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结》甘草半夏

3、缘起-第三章

　　那天晚上，因为担心楚晔，姬水千和洛星河没有回两人租住的小公寓。
　　得知他们打算留下来过夜，楚晔很开心，吩咐着方姨将洛星河的房间收拾出来，还说明天一早要亲自给两人做蛋饼。

　　姬水千洗漱好了，靠在包着柔软靠包的床头发呆。
　　这是一间带卫生间和大露台的小套房，其实是一个阁楼，只不过高度跟正常的层高差不多。
　　可能要稍微矮一点，倾斜的天花板上有一扇天窗，窗外是明灭闪烁的群星，她靠在床上抬起手，还差一点点就能够触碰到落满了星辉的窗户。

　　房间一角的浴室门后传出断断续续的流水声，门的正中是一片长条形的毛玻璃，此刻正透着朦胧柔和的光线，与床头昏黄的灯光融合在一起，显得十分暧昧。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绪混乱，一会儿想起十年前的事情，一会儿又浮现出她跟洛星河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耳边不断响起的水声和昏黄暧昧的灯光让她更加的焦躁不安，当然，待在洛家别墅这件事本身，一向都会令她心绪不宁。
　　她猛地一下，手从窗前“啪”地甩到墙上，头顶的吊灯上闪烁了几下之后亮开了，屋子里暧昧的氛围被驱散了大半，人似乎也变得清醒了些。

　　她上一次在这个房间住还是在大半年之前，那时候他们还是大四的学生，期末考试刚结束，学校就开始催着找工作，宿舍也不让待了——寒暑假姬水千向来是留校的，除了过年那几天，还有就是中秋、元旦一类的节日，她会例行公事般回一趟老家，其余时候，她更愿意待在学校。
　　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她依旧不想回家，反正工作哪里都能找，正好洛星河打算回君阳发展，便索性跟着他来了这里。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洛建斌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雪茄。
　　洛建斌的位置侧对着门口，在他听到开门声转过头来的一霎，正好呼出一口烟气，白雾状的气体迅速散开，露出一张不怒自威的脸，似乎有些眼熟。她不敢多看，赶紧将目光转移。

　　君阳的冬天是很冷的，虽然地处沿海地带，却一点都没有地理课本上海洋季风气候的冬暖夏凉。只是下了汽车走到大门口的这一段距离，姬水千的手便被冻得有些僵硬。
　　室内却一点也不冷，甚至有些令人燥热，姬水千感到身子在发胀，特别是脸，突突突地，一下下往外鼓。

　　房中开着地暖，玄关的地毯上整齐摆放着两双新毛绒拖鞋，一双深蓝色，一双浅粉色，深蓝色的那双比粉色的要大上一圈。

　　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热情迎上来：“来快把鞋子换了，别害羞，就当是在自己家。”
　　这是洛星河的母亲，楚晔。洛星河给她看过手机里的照片——干利的短发，身材娇小，双眉修长，眼尾有浅浅的细纹，轻笑着，眉眼弯弯。
　　楚晔本人比照片中要稍微丰腴些，皮肤看起来也更健康有光泽，透着一种恬淡典雅的风韵。

　　有这么美的妻子，还要在外面沾花捻草……
　　姬水千在心里腹诽，对洛建斌的印象又差了些。但因为对方是洛星河的爸爸，洛星河可以不顾忌，她却不行。
　　“叔叔好，阿姨好。”她乖巧地微微鞠躬，手紧张得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死死地捏着裙摆。洛星河在一旁看着，轻笑一声偷偷将她的手抓住。

　　洛建斌见他们走近，放下雪茄，从沙发上直起身子。姬水千感觉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一动都不敢动，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你叫什么？”洛建斌忽然笑了，他把手交叉放到□□，身体顺势向前倾。声音低沉而温和，竟有种慈爱的感觉。
　　这声音也似曾相识，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概是在某些新闻报道里见过吧。毕竟是君阳甚至是国内都能排上号的商界名人。

　　“妈，额……爸，这是水千。是……是我朋友”为了给她解围，洛星河难得地喊了一声爸。
　　“哦，水千啊……”洛建斌眯起眼，问：“你姓什么？”
　　姬水千觉得有些奇怪，也没多想，老老实实回答道：“我姓姬。”
　　“姬水千……”洛建斌念到，若有所思，“那你……”

　　“姬这个姓氏还挺少见的，”楚晔笑着插嘴，随后瞥了洛建斌一眼，“行了老洛，问这么多做什么？人家刚来我们家，水还没喝上一口呢，就要被你给吓跑了。”
　　“星河，快招呼你朋友坐下，”她冲洛星河眨眨眼，凑近他耳边小声问：“儿砸，妈得问问你，是让方姨给你们准备一间房，还是两间？”

　　姬水千在一旁隐约听见了，脸蛋红扑扑的，洛星河看了她一眼，犹豫着该怎么回答，一旁沉默的洛建斌突然大笑起来：“姬小姐是洛星河的女朋友吧？”

　　的确，洛星河的私事从不向洛建斌说明。因为是临时决定的，带姬水千回家的事情，也只是提前了那么两三天告诉楚晔。
　　而洛建斌不在家的时候，除非情况紧急，楚晔不会主动联系他。
　　一则眼不见心不烦，否则万一洛建斌正在温香软玉中享受着齐人之福，那她不是自取其辱？二则就算洛建斌旁边没有女人，对于那些琐事也是极为不耐的。
　　所以与其找洛建斌，倒不如直接找洛建斌的助理——方司钧。

　　故而洛建斌还真的不知道洛星河要带女朋友回家。
　　他今日之所以在家，只是因为今天正好是星期五。星期五，家庭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定下的规矩，每个星期五，洛建斌都会推掉工作和应酬，赶在晚饭前回到洛家。

　　洛建斌仍是笑，笑声沉闷而有力，带着强烈的胸腔共鸣。他站起来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洛星河的肩膀，下手很重：“好！不愧是我儿子，有眼光。像我！”
　　“姬小姐，”他说，目光及其温柔甚至可以说是慈爱，“欢迎你。”他顿了顿，“放松点，别紧张，就当是在自己家。洛星河的眼光很好，我很满意。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一家人。”
　　姬水千轻轻舒了口气，虽然他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但总算，这一关应该是过了。毕竟一直以来在洛星河的描述中，洛建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抛弃妻子、自私势利。
　　现在看来，洛星河的这个父亲，起码看起来还是一个正常的父亲。

　　楚晔和洛星河也有些意外。没想到洛建斌这般轻易地便接纳了姬水千。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怎么，难道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不近人情吗？”他又坐回沙发上，重新拿起雪茄，“不错，洛星河如果跟其他家族联姻，必定会给洛氏的发展带来极大的好处。”

　　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洛建斌是何意。身边的洛星河皱眉，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收紧，正要开口，被洛建斌挥手制止。
　　洛建斌凑到茶几上掸了掸烟灰，这才气定神闲地说：“我洛建斌是什么人？洛氏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是这里，”
　　他指指自己的头，又抬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你们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联姻，对于弱者来说是生存的手段，对于强者来说，是发展的捷径。但是在我洛建斌眼里，这还不算事儿。我说过了，洛星河的眼光好，有他老子年轻时候的风范，我很喜欢姬小姐，不会阻碍你们。”
　　“再说了，”他斜眼看向洛星河，调笑道，“再说了，我反对有用吗？好歹是老子贡献的精子，你小子什么性格我会不清楚？只怕以后孙子都出生了我也见不上一眼。”

　　语毕，洛建斌又大笑了两声，一副开明豪气做派。甚至一向在他面前不苟言笑的洛星河，因为他的识趣上道，竟也很给面子地配合着闲聊了一会儿。氛围很是融洽，让姬水千不得不怀疑自己曾经是否幻听，事实上洛星河并未谈起过他沉闷尴尬的家庭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