛星河碰一下的自己，如今贪恋着他的拥抱、亲吻、抚触，如同瘾君子沉迷于毒品所带来的虚幻，戒不了、舍不去。

　　“你刚刚好像霸道总裁哦……”
　　“是吗？”
　　“嗯……”

　　两人又拥吻起来，呼吸急促、杂乱。
　　昏黄的灯光下，洛星河吻过她的唇、她的眉梢，最后把头搁在她肩上，手指不安分地游走。潮热的呼吸喷到她的耳朵上，带起一阵酥麻。
　　“别！”
　　情到浓时，她将他猛地推开。

　　“不要碰我——”
　　此时已经衣衫半解的姬水千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仿佛在她身前的不是那个与她朝气相处了两年多的人，而是某个入室行凶的歹徒。
　　洛星河见状微微一怔，方才不规矩的手消停下来，半是心疼半是无奈地抱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又……”他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她胡乱地摇头又点头，背上惊出了一片冷汗——如果再晚一会儿，如果洛星河将她的衣服再多撩开一寸，洛建斌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就会暴露在他眼前。

　　幸好，幸好。
　　然而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的同时，姬水千也陷入了极度的自我厌弃中。
　　肮脏、虚伪、贪婪、自私、软弱。
　　她不敢反抗洛建斌，她害怕鱼死网破，害怕两败俱伤。她舍不得洛星河，舍不得打破这种靠欺骗和隐瞒建立起来的平衡。

　　可是，纸是不可能永远包得住火的，压抑得越久，就会爆发得越猛烈，她难道不知道吗？
　　姬水千当然是清楚这一点的，但是她也清楚，自己太害怕改变了，她笃定自己绝对承受不了打破现状的后果，洛星河是她的太阳，如果没有遇见洛星河，她此刻应该还是一团死灰。
　　她不想伤害洛星河，更不想失去他。所以从被洛建斌威逼就范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退路了。只能瞒着他，死死瞒着！

　　至于瞒不住了会怎么样，她不是没有想过。那一天太不可琢磨了，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况且，知道了又怎么样，现状不会有任何改变。
　　大不了……她甚至自暴自弃地计划着——大不了，就不活了呗，反正没有了洛星河，余生也就那样了，没多大意思。她现在的幸福已经是偷来的了，真到了那天，就是她该赎罪的时候了……

　　洛星河并不知道姬水千此时的心理活动。看着她突如其来的激烈反抗后沉默恍惚的状态，只当是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情，一时间又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将她抱得更紧。
　　好像这样一来，就能从两人紧贴的地方给予她更多的力量。
　　他以为姬水千只是单纯地又陷入了魔怔。他知道她并不需要安慰，她什么都不需要，也没有人可以帮她，只能靠她自己。不过他也知道，很快，就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