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36、第 36 章

　　明则绝望地趴倒在台，尚未解开的铁索依然缠在他的身上，他的头伏在台上，一动不动。匪众们快速涌过来，疯狂地举起了手上的武器。

　　明止一手护住小米虾，另一手舞动手上短刀，连挑多次，拥在他周围的土匪们手上的武器一个不落全部掉在地下，捂住手一片惨叫。

　　然而这一批倒下了，另一批又赶了过来。

　　王克宗已经从心悸中回过神来，他再一次爬了起来，左手手执匕首，向斜下方一挥，一言不发一步一步迎着明止。

　　“明则，救夜叉！”明止沉声喝道，面色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不伤人性命是他作为和尚的底线，可是今夜，他终于破了自己的底线。他的动作快到周围人看不清，又一片惨叫，新一波的匪众又倒地不起。

　　明止一声断喝惊醒了明则，他瞬间清醒了过来，就地连滚数次。刀剑砍在他的铁索上，火星四溅，他伸手扯下挂在身上的铁索，抡起铁索砸向四周。贼众瞬间往后退了一步，待明止一圈砸过，又围拢上来，一时之间胶着起来。

　　明止一心分成四瓣儿，二分盯着匪众，二分查看王克宗动向，三分注意明泽，再三分给了夜叉。

　　火盆内的动静不小，有东西在猛烈挣扎，铁索撞击着火盆发出铿锵刺耳的声音。奇怪的是，一直未曾听到夜叉的叫唤。

　　明止目中微寒，提气拔起，再次呼道：“明则，接着小米虾。”明则闻声看向明止，之间小米虾已然稳稳地飞过来，他铁索呼啦往前一伸，已然圈住了小米虾，随即大声道：“小米虾，闭眼！”手腕下沉，使劲全力，将小米虾快速拉了过去，伸手抱住。

　　说时迟那时快，明止一扔出小米虾，手上再次将短刀向王克宗投掷，刀脱手的瞬间，迅速撕下僧袍一脚，快速将右手缠住，趁着王克宗回避的间隙，脚下几个点踏，人掠至火盆边上，瞅准机会，顺手就抓起了绑着夜叉的铁索，提起了一个正在燃烧的大火球。

　　火光一起，周围的匪徒都向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向前。明止剥掉自己的僧袍，覆上火球，幸好是个铁疙瘩，僧袍盖住不消一会，火苗便就灭了。他怀抱夜叉，又抬头仔细地审视周遭。小米虾心神激荡已然昏迷。明则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用半边身体护着小米虾，这半边身体鲜血淋漓，几乎都是他的血。

　　周遭匪徒依然潮水般源源不断向上涌，如此下去，他们几人不被砍死，也要被活活累死。他眉头轻皱了一下，将僧袍一兜，把夜叉缚在了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克宗，王克宗狼狈地避过短刀，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浓眉倒竖凶狠的眼神几乎要在明止的身上钉出两个血洞。

　　明则却似浑然不在意，面前狰狞的人群，台下那些胆大迟迟不愿离去的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在瞧着热闹，一一尽收眼底。

　　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弄不清楚自己何以在此。他来这山下一遭为除害，没想到最后自己变成了待除去的害。

　　短短数日，他便遭遇世间最丑陋的险恶，欺骗、背叛、诬陷，现在连命也要留在这里。这就是真实的人世？这就是真正的人心？

　　他抱着小米虾，脑内昏昏沉沉，机械地攻击、躲避。

　　忽然有人飞至他的跟前，四周瞬间变得安静轻松了许多，来人连声叫他：“明则！明则！”

　　他甩了甩满头污血，这才发现是明止，他背上系着一样东西，左手牢牢掐在王克宗的命脉上，右手执短刀，抵在王克宗脖子上，靠在他另半个肩膀上：“你怎么样？”其余匪众环拱着二人，形成了铁桶一样的包围圈。

　　明则冷硬答了一声：“无事。”

　　明止道：“退下，要不然我——”手上用力，向匪徒们示意结局很严重。

　　王克宗骂骂咧咧，毫不示弱：“小子们！不要管我，上！把这几个畜生剁成碎末包饺子！”

　　明则冷冷瞟了他一眼，脚尖一挑，台上一枚尖刀便握在他手上，手上扬起，王克宗一只耳朵便掉在地上。

　　明止眼睛看了看明则，只见明则的双眸血红，面上到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一时之间无法辨认出他的神色。

　　王克宗的半边脸瞬间流淌出一条血红的沟坎，他猛烈地挣扎，破口大骂：“小子们，不要管我，将这两个秃驴给我踩成泥浆！快！”

　　明则将刀尖对准了王克宗的眼睛，回首凉凉地道：“谁敢动！”将刀尖一点一点往前送：“王克宗，你的徒子徒孙们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罪的。”又回头对着众人道：“还不退出一条路来！”

　　众人一动不动。

　　明则嘴角一翘，手上尖刀猛然一送，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王克宗狠狠地吼道：“听他的，让开！”

　　明则笑得灿烂，轻轻旋转刀柄，霍然挑出了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早听话不就好了？！”
　　浓稠的鲜血汩汩而流。

　　明则的刀尖已经对准了另一只眼睛：“备上两匹马在祭天台下，将所有人都召到祭天台上。”

　　“如果你跑了，还不放过老大怎么办？老子凭什么相信你呢？”一个站在前排的壮硕大汉赫然发声，声如洪钟。旁边的刘浩群点头附议。

　　明止正要开口，明则又道：“你们现在有选择权吗？”

　　何劲越众而出，他淡淡道：“我们可以答应你，不过我需要明止上人做承诺，承诺将会安全释放人质！”目光示意明止。

　　明则保持着姿势未动，眼睛低垂，只听得耳边明止道：“我答应你。”

　　不过须臾，一众匪徒潮水般地涌上了祭天台，两匹高头大马停在了台下。

　　明止将王克宗移到了明则手里，他仔细地检查了两匹马，并没有异样，这才合力将明则与王克宗弄上马，他自己则抱着小米虾也翻身上马。

　　马蹄刚一踏出，明则忽然大喝一声，猛然道：“去死吧！”手上雪芒闪过，只听见王克宗一声惨叫，尸体已经从马上掉落地下。两匹健马流星般地疾驰而去。

　　台上所有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

　　明止心知大事不妙，迅速道：“趴下！”已经将夜叉捆在马背上，张开僧衣，腾转闪挪，将身后密密麻麻的羽箭尽皆拦住。

　　他一咬牙，脚尖在马屁股上狠狠一踹，手上已经折断了一只羽箭，一箭正中明则的马屁股。两匹马一声长嘶，勇往直前。

　　明则是从马上滚落下来的。明止连忙拉起缰绳，逼停了马，翻身下马，查看明则的状况。

　　二人骑着马奔驰数百公里，终于到了楞严寺山下的小镇清远镇，已经是两日之后。

　　明则的嘴唇早已干裂开缝，僧袍上的血已经干涸，将月白色染成了褐红色，不用看也知道，身上必然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明止轻松地就将他的僧袍揭开了，外面的看起来是干的，里面依然是湿漉漉的。看来这两日，血未曾停过。

　　小米虾吓得趴在马上大喊“明则叔叔”，明止冲着她安慰地笑道：“无事，莫怕。到家了。”

　　楞严寺的菩提树下，雪没有化净。

　　老和尚眯着眼看着眼前铁塔般的韩大壮，然后再瞅瞅他旁边正红着脸的小娘子，问道：“小子，你倒是回来了，我那两个徒弟人呢”

　　韩大壮接到红罗之后，按照明止所给的路线马不停蹄日夜不休赶到了楞严寺，连口气还没有喘过来，老和尚就找他要人。他又累又急，更是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红罗矮了矮身子，向老和尚道：“觉空师父，您好。小女子红罗有礼了。”
　　老和尚眼睛一眯缝，正待要回。

　　忽然庙门被人推开，明止背着一个人就进来了。老和尚定睛一瞧，他背上的竟然是明则，后门还慌慌张张地跑来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一见到大壮和红罗，哇地哭了出来，奔过来就抱住了红罗。

　　他耸然一惊，立刻站了起来。

　　明止也不说话，背着明则进了从院门穿过，到了第三进的厢房。

　　大和尚面色凝重，一拍韩大壮：“小子，去烧热水。厨房在后面。”跟着明止进去，指了指西南角的一个屋子道：“去吧。”脚下跟着进了明则的屋子。

　　明止已经将明则放在了床上，又从前胸拖出了一个黑碳球。

　　黑碳球本体不知道是什么，被铁索一圈圈套着。

　　铁索拿下来之后，这只碳球就显出了本体，像猫儿那么大小，四肢健全，全身被烧烤得乌黑，严重的地方已经结成硬块，皴裂了。

　　饶是大和尚这个面冷心硬的家伙，心里也缩了缩，正待收回目光，前去查看明则的伤势的时候，明止将这个黑炭球的头轻轻地垫在了雪白的布巾上，黑炭球的头上杵着两支晶莹的玉角。

　　大和尚目中一动，面色大变，抢先两步到了窗前，摸了摸那两支角，问道：“这是夜叉？”

　　明止看着师父，点点头，奇道：“师父，你认识夜叉？”

　　大和尚闻言直起身子，目视明止，严肃地道：“楞严寺留不得夜叉！速速拿出去，扔了！”